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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温衾(一)

    早上被寒意唤醒,雁回睁开眼,原来是手臂露在外头。刚想将手塞进李璧怀里吓他一跳,立即回想起秋妈妈昨晚叮嘱。

    当真对他说太多了吗?

    雁回支起身子,俯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夫君。他紧裹着被,睡颜安宁,脸颊和鼻头都有些泛红。这幅样子与寻常不同,雁回看得欢喜,轻轻将堆在他腮边的衾被拨开。

    “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不可说的……”

    坐起来披上衣衫,雁回环顾四周,这房间虽也用具齐全,但比起李家新房真是地下天上,甚至透露着一股陌生气息。

    这几日在李家处处舒适,令雁回“宾至如归”。新房的物品无一不是崭新的,应是为新夫妇特意订制。陈设也大方雅致,自有一些心思在其中。宅院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不为附庸风雅而堆叠过多山石,处处都是如画卷般精心营造。

    饭菜茶水都合口味,李家给她备的衣裳也含着心意,不仅有家常穿用的衣衫褶裙,应季的大氅披风,连丝绸寝衣都一气做了四套。这趟回池家小住,雁回都特地选了些新衣裳带上。

    筹办喜事和迎亲都是那般周到,如今过了门也是处处恭敬,事事考虑,似乎无一事不令她欢悦。如若这般款待都不值得信任,那我岂非贪得无厌之人……

    雁回正独自思想。

    “嗯?”李璧睁开眼,扯了扯雁回衣袖。“别干坐着,当心着凉。”

    不提那桩桩件件,光是这个人便是最令她满意。

    再也按捺不住,雁回低头凑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这一日李家新夫妇打道回府,池家父子也要出门经营,池姨母便安排下丰盛的早饭,将大家都请来饭厅权当再聚一场。她有几分动情,对雁回说:“好在李家离得不远,半日便也到了,可千万要常回家走走。”

    雁回感激不已,她虽不愿饮食过多,怕在路上颠簸不爽,但又担心池姨母难过,悄悄将自己碗碟中的食物塞给李璧,看起来便像是自己进了好些。

    二人同乘一车也是相依相偎,有时无言休息,有时谈谈心事。回到李家时已是午后,原想着先回新房稍微安顿再去请安,不想是日李璧父亲身体大好了些,早缓步移动到堂上等候新夫妇归家。

    李璧也未想着父亲还能如此,见他出来迎接不禁当场跪了下来,雁回便也陪着跪拜。

    李母在旁不住感慨:“显是喜事办得好,一门好姻缘,给咱们家带来这喜气。”

    李璧顺势提出:“方才我们进门刚巧接到雁回母亲来信,虽还未来得及拆封,我想着不如我送她归家拜见岳母,轻车简行,没几日便回来了。”

    他特地再对父亲深深一礼:“父亲今日爽健许多,岳母也是身体不好,或许岳母见了雁回,也要沾了浑身的喜气呢。雁回深知我心,极能体恤,此时必定念家得很。”

    李父抬手抚着胡须:“我儿孝心,哪有不允你去的道理,千万保护好新人,路上凡事小心,在外头——”

    “他不是小孩儿了,都已娶妻。”李母打断道。“老爷不必担忧,今日虽大好些,也勿太耗精力。”

    “是,父亲好歇息,我带雁回回房先归置下来。”李璧又拱手一拜。

    雁回跟在他身后,也深深行了一礼。

    回房路上雁回拉住李璧。“我心知夫君全是为我打算,真不知如何道谢才好。千万别是为我心事,害你不得几日安宁。”

    李璧轻抚住雁回的手:“为你不也是为我,你若日日思家,我不也陪着悲伤难过?”

    “我哪里日日忧思了……”雁回娇嗔道:“自见你以来,我就未曾有过不笑的时日。”

    “对了。”她想起原先在池家时,“你可记得我姨母家中堂上有副屏风,应是湘妃竹的,蒙的绢布绘了四季花卉。”

    “当然记得,你躲在其后偷看过我。”

    “啊。”雁回惊叫。

    “我还当是你自己忘却了呢,怎今日才提起。”李璧笑道:“那日你同茜娘藏在屏风后,其实我早就瞧见了身影,只是不道破罢了。不料孙哥是藏不住心事,非要声张。如今想来,他是故意要羞一羞茜娘。”

    “唉……”

    想起茜娘同孙步云,雁回心头顿时愁云笼罩。

    李璧只当她又是害羞,便握紧雁回的手。“贤妻如你,我自当好生照顾周到。凡事你若提了,我必定做到,你若羞于同我特地提起,我也要自替你想到。池姨母都说过了,你同你母亲已分别一年多,我若半点不为你想,岂非铁石心肠。再说了,也是因你与我情投意合,知心知意。”

    他又摇头晃脑说了一句“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因他用东门方言,又学着塾师语气念诵,雁回久未听过如此语调,随口问:“什么?”

