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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女郎(二)

    总觉句句刺耳,桂子拉住雁回的衣袖。“你还过去?”

    紧抿着嘴唇,雁回点了点头。

    换上一副笑容,她走进凉亭里,对着众人行了礼。“多谢各位兄长为小儿贺生。”

    “嫂夫人喝一杯,喝一杯!”“是啊是啊,一看弟妹就是个海量的。”

    众人的起哄声如锣鼓般吵得雁回心慌,她仍维持着笑容,接过李璧递来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不够不够!”

    又是一阵起哄,李璧连忙站起来护住雁回。“各位哥哥,放内人回房吧,咱们哥几个喝酒更得意。”

    雁回匆匆又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回走。一路上她说不出话,心里难免惦记秋妈妈说过的好些事情,自家房舍卖了几多价钱,李璧的确只字未提过。

    疾步回到房门口,雁回站住脚步,留在原地似乎不想进屋。桂子见她欲言又止,叹口气主动说:“别烦恼了,我就当没听见可好?”

    雁回不语。

    桂子无奈地继续安慰她:“或许姑爷也是陪着那些人做戏,他心中不定当真是那般思想。”

    “我也这么想着!”雁回立即看向桂子。

    纸窗内透出的光线映照着她的眼,比方才在凉亭里闪烁了许多,好似枯萎的草木得了灌溉。她又追问桂子:“那便就是如此吧!并非他真心话。”

    桂子只得点了点头,拉开门扇,轻推着雁回进屋。

    哄得雁回更衣安睡,桂子立即回到秋妈妈身边。“我当时还并非一听就懂,毕竟我哪知‘迟氏’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坏习惯,迟氏迟氏,好似个外人似的,或是他娘教的。”

    听得不忍心,秋妈妈也为李璧找借口。“他家眷名姓可不好向外人透露,酒桌上提起难免要遮掩着点儿。”

    “那不提岂不是更好。”

    “也是……”秋妈妈无话可说。

    “娘,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了。方才我看小姐实在是难堪得很,怕她又多心忧郁,只得昧着本心劝慰她几句,也不知她是否当真放下了。”桂子趴到秋妈妈膝上。“您也知道,若是我又同她说实话,说姑爷真不该有那种言语,她不知要多气恼了。”

    秋妈妈也很无奈。“是啊,我们若多说什么,只怕瞧着像是搬弄是非,还会挨她责骂,到时候她伤心咱们也不好过。此前多少次还没有教训吗?这世道就是如此,她如今是‘少夫人’了,不是当年小姐。”

    “正是,或许她心里也明白得很,只是宁可……”桂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疲惫使她有些睡意。

    “谁不想守着好日子过下去呢?无非是装聋作哑……”秋妈妈轻轻拍打着桂子,仿佛哄小孩儿入睡。

    雁回尽力不去思索李璧昨晚言语,但如何能忘得干净?她不愿思及自身,便将心思全数放在李璧提到的玉光婚事之上,反复回味着那几句话。

    “毕竟是我妹子,她终身大事对我也是个机会,不是门第便是钱财,总得占一样。若任她自己胡闹,如何帮得上我?”“结些没用处的亲。甚至瞧上什么不入流的,别是反而害了我。”

    李璧还未回来,许是要饮酒作乐到天明了。雁回独自躺在床上费心劳神,很快便到了半睡半醒之际。她好似见到了池洲的身影,同李璧越发相似,几乎要叠到一处去……

    早上醒来雁回发觉枕边空空,不知李璧昨晚可有回房。但她并不在乎,今日自有一桩要事急着去做。

    在李家父母房里请安后,雁回同李母闲聊逗留,果真等到了玉光。雁回故意在李母面前问:“妹妹回房带我过去坐坐可好?”

    玉光愣了片刻,分明是不懂雁回用意,但在母亲见证下难以拒绝。“嫂嫂赏脸,我自当恭迎了。”

    李母高兴得很。“你二人近来越发亲密了,多好。”

    她对玉光说:“待你出嫁了,想见嫂嫂都难得回来一次,还在闺中时的确应多做一处,多学学为人妇的规矩道理。”

    雁回连忙低头。“不敢不敢。我还有好些事向妹妹学。”

    出了李家父母的门,玉光同雁回一前一后走着,彼此都不知路上还能说些什么。

    到了玉光门前,雁回主动拉住她的衣袖。“妹妹,我当真是来同你修好,并无半点坏心思,也盼你以诚相待。”

