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牧萧
“我们到了”。
一个潦草黑色披肩头发的男人，正牵着一匹坐着一个小男孩的马，走在一片精心修剪过的、空旷的草原上。在他们脚下小路一直延伸的方向，是一座有着白色高墙和黑色铁栅门的宏大校园。
男人与男孩不知这样流浪了多久，他的脸和身上的旅者行装都因漫长的旅途变得沧桑，头发已经变得油腻腻，脸上也净是凌乱的胡茬。
“爸爸，这是哪里？”
男人的脸上早已失去往日乐天开朗的笑容，他只是淡淡的说，“这是你的新家。”
马上稳坐的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他有着父亲一样的披肩黑发，与父亲风尘仆仆的衣着不同，他穿着的分明是一身贵族服饰，黑色上衣针脚细密的绣着淡淡的花纹，领口系着白丝带领结，扎口处有一颗椭圆形的宝石，但也全身是灰土。
“小朋友，你带着这支糖棒，去那边的秋千玩好吗？我和你爸爸要说说话，大人说话很无聊哦。”
那一个五六十岁左右、身穿秘法学院制服的男人，掏出一支细小的竹签，粘稠的枫糖浆魔术般的从竹签顶端向下滑落并迅速凝结，逐渐变成了一大支枫糖。那贵族服饰的男孩接过枫糖，用力“嗯”了一下，便穿过奔跑嬉闹的魔法学徒们中间，蹦蹦跳跳的跑向广场边缘的秋千处。
“校长。”黑发男人对着那位学院教师露出了一个沧桑的笑容。
“神纪先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模样，我的女儿也刚刚6岁。这一次您来，孩子都这样大了，而我的胡子和眉毛都白了一半了。”
短暂的寒暄之后，两个人坐在了远离人群，能看到那个孩子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校长忽然严肃的问神纪。
“一言难尽。”神纪叹了口气，又望了望自己的儿子。
“您知道的，我的家族依附于绂枫国十二人议会之一的星月家。前不久发生的宫廷政变，三个大家族联手将星月家踢出了十二人议会，并扶持了另一个家族顶上那个从缺。新上位的四色丁香……也是我妻子所来源的家族，在十二人议会的默许下，对星月家族展开了血腥清算，我的家族也未能得以幸免。我和牧萧是在四色丁香的围剿中逃出来的。我的妻子……还有家族中的其他人，他们全都被杀了。”
校长听完了神纪的话，吃了一惊。“什么！我以为这是个和平年代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校长沉默了片刻，“我对你家人的遭遇，表示由衷的哀悼。”
神纪苦笑起来。“没事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以为我可以挣脱什么世俗的束缚呢，就这样顶着流浪法师的名头在各国游历二十年，四处冒险，惹下祸端。我那时曾想过，无论惹下什么祸端，罪责皆有家族承担，我一点负罪感都不会有的。有了孩子之后，我开始追求安逸稳定的生活，可如今依然逃不过家族头衔的束缚，不仅又要开始重新流浪，还要被祖国追杀。”
“我能怎么帮你。”校长冷静的问道。
“如您所见，校长，我不是来游历的，我是在亡命天涯。我一个人已经习惯流浪了，无所谓，只是这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为我所累。我在绂枫国见过很多秘法议会的成员，他们大都是狼心狗肺的政治动物，只有您，是我见过的少数真正热爱秘法议会事业的人。”
神纪说着，便要跪下，急忙被校长拦住。
“这个孩子，我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这个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半生起誓，一定护他周全，培养他成才。”
“哦，对了，还有。”神纪说着，便从里怀掏出一个用脏手帕包裹的袖章。
“我不会白白请您帮忙的，这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我从我妻子的尸体上把它带来过来。这件强大的法器，在法师的手上能产生强大的作用，我希望它能为学院的事业产生用途。”
校长却伸出了五个手指。“这，学院不能收下。”
“这东西放在学院，总比随着我曝尸荒野，被小偷和强盗掳走要有用得多。”神纪说完，便将校长的手放平，将袖章轻轻放在他手上。
“那好，等牧萧自立了，这个东西可以随时转交给他。”
神纪点点头，在二人的目光中，一个低着头的蓝发男孩，顺着墙壁的边缘，走到了牧萧附近，远远望了牧萧一眼，便独自坐在那边的长椅上。
“那是个是我的外孙，孤逝。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呢。”校长眯眼笑着说。
