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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合欢(二)

    回到曾经住处,江丑儿起初仍有些凶悍,不愿饮食,桂子便不时更换些新的食物,无事时隔着门陪伴猫儿,使之总算重新适应了人的气息,开始如常进食。

    丑儿一度还舔舐了桂子放在手心的碎肉,让她激动得叫出声来。虽有如此进展,桂子并不心急,仍同秋妈妈挤在一床睡着,说要“多宽限它几日”。

    终于熬过了“宽限之期”,桂子抱起江丑儿,几番试探,它果然不再挥舞爪子伤人,便要抱着猫出门。

    “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不让吗?”雁回不禁大声叫她。

    “那是过去,我另有新想法。”桂子转身将猫儿捧到雁回眼前。原来她已决定要“公然”收养猫儿,思来想去,何不就让池夫人“撞见”。

    “她若是嫌弃得很,可骂我一顿,叫我将猫儿赶出去,那我便还是躲起来养它。如夫人实际并不怕猫,当初只是为着那时作恶,如今应也不在意了。”

    “好你个鬼精灵。”雁回笑道。

    早已打听了今日池夫人要去佛堂供奉,桂子抱着丑儿“埋伏”在她必经之路,心中虽有几分紧张,但因着雁回不日就要出嫁,“夫人就算骂我也骂不了几日”,她不禁得意微笑,“我倒是替小姐急盼着好日子了”。

    胡思乱想之际,桂子听见人声,连忙假装背对着长廊。

    身后果然传来池夫人的声音:“这不是雁回房里的桂子吗,在这里做什么?”

    “呀,夫人安好。”桂子甜甜应声,“我瞧见不知何处跑来这只猫儿,寻思着是否能抱回去央小姐收留呢。夫人您瞧,是不是怪可怜。”

    池夫人并不过来“瞧”,隔着长廊栏杆交代桂子。“你也是个心地善良的,难怪同珠儿那般好。只是你得当心,这等野物看着精怪可人其实牙尖嘴利,若收养了一定要管束好,别纵它伤着人。”

    她果然并不阻拦,正是桂子心中预想。

    临走时池夫人对桂子说:“平日还可差遣它捉去家中老鼠,只是这毛色有几分瘆人,恐怕不是什么好猫。”

    得了池夫人“敕令”,桂子一路抱着江丑儿奔回雁回房里,一进门就嚷道:“小姐小姐,你姨母近来真是变了个人。”

    “那可不,不必为账本担忧了。”雁回自书斋里走了出来,伸手摸摸桂子怀中猫儿。“怎么,你遂心如愿了?”

    “那当然。池夫人看我面子,可不计较你这小东西黑不溜秋。”桂子捏捏江丑儿的耳朵,松开双手,猫儿轻轻跃到地上,在屋里溜达了起来。

    桂子问雁回:“我随你过去李家,是不是能自己有个屋,同猫儿住一起多自在。”

    “应是不难,但你同我别居,我有事要你如何寻你呢?”雁回如今已逐渐惯了谈论喜事,尽力控制住自己的羞赧神色。

    “或许人家给你配上十几人伺候,根本不需要唤我过去。再说你同你那新姑爷若是情投意合,包你三日便忘了我们,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妈妈您说是不是。”桂子立即拖住路过的秋妈妈。

    终究还是羞得双颊泛红,雁回恼道:“你总拉秋妈妈一同惹我。”

    秋妈妈同桂子挤在一处,也调笑着。“咱们桂子可没瞎说,姑爷家里兴许已打了黄金轿子白玉的车马,还做些珍珠宝石衣衫送过来。全家上下都盼着迎新夫人过府呢!”

    “得了得了,越说越离谱。”

    玩笑归玩笑,谁知不出一个月,李家当真派了四五人送来聘礼。虽远不及孙家豪奢,一箱箱一笼笼在庭院里摆开来,也能见出周到细致。

    代替雁回母亲,池姨母与李家来人一一对了各道礼数,对方提了好日子定在十二月初五。池姨母立即来问雁回意思,她分明有些不好意思。“如你嫌太赶了,我是可再去说说的。另一桩事你且听听,我没旁的意思,原是你姐姐此前备的那么好些物品,不用上实在可惜,家里又并无别的女儿能沾光,并不是我记着要你拣她剩下的用,你如不愿——”

    “我分明不会那般去想,姨母可比我还多心。既俭省资财,家里又多腾出些地方,更不须费人去保管着,何乐不为。”

    发觉自己近来总能打断池姨母说话,雁回不禁有些好笑,伸出手轻扶了扶池姨母的肩。

    在憧憬和担忧中雁回开始准备自己喜事,刚开始也时而闷闷不乐,时而惴惴不安,但是数点婚礼物品,试了新妇衣装,终究寻摸到了一些待嫁滋味。

    雁回愿意一切照茜娘婚事办,只是要精简俭省许多,花轿仪仗行路也要比茜娘出阁那日少绕几处,另郑重恳请家人送嫁。

    一桩桩提出来,池姨母细细听着,很是满意。她当即真情流露:“你来时我哪里料得到咱娘儿俩如此亲厚,我姐姐真是生得好,咱们家里舍不得你,李家当真好福气,怎有那般眼光早早把你许了。”

