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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燕尔(三)

    新夫妇带着秋妈妈和桂子回了新房,不一会儿,李母身边的周妈妈领来一对丫鬟过来拜见。“这是婵娟同金娥,夫人拨与新夫妇用着,说如短缺了再另派人来。”

    周妈妈专门对雁回解释:“她二人原也是伺候少爷,知根知底,如今跟过来了,少夫人尽管放心使唤。”又对秋妈妈和桂子说:“都是在一处做事,二位多担待。”

    “热闹正好。”桂子蹦了出来,同她们搭话。“我叫桂子,见过二位……是姐姐还是妹妹,嘿嘿,我今年十五了。”

    “我们比你年长。”婵娟说。

    不待桂子继续说话,她带着金娥向雁回再拜:“贺少夫人过门,凡事您尽管吩咐。”

    李璧笑着一挥手,指挥二人:“散开吧,我知你们眼里有活计,平日里不消多吩咐,少夫人也不是那般计较人,自在相处便是。这是少夫人身边的秋妈妈,你们也多听老人家的话。”

    “不敢不敢。”秋妈妈对婵娟和金娥行了礼,二人也回了礼,并未多言语。

    见事已办完,周妈妈对着李璧作揖:“那我返夫人房里回话了。”

    “我送送您。”秋妈妈迎上前去。

    “不必。”周妈妈抬手似是一挡。许是发觉了此举冷淡,她便追了一句:“您留步便是,往后都在一处做事,不必行这些。”

    待周妈妈走远,李璧特地对秋妈妈说:“妈妈可别放在心上,周妈妈在我母亲身边多年,有股自己的派头,对我都不甚话多。”

    雁回替秋妈妈回答:“夫君也不必在意,我们可见多了。”

    “哦?”李璧看向雁回。

    雁回将手笼在袖里,轻捶李璧胸口。“往后再同你说。”

    入夜了宿在一起,李璧不禁还是要问:“夫人白日说的‘见多了’,到底和解?如受了委屈千万要同我说。”

    他侧躺着,手扒着雁回肩膀,试图轻轻将她扳过来面朝自己。

    “逗你呢。”雁回蜷作一团,又不忍心不看李璧,便自己转了过去。“我说什么都当真,你真好笑。”

    李璧解开寝衣,将雁回抱到怀里。“你笑就好,可不怕你笑话我。”

    脸贴着李璧胸膛,雁回心跳不已,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的皮肤,燥热的感觉自脸上传到全身。有些晕眩,雁回只想闭上眼就此睡去,却舍不得此刻浓情蜜意。

    “身上可冷?”耳边传来夫君的声音,比白日里低沉几分。

    雁回摇摇头,发不出声音。

    “那便是不冷。”李璧开始解她的衣衫。

    雁回立即明了,心中虽也有几分好奇向往,手却因紧张而抓住衣襟不放。

    “别怕。”李璧低头亲吻她的手,又含住她的食指指尖,雁回不由得轻轻松开手,慌张得不知该看他,还是该闭上眼。

    一手握住雁回的手贴在胸前,一手抚着她的头发,李璧抬头看向雁回的眼,柔声说:“夫人尽管放松弛些。多几次就习惯了,此事可极其欢悦,夫人若不懂如何享受,白白可惜了你我年华。”

    “夫君……”雁回轻声唤他,尝试着“松弛”全身,不禁闭上了眼。

    归宁回池家,雁回原只想带着秋妈妈同桂子,婆母却劝她带上婵娟和金娥。“你回去身边人员单薄,显得咱们家不看重新妇,失的可是家里体面,听话。”

    进了池宅,小鸿早早在门口等候,一见面便蹿到桂子身边。

    池姨母在堂上笑道:“新夫妇原就一双人,如今变作了一队人马。得开上一大桌方招待住了。”

    桂子暗笑,对小鸿耳语:“不愧是咱们夫人,这就计算上桌席开销了。”

    “姐姐,这叫作治家有方。”小鸿抓住桂子的手。

    桂子紧搂住小鸿,佯装凶狠。“小东西,刚当上大丫鬟,便教训起我来了。”

    稍稍归置了行囊,见时候尚早,桂子急着带众人去看花园。“可惜现已入冬了,但我仍想带你们瞧瞧,反正要在宅院里走走,不如随我来。”