神纪看着那孩子，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孩子……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魔力，他全身都被不稳定的危险能量覆盖，那是怎么回事？”
“是祭霜术，我们从未想过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这个孩子身上。他本该有一个完整又幸福的人生的。”
在两人的注视中，牧萧从秋千爬下来，走到孤逝面前去，与之交谈，还把吃了一半的枫糖递给了孤逝。
“他的父母呢？”神纪想了半天，只憋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父母一直在寻求解决方法。在北方极寒之地的冰渊，他们被那里的冰霜冻住了，或许还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深度休眠，但没有人能进入那里把他们带回来。或许等这孩子长大，他能亲自去到那里，去见到自己的双亲。”
校长用平常的口吻讲出了带来巨大悲伤的话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神纪叹了口气。他望着两个男孩，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道别。
“等一下！”校长也起身，伸手挡在神纪的身前。
“神纪先生，我能不能恳请你考虑，留下，成为我们秘法学院的教师？”
“绝对不行。绂枫国的秘法议会总部，大都已被十二人议会渗透成了筛子。我一旦留下，整个学院都会有巨大的危险。我必须走了。”
两个人互相道别，他们隐约感觉到，这大概率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校长立刻换上了一幅轻松和蔼面孔，笑呵呵的走到牧萧和孤逝近前。“交到新朋友啦？”
“外公。”孤逝轻声打招呼。校长俯下高大的身躯，蹲在牧萧近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牧萧。”
“哎呦，牧萧啊，真是个好名字。这个小朋友呢，是我的外孙，他是孤逝，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以后一起玩好不好啊？”
“好！”牧萧小朋友稚嫩的声音回复道。
此后的数年里，牧萧都像寻常学徒一样，在秘法学院吃住，和学徒们一同上课，他有时会很疑惑，为什么课上从来见不到孤逝，但也偶尔在理论课、魔法史课上见到他在用心听讲，两个人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偶尔会拌嘴。
牧萧很快就成为了学院中的焦点，他在魔法实践课上展现出高强度、高稳定性的魔法，还有超出同学一大截的学习速度，使他成为了学院教师们最钟爱的学生。
在课堂上，老师总是点名叫牧萧为同学们演示魔法，老师和校长在一旁观看还会一边赞叹：“真不愧是流浪法师神纪的孩子啊。”
也因为他的优秀，他成了学徒中的众矢之的，那些贵族学徒们嘲讽他是通缉犯的儿子，牧萧则反唇相讥，专戳他们的痛楚，甚至把一个同龄孩子讥讽到哭过。偶尔见到那些人霸凌孤逝，他就会在远处暗中施展他自创的屁股着火、追踪雨云、浑身冒烟等魔法来为孤逝解围。没有人怀疑，这个男孩的魔法水平将超越他父亲。
有几年，一个名叫将痕的好奇男孩总会来到学院探访，从老师们的口中得知，他是这个王国未来的国王，每个孩子都出奇的对他毕恭毕敬。牧萧则满不在乎，我又不是落影国人，没必要这样低眉顺眼了吧，他有机会与将痕攀谈时，发现这个将痕却出奇的讨人喜欢，他就又把孤逝和将痕拉到一起，三个人一起聊天——或者说，两个人一起聊天，拉上一个耐心旁听的。隔一年，将痕王子又来，二人又总是像老友攀谈。热爱嬉戏的牧萧，还向热爱嬉戏的将痕分享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学院废弃地下暗道，作为他们的秘密据点。
之后的几年，牧萧养成了独自出门的习惯，有时候他也会带着孤逝，两个人一起溜出学院，在乡间的小道和金色麦田上，肆无忌惮的演示他新研发的魔法，并让孤逝把水面结冰，孤逝在他们的靴底凝结出冰刀，在秋日里滑冰。
十五岁的某一天，牧萧独自在离学院两公里外的河边练习重力魔法，他看着河水缓缓升向半空，分心之中，咒语序列出了错，河床中沉睡的无数卵石骤然飞向高空，随后便如岩石雹雨般朝牧萧所在的位置飞射而去，虽用手臂护住，一块巨大的卵石直直砸在牧萧的头上。
牧萧眼前一黑，栽入水中，沿着河流飘了很远。