    李璧笑她:“是《书》里的好句子,夸你是贤妻内助。你女儿家自然未曾读过,不懂无妨,今后我慢慢教你。”

    “那就先多谢夫君。”雁回便假装不懂,任他洋洋得意,

    毕竟这副神气面容在她眼中着实可爱。

    这次全程走水路,说是四日便能到雁回家门口,桂子疑惑:“那为何那时来东门县却花了好些天?又是坐车又是坐船,好生折腾。”

    “那时咱们无人护送,只得跟随商队呀。”雁回指指门外的李璧,“如今不怕了。”

    他正指挥着用人将礼品行李搬到车上,不时嘱咐几句,还亲自凑上前去查看。雁回见了自然欢喜,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桂子不以为然。“那时也不怕吧,你是不知我的厉害。”

    “好了,少几日路程不是更好?”秋妈妈塞给桂子几个包袱,“这些也放车上去。”

    客船刚起航,桂子便发觉自己和雁回依然不适应水上。“好在我早有准备。”

    她自带了些薄荷叶。“我没有鼻烟壶也不会做香囊,采了好些薄荷和旁的香草,直接用布包着,你用时兜好,可别散开了。”

    “不必,我去外头就好。”雁回未接过布包儿,李璧正要牵她去船头透气。

    在船上几日,新夫妇总是做一处待着,晨昏要共看日升日落,白日里要么各捧着书看,要么坐在榻上或站在船头夫妇闲话。

    “我在旁也不是,不在也不是。”桂子对秋妈妈抱怨自己落单,“在那里吧,被晾在一旁像个摆设,不在那里吧,怕他们又嫌我眼里没活。”

    “这般计较。”秋妈妈开玩笑:“或你也寻个如意郎君。那金宵儿跟着新姑爷呢,你去同他说说话解解闷?”

    “才不要!我同他说什么话。妈妈休要多嘴,说了多少次我可不嫁人,怎么老没记性。”桂子眉头紧皱。

    “当真生气了?”

    桂子扭头不答,将手中正叠着的衣衫重重甩到床铺上。

    “好好好。”秋妈妈哄着她,“不嫁人不嫁人。”

    “你发誓今后再不说这种话。”

    下船时已是正午,李璧领着众人在码头附近用些饭食。雁回急切,胡乱吃了几口就催着上路。李璧只得劝她:“路上这几日都熬过来了,如今也不急这一时,你若到了家里疲劳饥渴,岳母大人见了未免担忧,还当是我未曾好生待你。”

    秋妈妈也帮着李璧劝慰:“姑爷说得在理,一会儿坐车还需大半个时辰,小姐进些饮食养好精神,咱们夫人瞧着也更欢喜。”

    雁回便又多吃了几口青菜,虽心中依然着急,只是不再催促。

    在路上也按捺着心绪,雁回想,此前我未曾考虑他的想法,夫君不仅宽容忍让于我,还并想着我母亲心情,若我依然只顾自己意思,真是对他无礼。

    终于到了家门前,雁回原以为自己要失声痛哭,不料见了母亲,彼此都是平静的,只是怎么也忍不住要笑。

    领着李璧对母亲行了大礼,雁回上前搂住母亲:“竟不知是这般滋味……”

    母亲放开手杖,由家中杜老妈妈搀扶着回礼。她虽苍老许多,声音还是温柔清澈,先欢迎李璧:“见姑爷这般一表人才,你二人又情好合美,我真是感念上天关照。”

    “岳母大人,这既是上天关照于我,赐了这般好姻缘,更是咱们两家各自费了心力才促成这桩美事。如您未操心安排——”

    母亲打断李璧:“是你二人命中有福气。”

    “怎么都是四位的功劳,我是感激不尽。”李璧又对着母亲一拜,“我另要向您告假去邻镇谈些生意事,雁回留在家中陪伴您,我正好不在旁叨扰,几日后我再回来共雁回一同膝下伺候,您看如何?”

    因念着船上生分了,桂子一路都未同雁回多言语,此时却忍不住小声说:“原来他是为着家里事情,顺路送你回来。”

    “可别胡说,要顺路也是顺路谈生意,你老是曲解人家心意。”雁回对桂子轻甩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