    婵娟心不甘情不愿,一直手提着裙摆,又不时踢着脚下泥土,抱怨道:“来这种地方作甚,脏污了鞋子,半点景致也无。”

    瑕儿今日过来“陪客”,听婵娟不悦,便拉着桂子夸道:“今年春日夏日里我最爱在此处,不拘玩闹也好静坐也好,景致都极美。桂子选的花儿配得精巧,不仅春夏接连有花,秋季还可赏红叶呢,如今冬日了,大家还能瞧瞧常青的矮柏,并不是一点兴味都无呢。”

    金娥也跟着称赞。“先前见桂子妹妹,还以为你只是爱玩闹,今日见你这般手巧,一人便造得来这么一座园子,可见是心细缜密有始有终,真是失敬失敬。”

    “哦哟不敢不敢。”桂子连忙对金娥作揖,逗得众人发笑。

    再到绍飞房里,她早已备了茶水果品等待,室内摆的柑橘佛手亦散发出阵阵清香,同茶香混聚在一起,倒也独特别致。

    雁回告诉李璧:“这原先是我住处,虽狭窄了些,但是五脏俱全。”

    “的确如此,雁妹妹在家时布置得得心宜人,我过来全然未改动过。”绍飞附和道:“明年春日你们再回家来,看看门前花开。”

    “今年花开时也未曾共赏……”想起今年春季,雁回心中泛酸。

    绍飞明白她心中所想,宽慰道:“如今都好了,茜妹妹前些日子还送来补药与我。是她美意,我去了信笺道谢,再附了些家里送来的香料与她。啊,我让苇子取些来,雁妹妹也带回去。”

    饮了茶,绍飞另带雁回同李璧看了重修中的房屋。“你瞧,比往日更好些。”

    雁回在室外天光下仔细看绍飞,她今日的确神清气爽,说话声音都比往昔清澈,眼神也亮丽,许是当真康健了不少。

    苇子故意缓缓落到众人之后,轻拉住桂子问:“你可还好?”

    “嗯?”桂子瞪大双眼,“好着呢,不消记挂。”

    当晚新夫妇住进了此前堇娘住处,二人卧房独处,雁回对李璧解释:“这里也稍嫌狭窄了些,但我想着只这几日,特同姨母说了不必招待,夫君见谅。”

    “我就爱重你这一面。”李璧拉雁回起身,亲手替她宽衣。“若在自己家里都讲究排场,那谁人不是每日都要辛苦不已,何苦何必。”

    “你真是处处懂我……”雁回有几分动情,扑进李璧怀里,缓缓扯动他的衣带。许是因为远离了李家众人,不免放肆许多,这一举止连她自己都讶异惊喜。

    “此番我是明白了。”雁回趴卧在李璧身上,下巴枕着他的肩窝。

    “明白何事?”

    “你那日说的话。”

    “我同你说了好些话。”李璧把玩着雁回散开的长发,一会儿用手指梳开成好几缕,一会儿又全数缠绕到腕上。

    “你说此事欢悦……”羞得把头埋了起来,雁回闷声说:“的确如此。”

    “那真是可喜可贺。”李璧抱住雁回,轻拍着她的头。

    “你这样待我,如同哄婴孩一般。”雁回娇声呓语,正要放任自己入睡。

    婴孩——她突然睁开双眼。一年前那对女婴正是同自己母亲躲避在这间屋里。

    一丝哀伤涌上心头,雁回叹道:“真愿世上夫妇都如你我这般情好,都免去争执吵闹。”

    “难得。极少人能如你我称心如意,我认识好些男子都说婚姻不顺呢。”

    “怎会。男子如不满意,大都在外头拈花惹草,有什么不顺之处?而女子只能在深宅之中独自守着,好些人受尽委屈甚至遭了凌辱折磨——”

    怕声张堇娘家事惹李璧多心,雁回改口道:“瑕儿此生不会出阁,或许也是一桩好事。”

    “如她自己情愿则好。”

    雁回便支起身子,顺势大胆提起瑕儿身世。“她出生时容貌有瑕,家里请高人瞧了,说是不宜出阁,便在家中守着好些神像法器——这些物件儿原是秘密,桂子带我探看出来,可不能让池家亲戚知晓。”

