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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还未出林府,本县捕头段业带着一众衙役手举火把已经出现在了前院,段业审视了一下现场心中一凉,远远望见沈云赶紧走上前去询问情况,沈云大致的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段业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深深的担忧。

    依照郑县令的制定的规定,林府上下包括在场的沈云三人都要去衙门讲述案情发生时的所见所闻然后签字画押,一来可以给后续查案提供线索,二来可以确保办案每一步都有证据,最大限度的减少冤假错案。自从郑植上任以来安乐县不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能称得上政通人和海清河晏。

    沈云因有功名在身,又思路清晰文采出众,早早就写好了自己的那份,正靠在衙门口的石狮子上闭目养神。金哲带着朱灵也走出了县衙大门,朱灵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低头看到了打盹的沈云便用胳膊顶了一下金哲说道:“堂舅,你在京城可见过这样的举人?”

    金哲答道:“平时让你小子多听多看,礼部侍郎蒋祎,雅量宽和,生性朴素,家不积财。儿子皆令布衣素食,出入不从车骑,无异凡人。你居然没听说过?”

    朱灵挠了挠头有些窘迫:“我对官场毫无兴趣那些文官整日里吵来吵去,今天说你贪污腐败,明天夸自己两袖清风。我哪里分得清他们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金哲走到沈云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把沈云晃醒,沈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见金哲一脸微笑望着自己道:“沈解元,现已入秋,当心感染风寒。”沈云抹了把脸站起身来,一阵寒风吹过让自己清醒了不少,衙门外聚集着的乞丐被衙役们看守着不许互相交谈,一个个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秋夜的寒风还是对衙门里板子的天然畏惧。

    朱灵看向沈云问道:“沈解元可知附近有何落脚之处,现在已经快子时了,我与那厮打了一场现在又饥又困。”

    沈云想起今晚朱灵全程把段业口中剑术无双的大盗打的毫无脾气,更加肯定了之前对他将门虎子的猜想,略作思考道:“现在回草庐路途过远,而且城门已关无法出城。城中客栈在戊时之后便不再接待新客,林府现在也是一团乱,我们还是去回春堂吧,我与岑掌柜也算是有些交情借宿一宿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咱们还得把马给人还回去。”

    打定主意三人便迈步朝城东走去,想让一个匹马驮起三个成年男子其中还有个身材过于魁梧的朱灵明显不太现实,三人又不好意思让其中一人在前头牵马走路,于是便出现了大半夜三个光棍牵着一匹马走在街上的景象。

    走到回春堂已是子时二刻,沈云敲响隔壁岑府大门向门房老张说明了来意,不一会儿岑府管家便把三人请了进去。各个宾客被云老三这么一闹早就散了,三人到了有些熟悉的大堂,只看见岑掌柜一人坐在主位有些落寞的喝着茶。

    沈云走上前去向岑掌柜引荐了金哲、朱灵二人,当岑掌柜听到朱灵独斗云老三还把对方打跑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马上安排手下人把饭菜热了热端上来,顺便把喜宴上没喝完的女儿红也拿了出来,又安排管家打扫出三间客房,谁也不知道云老三会不会去而复返,有这么一尊大佛往家里一住岑掌柜也能睡个好觉,况且人是沈解元带来的,自己对沈解元也算比较了解,不至于请神容易送神难。

    次日沈云难得在仆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走出房门抬头一看早已是日上三竿,揉了揉因为宿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发现金哲和朱灵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自从丁忧以来自己滴酒不沾,如今酒量居然已是一杯倒。

    正要上前和二人打招呼,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子卿哥哥,你终于起床了呀。”不用转头看就知道只有岑星若才会这么叫自己,不过自己刚起这小丫头就出现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不等沈云开口岑星若便扬起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说道:“昨晚被那个什么云老三一闹,今天一大早大哥大嫂给娘敬过茶后,娘就带他们上了青云山法庆寺祈福了,我可等了你大半天了,我们现在出发快点跟上他们吧。”说着招呼上侍女背上包就朝大门走,走到一半猛回头发现三个人都还坐在石桌旁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好像是被戳破心思的孩童,岑星若红着脸又提高了几分音量道:“你们还不快点就赶不上法庆寺的素斋了。”石桌旁的三人好似和坐下石凳化为了一体纹丝不动,一时间整个画面都静止了,只有那喧嚣的风儿带起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沙沙作响。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沈云见岑星若双拳紧握微微发抖便开口说道:“在下还要先回草庐,昨夜那么乱也不知祖母是否安好。”

