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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当郑植悠悠醒来已是第二天辰时,还没等郑植说些什么,早已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已在大声抗议。在床上唤了几声,沈云端着一碗早已备好的菜粥走进了屋内。

    看着弟子的黑眼圈,郑植道:“昨日辛苦子卿了。”

    沈云把郑植慢慢扶到桌边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碗粥是陈公公亲自熬给老师的,老师先把粥喝了吧,弟子还有事想要请教。”

    本来沈云放走黑影之后可以回房间补一觉,结果天还没亮又被颜灵拖了起来,颜灵听说沈云神射之事心中不服,约定二人一个用硬弓一个用轻弩,在百步之外的树上画上标靶比试,至于结果沈云回想了一下第一次看见涨成猪肝色的颜灵,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爽。

    呼噜呼噜一碗热粥下肚,郑植顿时感觉精神一震,放下碗筷对沈云道:“子卿有何事想问为师?”

    沈云简单的收拾着桌面道:“老师在京城时,那宋大人可已入仕?”

    郑植没想到沈云为何突然问这个捏着胡子点头道:“为师入翰林院三年后,宋大人才中的进士。”

    沈云重新坐好给郑植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问道:“我听端王说宋大人考中时已年进百半,他是如何升至大理寺少卿的?可与法净寺有关?”

    郑植愣了一下马上又叹了口气道:“确实有关,这事儿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三十年前圣上灭法净寺,又派遣当朝太尉赵颖和大将皇甫纯率军平叛,前后历时三年。”

    “后来没过几年北方草原大月部首领灭里脱脱即位,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英主,永昌七年集合北方草原十二万人马与西域诸国三十万联军号称百万两路进攻大齐。圣上命车骑将军皇甫纯率军北上应敌,又从各州调集大军由骠骑将军赵颖西进抵挡西域联军。”

    “皇甫纯北上与灭里脱脱交战,灭里脱脱麾下有只铁骑,人皆黑甲黑马并以黑布蒙面号称黑煞军,来去如风,劫掠大城周边小镇,将粮食钱财等物劫掠一空,驱逐流民前往成州首府牧安城,并袭击齐军粮道,从大运河运送的粮食十之八九皆被劫走,皇甫纯本欲坚守不出,怎奈何流民越聚越多,城中粮草日渐不足,于是率军出城决战,双方于牧安城外血战九次皇甫纯身死城破。草原大军长驱直入无人能挡,一路抢杀,驱流民攻城不出三月兵临天京城下,朝野震动,百官皆言和谈、迁都,法净寺余孽趁机散步谣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天京城中一日三惊变。”

    “后来圣上御驾亲征,与颜柱国一起冲阵,射杀了灭里脱脱才解了京城之围。圣上深恨法净寺余孽造谣生事,于是乎下令全国各地开始了第二次大抓捕,一时间竟有数万人被捕。面对如此多的嫌犯各官员你推我、我推你,生怕沾上恶名。”

    “这一扯皮就是数年,见三司迟迟不肯做出判决,圣上也是一再催促,这时刚中进士的宋忠跳出来上奏,奏折里痛斥法净寺里外通敌遗祸百代,请求圣上除了诛杀叛党外更要株连九族。”

    “有了人带头,一些投机者也纷纷进言,最后…唉……杀的是血流漂橹、人头滚滚,连京城郊外的野狗看人都是眼睛发红。就这样宋忠之后一路升迁官至大理寺少卿。”

    听了这些陈年往事后沈云若有所思道:“怪不得郗恢会杀宋忠。”

    “是郗恢杀了宋忠?”郑植惊呼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云便把昨日郑植昏迷之后的事说了一遍,说到郗恢被黑影邦邦两拳打死后接着说道:“弟子和高仵作一起验了尸,发现郗恢头顶上竟有六处香疤,结合他会法净寺不传之秘的苦怨劲,弟子推测他或许之前就是个武僧,后来法净寺被灭,他才蓄起头发投了军。”

    郑植捏着山羊胡沉吟道:“若是如此确实可以解释作案动机,那场大案牵连甚广,那郗恢的亲朋好友父母兄弟或许也因此枉死。那黑影现在何处?”

    沈云答道:“我把他放了。”

    “你说什么?”郑植一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状态激动地站了起来。“子卿你怎么如此糊涂,那黑影必与此案有重大关系,怎可放他离去?”

    沈云从怀里取出了一尊一尺来高的观音瓷像放在了桌上。

    郑植重新坐了下来问道:“此物有何奇异?”