    玉光回头看一眼雁回,转身亲手打开了门。

    除去初到李家时跟随李璧来见礼,这便是第二次到玉光房里。上回还是新人进门,不敢多看,此番雁回仔细四处看了看,布局陈设竟同当年茜娘闺房好生相似。

    再看玉光,她正交代丫鬟上些待客茶点,姿态也有几分茜娘当年的意思,简言少语,利落果断。可惜今日是金娥跟在自己身边,雁回想,若是桂子见了,必定也是要想到茜娘。

    玉光今日低低梳着双髻,这发式既有闺中少女意味又见出端方典雅,一对银簪左右夹着粉脸,素净清爽。她的外形又令雁回想到瑕儿,当初到了池家,没几日便同瑕儿亲近热络,而同玉光竟是两年了才走动这一次。

    雁回暗自感慨,未曾想过竟同小姑生分至此,于是着急省去闲话,立刻要说出本意。“近来我听你兄长提起你终身大事,也算是家中如今一桩头等事体。我劝妹妹有何思想定要尽早同你父兄提起,若是全然交与他们议定,怕是——”

    “怕是如何?难不成父兄不为我多想着?”

    雁回正要再劝几句,丫鬟送上茶点,玉光亲手端起茶杯递来。“嫂嫂慢用。”

    “多谢妹妹。”雁回接过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思索着如何说话。

    玉光牙尖嘴利,若是同她谈自己家中事,可不知今后是否要被她用作话柄。但雁回不忍不说,茜娘出阁前也曾数次叹过“我只愿今后少些委屈女子”“盼此事断绝在我一人身上”。

    放下茶杯,雁回拉住玉光的手。“你可知我表姐,孙家少夫人之事?”

    这是初次同玉光肌肤接触,雁回惊异于她双手的柔软细腻,瞬间险些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何事?莫非嫂嫂是要劝我嫁入豪门大户?这倒不消说了,若是有那般飞上枝头的好机会,谁人不想抓得牢固?只可惜县中并无旁的此等人家,难不成嫂嫂要炫耀高贵亲戚,专门瞧我笑话?讽刺我痴心妄想?”

    雁回能察觉出玉光的手稍稍用力,她好似有些想抽出手来,又犹疑着。

    “不不,妹妹误会。”雁回连忙解释,“我姐姐心中主意多,但这终身事还是未能自己定夺,嫁过去是为家中纾困解难,并非自己意思,前后都颇多无奈之处。这伤心事也是我姐姐允我同妹妹说,她愿你嫁得如意郎君,便是世上少一伤心人。”

    玉光站起身来,似要送客。她对雁回行礼道:“谢过嫂嫂同孙少夫人,但二位不必劝我,我自有想法,我家只是寻常商人,若非嫁与诗书人家,辅佐夫君求取功名抬高门第,那便是定要寻个财力匹配的,至少断不能逊于我家,我父兄必定为家中着想,此事可不由我自身任性妄为。”

    雁回只得也站起身来回礼。“妹妹识大体,懂义理,是家中福气。”

    “嫂嫂才是好福气。”玉光脸上笑意淡淡,雁回瞧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即使是嘲讽又如何?雁回并不往心里去。

    自上回同玉光“短兵相接”,雁回早已摆脱了许多怯懦心思。她自有个小小秘密牵去了好些心思,这几日隐约察觉自己许是再次怀孕,雁回忍耐了好几日,终于待到李璧回家请了郎中过来。

    果然的确又“有喜”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李母提议“生下来要像生长孙时一样大办宴席”,但李璧却不置可否,反复说了好几次“父亲情况不好”,意思是不宜喧哗热闹。又说如生女便要庆贺,但是不急着起名。“反正咱们已得子了,是上天垂爱,我本人并不贪多,盼此番得个掌上明珠,愿她同你一般秀美可人,知书识礼。”

    雁回只觉夫妇二人情投意合,无处炫耀,特地找来秋妈妈和桂子说话。“他果真勤勉简朴,并不在意那些铺张庆贺。我此前不是说过吗,他是质朴之心,且念着父亲病情,不愿弄那些斗富竞豪奢之事。”

    秋妈妈同桂子交换眼神,都不说话。

    雁回自顾自地夸赞李璧。“我上回生产,醒来都找不见你二人,你可知他是一直在旁陪着我呢。夫君尽心尽力,在外又辛苦经营,怎还忍心对他挑剔不已,切莫再那般苛待他了。”

    “他盼着生女儿,交代我平日里多做女孩儿穿的衣服,秋妈妈您可得帮着我,桂子你是针线活儿不灵,倒不劳烦你了。啊,夫君还物色了一家酒坊,说如果生女就要埋下美酒,待到我女儿出嫁时,得是多有心的贺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