一个潦草黑色披肩头发的男人，正牵着一匹坐着一个小男孩的马，走在一片精心修剪过的、空旷的草原上。在他们脚下小路一直延伸的方向，是一座有着白色高墙和黑色铁栅门的宏大校园。
男人与男孩不知这样流浪了多久，他的脸和身上的旅者行装都因漫长的旅途变得沧桑，头发已经变得油腻腻，脸上也净是凌乱的胡茬。
“爸爸，这是哪里？”
男人的脸上早已失去往日乐天开朗的笑容，他只是淡淡的说，“这是你的新家。”
马上稳坐的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他有着父亲一样的披肩黑发，与父亲风尘仆仆的衣着不同，他穿着的分明是一身贵族服饰，黑色上衣针脚细密的绣着淡淡的花纹，领口系着白丝带领结，扎口处有一颗椭圆形的宝石，但也全身是灰土。
“小朋友，你带着这支糖棒，去那边的秋千玩好吗？我和你爸爸要说说话，大人说话很无聊哦。”
那一个五六十岁左右、身穿秘法学院制服的男人，掏出一支细小的竹签，粘稠的枫糖浆魔术般的从竹签顶端向下滑落并迅速凝结，逐渐变成了一大支枫糖。那贵族服饰的男孩接过枫糖，用力“嗯”了一下，便穿过奔跑嬉闹的魔法学徒们中间，蹦蹦跳跳的跑向广场边缘的秋千处。
“校长。”黑发男人对着那位学院教师露出了一个沧桑的笑容。
“神纪先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模样，我的女儿也刚刚6岁。这一次您来，孩子都这样大了，而我的胡子和眉毛都白了一半了。”
短暂的寒暄之后，两个人坐在了远离人群，能看到那个孩子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校长忽然严肃的问神纪。
“一言难尽。”神纪叹了口气，又望了望自己的儿子。
“您知道的，我的家族依附于绂枫国十二人议会之一的星月家。前不久发生的宫廷政变，三个大家族联手将星月家踢出了十二人议会，并扶持了另一个家族顶上那个从缺。新上位的四色丁香……也是我妻子所来源的家族，在十二人议会的默许下，对星月家族展开了血腥清算，我的家族也未能得以幸免。我和牧萧是在四色丁香的围剿中逃出来的。我的妻子……还有家族中的其他人，他们全都被杀了。”
校长听完了神纪的话，吃了一惊。“什么！我以为这是个和平年代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校长沉默了片刻，“我对你家人的遭遇，表示由衷的哀悼。”
神纪苦笑起来。“没事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以为我可以挣脱什么世俗的束缚呢，就这样顶着流浪法师的名头在各国游历二十年，四处冒险，惹下祸端。我那时曾想过，无论惹下什么祸端，罪责皆有家族承担，我一点负罪感都不会有的。有了孩子之后，我开始追求安逸稳定的生活，可如今依然逃不过家族头衔的束缚，不仅又要开始重新流浪，还要被祖国追杀。”
“我能怎么帮你。”校长冷静的问道。
“如您所见，校长，我不是来游历的，我是在亡命天涯。我一个人已经习惯流浪了，无所谓，只是这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为我所累。我在绂枫国见过很多秘法议会的成员，他们大都是狼心狗肺的政治动物，只有您，是我见过的少数真正热爱秘法议会事业的人。”
神纪说着，便要跪下，急忙被校长拦住。
“这个孩子，我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这个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半生起誓，一定护他周全，培养他成才。”
“哦，对了，还有。”神纪说着，便从里怀掏出一个用脏手帕包裹的袖章。
“我不会白白请您帮忙的，这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我从我妻子的尸体上把它带来过来。这件强大的法器，在法师的手上能产生强大的作用，我希望它能为学院的事业产生用途。”
校长却伸出了五个手指。“这，学院不能收下。”
“这东西放在学院，总比随着我曝尸荒野，被小偷和强盗掳走要有用得多。”神纪说完，便将校长的手放平，将袖章轻轻放在他手上。
“那好，等牧萧自立了，这个东西可以随时转交给他。”
神纪点点头，在二人的目光中，一个低着头的蓝发男孩，顺着墙壁的边缘，走到了牧萧附近，远远望了牧萧一眼，便独自坐在那边的长椅上。
“那是个是我的外孙，孤逝。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呢。”校长眯眼笑着说。