    池姨母一面记着雁回的主意,一面吩咐人迅速去请老爷和少爷留好时间,仿佛一刻也不想再等。

    静静看着她的举动,雁回不免想着,池姨母此前多般计较,也是因那时家中荷包难堪,未免移情到了“外来客”身上。

    若一开始便是这般滋润光景,可不知姨母要如何待我慈爱呢……

    她回想着母亲的脸,与池姨母真是相似得很。

    丁裁缝如期再次上门。

    “与茜小姐六月里喜事不同,此番我送个毛皮镶边的手艺,衫子隆重好看,贵气十足。雁小姐人儿秀气,衣装不怕做厚重些。”

    “如此说来,办在冬日里最适宜不过。”

    雁回随身带着母亲的花毛手笼,被丁裁缝劝阻。“此物原也必定是好东西,只是小姐出阁,新夫人还是宜用全新物品,不叫男家里见怪。”她顺手便将花毛手笼收入盒里,脸上亲热,态度却显然不由分说。“我替小姐收好,您瞧这锦盒,放着多合称。随小姐车马一同过去,岂不就是同行了。”

    “难怪你生意做得好,总替人想着最好看处,哪怕忠言逆耳。”

    “那是自然,如信不过我的眼光,这生意不做也罢。”

    刚送走丁裁缝,门外便报“孙少夫人来了”。

    还未听得惯“孙少夫人”,起初池姨母同雁回都当是误传,不料真是茜娘亲自送来一对玉如意。“我今日去求见高人雕刻玉牌,见到这对宝物,立即买下来送给雁妹妹道贺,顺便回家一趟。”

    “少夫人真是出手阔绰,我听说少夫人过门后孙家生意又上层楼,令妹在宫中也时常受赏赐。”池姨母反复絮叨着“嫁得好嫁得好”,不知说了多少遍。

    雁回见她似是伸手想触碰女儿,又迟疑着不敢当真过去,语气又极其刻意讨好,也陪着心酸。于是走到母女二人之间,牵起她们的手捧到一处,自然地说:“我与姨母真是想念姐姐,今日是神明显灵。”

    “那倒不是,可说是我们心意相通,我便自回来了。”

    可惜茜娘不便停留过夜,依依送别后,池姨母捧着玉如意左看右看,笑得眉眼弯弯。“孙家夫人写过信来,说咱们茜娘果然一身旺气,头脑又灵光,经济运筹事毫不输孙姑爷。有时新夫妇还能辩个有来有回呢。”

    雁回嗤之以鼻:“他岂敢与茜姐姐争辩。”

    “你这孩子,可不能这般说。”池姨母小心谨慎地将玉如意放回锦盒中,又将锦盒递到雁回手里。“能嫁入孙家也是你姐姐好福气,凡事让着她是孙姑爷心宽,咱们可不能助长着,多劝劝她恭敬忍让才好。你自己也是,别学茜娘闹别扭,在人家地界可不敢太放肆。再说你姐姐当时那般不情不愿,如今就算回了趟娘家,不也还是乖乖回孙家去了。”

    连连好几个“可不能”“可不敢”,雁回咂摸着池姨母的话,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离家前。那时母亲也嘱咐良多,不过此番要去的可不是亲戚家里,无法预演,只能靠近来见到的人员事物去想象和猜测。

    自筹办茜娘喜事以来,雁回同绍飞亲厚许多。绍飞仍住在当初开辟给堇娘的小院里,雁回每次探望都会问她:“此处到底还是狭窄许多,嫂嫂何不搬去茜姐姐往昔住处?”

    绍飞总是说“再等等”。

    这次为请绍飞送嫁,雁回备了礼品特地郑重上门。

    “这是在做什么,活像唱戏。”虽然嘴上并不认可,绍飞心中感激不已,留雁回说了许多体己话。“我自当送你出阁,我明白你是想全了我的脸面,毕竟上次……”

    她不明着提起,另解释道:“可不是我盼着要赶你出去,等你出阁,我搬去你那屋子里,先同你说一声。”

    她不去那闺秀好住处,情愿住“客房”。雁回懂得绍飞心思,宽慰道:“我住了近一年,冬暖夏凉,春日还能见着花树,平日里也安静清幽。嫂嫂在客房休养一阵子也好,等你高兴了再搬去新修的主人屋里。”

    “这是不急,徐徐且看着吧。”绍飞慢悠悠地说。

    雁回回房给母亲写了长信,想要附上一张喜帖,但李家送来的虽也书写得工整好看,总嫌字体过于方正,少了些柔情婉转。雁回便找来一张珍藏的花笺,照着抄写了一张亲笔喜帖。

    桂子笑她:“你是不知,我在旁瞧得清楚,你写新姑爷名字时可比写自己名字谨慎许多,笔画都慢了。”

    “净在这里多嘴,我教你写字可不是为着让你笑话我,快去送信。”雁回轻轻将信封掷给桂子。

    桂子送信时也喜气洋洋,吩咐道:“师傅莫急,这是我们小姐另给您歇脚住宿的费用,千万等到我们夫人回信,如小姐给的资财不够,回来再找我要,你知道何处寻我们。”

    送信人接了钱更是高兴得很,连连答应:“我是珠儿大姐介绍过来,为她办事决不糊弄,姑娘必定要信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