    沈云拱手道:“还请老师仔细看下这观音像的脸。”

    郑植闻言拿起观音像仔细端详,这是一尊观音立像,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站在莲台上双手合十,郑植的视线移动到观音的脸上时眼神微变,和千篇一律的佛像不同,这尊观音像的脸能明显看出是某个少女。一般的佛像都是低眉垂目,但观音像的五官却异常灵动,只是只有右眼刻画了眼珠,左眼中只是一片空白,眼角还刻了两颗痣,嘴角处或许是工匠粗心,居然没发现留了个指纹在上面便送入窑炉中烧制。

    一炷香过后见郑植抬头看着自己,沈云也不卖关子开口道:“这观音像的面容与前些日子弟子见过的一名叫如意的女子并无两样,嘴角的指纹也和昨夜那黑影留在大雄宝殿的血手印做了比对,确定是同一个人,再加上弟子和他的对话,弟子可以确定黑影就是左僧伽。”

    郑植喝了一杯茶追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沈云给郑植添上一杯茶道:“昨夜左僧伽与众人对峙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他踩断的无面佛头,弟子放他走后便重新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佛头居然可以被拧开,里面就藏着这尊观音像。”

    “听那左僧伽的意思,如意失踪生死不明?”

    “是的,这法庆寺内暗道密布,昨夜清点僧人少了包括方丈山寂禅师在内的约三十多人,剩下的和尚都是来了不足五年的,对寺内的情况一概不知。”

    郑植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为师这失察之罪是逃不了了,上任十余载竟对此事丝毫不知,唉……”

    “老师莫急,为今之计只有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或许能功过相抵,龙骧军早已封锁了青云山,昨夜也已派人下山采购铁锤硬镐等物,听说还要去弄些火药来,若能破解机关进入密道,定能将这些贼寇瓮中捉鳖。”看着沈云运筹帷幄的样子,郑植回想起初见时那个脏脏的小鬼不由得感叹时光荏苒。

    “对了,老师可曾听说过九陈国这个名字?昨夜左僧伽击杀郗恢前曾提到过这个词,弟子确定之前曾在某本书里读到过,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沈云又问了一个问题。

    郑植端起茶杯的手愣了一下道:“九陈国?确实有这么个地方,你当年求学之时不是从林家兄弟那儿借过几本话本吗?那里面提到过。”

    沈云的脸刷的一下染上了一层红色,当年沈云还是懵懂少年,林家兄弟那些带颜色的话本自然也是偷偷借过,虽说后来都被郑植没收了,嗯?

    沈云弱弱地问了一句:“老师也看过?”

    郑植捏着胡须的手一个不小心拽下来了几根,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指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这九陈国确有此地,我大齐伐梁立国,而梁朝的开国皇帝梁文帝原是东陈的驸马,后来夺权逼宫鸠占鹊巢改国号为梁。与西陈交战数年后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分化瓦解了西陈,九个西陈王族一路向西逃到了西域几年后建了国,为了和之前的东西二陈作区分,史书上一般记载为九陈国。梁文帝也曾派大军前去清剿,奈何补给出了问题,便接受了九陈国的朝贡,名义上再次统一了华夏。”

    “好像也是将近二十年前,圣上发兵西进,以报昔日西域诸国攻齐之仇,九陈国也就在那时被攻灭了。”郑植久在翰林院,也曾参与编撰史书,自然对这段历史也比较熟悉。

    看左僧伽对郗恢那深仇大恨的模样,郗恢应该是参与灭国的行动,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不过他竟能隐忍蛰伏近二十年,抓住机会大仇得报,也算是个狠角色……不对,回想起左僧伽先前的样子,沈云很难把他和卧薪尝胆这个词联系起来,他是前些日子和云素娥聊过一次天之后才转变的,之前他一直徘徊在山寂禅师的方丈院附近,说明方丈对此事是有所了解的。

    三十年前山寂禅师遣散僧人退还土地说不定是化整为零以退为进,最大限度的保存了自己的势力,我听普济和尚说过法净寺与法庆寺都是太宗时期建立的,二者同气连枝,法净寺被屠灭后法庆寺不可能坐以待毙。

    正当沈云和郑植讨论案情时,牛玄爽在门外把门敲得邦邦响,沈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去门打了开来,牛玄爽一脸兴奋地说道:“郑县令、沈解元,东西都已经制备齐了,我让人快马加鞭从周围几个县的爆竹店和驻军那里弄来了很多火药,不过……”

    “不过什么?”在沈云看来万事俱备何须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