    “你们在别人家还胡闹不少。”李璧揪了揪雁回脸蛋。“没想到我们少夫人竟也是个顽劣人儿。”

    “都是桂子四处打探……”雁回挣脱开来。“她同我说,瑕儿守的那座龙王爷神像奇怪得很,尾上没有鳍呢。”

    “啊,那便不是龙王爷,许是蛇郎君,东门县信他是龙王爷座下侍卫,保护世间男子。”

    “原来如此……夫君真是渊博。”雁回换个姿势,紧贴着李璧侧卧。

    二人脸对着脸,舍不得睡去。雁回又找话儿说:“可惜玉光并不喜爱瑕儿,不然是多好的闺中金兰……”

    “唉。还是被你瞧出来了。我这妹子自小孤僻,天天只知舞文弄墨的,害得自己嫁不出去,谁不知无才是德——”

    “我也爱读诗书。”雁回忍不住打断李璧,又谦虚道:“虽然只是认得几个字。”

    “你与她不同。她整日里挑剔这个嫌弃那个,谁也看不上,不像你这般温柔婉转。玉光才华尚有些,可是外貌也就不过那般,你想谁家娶新妇指定要找女状元,还不都是看中脾气性子?只是家里人也并不敢惹她,无人同她指出这些毛病,纵得她横行霸道,对谁都无几分好脸色。”

    “如父亲无暇去管,夫君怎不提呢?兄长的话总要听。”

    “你是独女,家里千宠万爱,许是不知寻常兄妹相处,可真是有老大难处。我同她提这些结亲嫁娶之事如何开得了口,且不说男人家岂能谈这些,当真说了又怕她多心,倒以为是我自己甫成家立业便容不下她了,急于催她出阁。”

    “也是,夫君说的在理。”

    “不如夫人平日里多同她提一提,也算是替我尽了兄妹关怀。”李璧面露喜色。“娶妻当娶贤,我今日是懂了。可喜你不仅贤德,还如此娇美柔婉,深得我心。”

    在池家的最后一晚,众人用了饭正要各自散去,李璧被池家父子留住饮酒。池洲一边将雁回推出饭厅一边大声说:“新夫人回避回避,男人家说话了。”

    见雁回担忧回首,李璧仍坐在席上,遥遥喊道:“你先回房,我一会儿便回去。”

    “可不止一会儿,雁妹妹自己睡下。”池洲收了手,对雁回作个揖。

    终于等到雁回独自在房里,秋妈妈请走旁人,坐到雁回身边叮嘱:“明日要回夫家了,小姐可正式成了少夫人。凡事不必同姑爷透露太多,也切勿品评他家中人家务事。”

    “啊……”想到昨晚闲谈,雁回有些心虚。“为何不可?……”

    秋妈妈握住雁回的手。“容我告诉你我全部身世。”

    原来秋妈妈曾是雁回外祖母房里丫鬟,不料被家里许配给了赌棍,被逼得拿出所有体己钱财,依然未能消灾免祸。

    刚产下的女儿因无钱治病夭折,偏偏那丈夫没几日便因酗酒失魂,坠河而死。

    “也有人说是欠了赌债,被债主失手打死再推下了河。我并不管原因,也未去认他尸身。”她语气冷得仿佛在说他人之事。“刚好那时你母亲降生,老夫人偶然听闻我如此苦命,不嫌我一身晦气,特派人接我回府里做了乳母,不然我孤苦无依……”

    雁回含泪无言。

    “我斗胆说这些旧事,不是为招晦气触眉头,我老婆子已伺候小姐家中三代人,可不敢胡言乱语或是另有异心。实在是思来想去,必须此时同小姐说。”

    秋妈妈站起身来,对雁回深深行了一礼。“夫妻虽是同林鸟,小姐初到夫家,稍有不慎便容易遭人抓了把柄,必定要事事小心。切勿全部心思献上,也莫让人知了全盘底细。”

    雁回立即站起来还礼。“谢过妈妈,您金玉良言,雁回必定记在心上。”

    话虽如此,她不免暗想着,李璧家境优渥,人品可靠,风度翩翩,市井男子如何同他去比。再说我如今也不是寻常闺秀,可是经风浪见了世面,总不至于遭人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