神纪看着那孩子，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孩子……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魔力，他全身都被不稳定的危险能量覆盖，那是怎么回事？”
“是祭霜术，我们从未想过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这个孩子身上。他本该有一个完整又幸福的人生的。”
在两人的注视中，牧萧从秋千爬下来，走到孤逝面前去，与之交谈，还把吃了一半的枫糖递给了孤逝。
“他的父母呢？”神纪想了半天，只憋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父母一直在寻求解决方法。在北方极寒之地的冰渊，他们被那里的冰霜冻住了，或许还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深度休眠，但没有人能进入那里把他们带回来。或许等这孩子长大，他能亲自去到那里，去见到自己的双亲。”
校长用平常的口吻讲出了带来巨大悲伤的话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神纪叹了口气。他望着两个男孩，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道别。
“等一下！”校长也起身，伸手挡在神纪的身前。
“神纪先生，我能不能恳请你考虑，留下，成为我们秘法学院的教师？”
“绝对不行。绂枫国的秘法议会总部，大都已被十二人议会渗透成了筛子。我一旦留下，整个学院都会有巨大的危险。我必须走了。”
两个人互相道别，他们隐约感觉到，这大概率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校长立刻换上了一幅轻松和蔼面孔，笑呵呵的走到牧萧和孤逝近前。“交到新朋友啦？”
“外公。”孤逝轻声打招呼。校长俯下高大的身躯，蹲在牧萧近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牧萧。”
“哎呦，牧萧啊，真是个好名字。这个小朋友呢，是我的外孙，他是孤逝，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以后一起玩好不好啊？”
“好！”牧萧小朋友稚嫩的声音回复道。
此后的数年里，牧萧都像寻常学徒一样，在秘法学院吃住，和学徒们一同上课，他有时会很疑惑，为什么课上从来见不到孤逝，但也偶尔在理论课、魔法史课上见到他在用心听讲，两个人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偶尔会拌嘴。
牧萧很快就成为了学院中的焦点，他在魔法实践课上展现出高强度、高稳定性的魔法，还有超出同学一大截的学习速度，使他成为了学院教师们最钟爱的学生。
在课堂上，老师总是点名叫牧萧为同学们演示魔法，老师和校长在一旁观看还会一边赞叹：“真不愧是流浪法师神纪的孩子啊。”
也因为他的优秀，他成了学徒中的众矢之的，那些贵族学徒们嘲讽他是通缉犯的儿子，牧萧则反唇相讥，专戳他们的痛楚，甚至把一个同龄孩子讥讽到哭过。偶尔见到那些人霸凌孤逝，他就会在远处暗中施展他自创的屁股着火、追踪雨云、浑身冒烟等魔法来为孤逝解围。没有人怀疑，这个男孩的魔法水平将超越他父亲。
有几年，一个名叫将痕的好奇男孩总会来到学院探访，从老师们的口中得知，他是这个王国未来的国王，每个孩子都出奇的对他毕恭毕敬。牧萧则满不在乎，我又不是落影国人，没必要这样低眉顺眼了吧，他有机会与将痕攀谈时，发现这个将痕却出奇的讨人喜欢，他就又把孤逝和将痕拉到一起，三个人一起聊天——或者说，两个人一起聊天，拉上一个耐心旁听的。隔一年，将痕王子又来，二人又总是像老友攀谈。热爱嬉戏的牧萧，还向热爱嬉戏的将痕分享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学院废弃地下暗道，作为他们的秘密据点。
之后的几年，牧萧养成了独自出门的习惯，有时候他也会带着孤逝，两个人一起溜出学院，在乡间的小道和金色麦田上，肆无忌惮的演示他新研发的魔法，并让孤逝把水面结冰，孤逝在他们的靴底凝结出冰刀，在秋日里滑冰。
十五岁的某一天，牧萧独自在离学院两公里外的河边练习重力魔法，他看着河水缓缓升向半空，分心之中，咒语序列出了错，河床中沉睡的无数卵石骤然飞向高空，随后便如岩石雹雨般朝牧萧所在的位置飞射而去，虽用手臂护住，一块巨大的卵石直直砸在牧萧的头上。
牧萧眼前一黑，栽入水中，沿着河流飘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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