    几乎全家都去了法庆寺却把大小姐留在家里等客人用脚后跟想都不是岑掌柜或岑夫人能做出来的事,明显是小丫头想出去玩却被禁足了,自己和岑星若走的不算远,平时祖母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都是小丫头上门问诊而且收费极低,加上自己的平时克己守礼和解元身份就算违反了家长禁令岑掌柜也不好多加怪罪,这个小丫头为了找自己怕是等了一个早上。

    岑星若眉头一皱微咬嘴角,随即大眼珠子滴溜一转笑道:“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老太太,之前的药也该吃的差不多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抓沈云的衣袖,沈云好像未卜先知似的闪过身去,目光直视着岑星若。岑星若被这好似看透了自己目光气的直跺脚,还未等自己再开口胡编,一旁的金哲出言解围道:“岑姑娘不妨把事情原委告知在下,在下也好想办法替姑娘分忧。”

    岑星若给了金哲一个感谢的眼神又朝沈云扮了个鬼脸说道:“子卿哥哥你看看人家多善解人意,亏你还是解元呢。”旋即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昨夜我本来想和你们一起去见见世面私下叫人去马厩牵了马,被爹爹发现训了一顿。等宾客都走了爹又和娘谈论起我的婚事,说什么二八佳人整天钻在药铺里想什么样子,可我根本不想嫁人于是就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今早娘带人了去法庆寺就把我关在这院子里不许出府门,我听说你们昨晚又回来借宿就想着让子卿哥哥去帮我向爹求个情,我真的很想出门。”

    每次岑星若有事相求都会瞪大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对方,金哲也对沈云说道:“岑姑娘大好年华被禁足于此着实有些可怜,和我们一起出门至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最后这句话是看着朱灵说的。

    沈云本就知道岑掌柜管不住岑星若,与其她自己偷跑出去还不如跟着自己也有个照应,金哲递上台阶也就乐得借坡下驴,假装无奈道:“我去岑掌柜那边求情,但不保证有用。”岑星若的眼睛立马弯成两道月牙兴奋道:“子卿哥哥一去必定马到成功。”说着双手抓住金哲的衣袖晃道:“也谢谢金公子出言相助。”朱灵确定听到自己堂舅的胳膊传来“咔嚓”一声。

    岑掌柜巴不得女儿和沈解元多多亲近,爽快的同意了沈云的请求,四人找了一辆马车由朱灵驾车先去往沈云家。

    四人还未下车就见到普济和尚坐在门口长吁短叹,凑近一瞧只见普济和尚那件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百衲衣上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左眼乌青脑袋上还有个大包。

    沈云回想起昨晚的情形急忙拉着岑星若上前为普济疗伤,岑星若从随身携带的药匣中取出各种瓶瓶罐罐,金哲也凑了过来随手从怀里一个瓷瓶打开闻了闻便倒出来抹在了普济脑袋的大包上,岑星若刚想出言提醒不可乱用药却见普济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金哲对岑星若说道:“出门在外难免跌打损伤,所以在下学了一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班门弄斧让姑娘笑话了。”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当时人们普遍对靠技术吃饭的人不重视,认为他们只是靠奇技淫巧蛊惑人心。更有甚者如先帝刘隆曾说过:“医者,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工也。”尤其金哲一副书生打扮居然也精于此道,让岑星若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普济和尚拉着沈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道:“沈解元你可把贫僧害惨了,昨晚我被你祖母打了一路,我和她说‘有江洋大盗出没岑府不安全。’她听成了‘贫僧男盗女娼无恶不作。’我说‘你孙子让我送你回家。’她非说‘我要把她绑上青云山当压寨夫人。’沈解元你看看给我眼睛打的,还有脑袋上被她抄起花盆来了一下,贫僧都看见佛祖了。”普济和尚越说越激动,沈云满脸歉意不住地向普济道歉,随后独自走进屋内安抚老太太。

    普济被金哲和岑星若两个人各自用药敷在了伤口上总算是止住了疼,听说几人要上青云山双掌合十道:“贫僧如今也是挂单在法庆寺,这几日正准备找主持山寂禅师讨论佛法,若是方便贫僧可与各位施主结伴而行。”岑星若第一个举手赞成道:“好呀好呀,人多路上也热闹。”

    五人重新坐回了马车,沈云仿佛穿越回了昨日,只不过高大魁梧的朱灵换成了大腹便便的普济和尚,但同样的气息还是让沈云很是上头。

    终于到了法庆寺山门沈云迫不及待地趴下了马车大口吸气,小沙弥看见普济肥头大耳的大光头从马车里钻出来吓得满脸惊恐,一边跑一边喊:“大事不好了,那个胖大和尚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