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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牧人场

    秘法学院外,平实宁静的一座村落之中,孤逝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木桌前,秃头八字胡的老板笑眯眯的给孤逝端来一只大木杯。“来,尝尝本镇特产的果子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可还是酒哦,年轻的顾客,不要喝醉啦!”

    孤逝抬头看着老板,点头说了声谢谢,便伸手去握酒杯。酒杯转瞬间被透明的寒霜所覆盖,里面的酒水也变成了半冰半水、冒着寒气的样子,老板亲和力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看着孤逝的脸,连点了两下头,一边点头一边露出尴尬的笑意,匆匆走开了。

    孤逝对他人有这样的反应早已习惯,由于他手上缠绕着霜纹布,他能够控制手上接触物体释放的寒度,之所以把酒制冷,也是因为他的肠胃始终喜欢那些冷的食物,所有的趁热享用,对他而言都是吞烟咽火般难熬。嘴唇在酒里抿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小口,甜甜的,果子香,只有一点点酒精灼烧的辣味,对于他这样一个很少喝酒的人再合适不过。

    不一会,牧萧便从门外走进来,显眼的红斗篷盖着自己的灰色长发,一只手戴着手套,另一只手没戴,所有经过的人都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他看到端着酒杯的孤逝,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喝什么呢,给我也来一杯。”牧萧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个招呼的手势。

    老板从别桌走过来,牧萧用那只好手比量了一下,“他喝的东西,我也来一杯。黑面包,芝士,红菜炖兔子。”老板用围裙口袋里的笔记迅速记下后,转去了后厨。

    “点这么多东西能吃完吗?”

    “两天没吃东西,饿坏了。”牧萧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币,在桌上摞起一个银色柱体。老板带着木制酒杯放在牧萧面前,用手指了指那摞银币,“您要先结账吗?”牧萧点了点头,老板用手指数了下银币数,从那一摞中抓起了几枚,带回一摞铜板,交给牧萧。

    “你的龙,研究的怎么样了。”

    “解剖过,做了很多龙的适配反应。研究结果十分有趣,但没什么有用的。”

    谈话席间,一只硕大的、冒热气的黑麦面包端了上来,老板开始用一把硕大的钢刀切面包,一同呈上的小陶罐里装满粘稠的热奶酪,被剁成几段的野兔肉在大瓦罐上冒出头来,浓稠的红色汤上还飘着红萝卜块、蘑菇丁和番茄片。

    “接下来,我要去的一个地方是牧人场。”牧萧用大勺给两只碗里填了兔肉和汤。

    “牧人场?”孤逝抿了一口酒,他不吃,只是等食物冷却。

    “第二纪元前,魔族二次入侵人类世界,就是序列战争,很多魔族侵占了无力反抗的人类领地,其中,我们人类称之为五大魔族之中的血魔,将人类当奴隶,兴建了一个类似于牛羊牧场似的人类牧场,他们在那,把人类当牲口饲养,拿人类做研究,残杀人类取乐,拿人血当食粮,拿人类当成性发泄对象。那片土地上发生的惨剧,是人类史上最骇人听闻的。”

    孤逝光是听着牧萧讲述,都不由得战栗起来。

    “那你还要去那儿?”

    “序列战争结束几百年了,血魔早就撤回他们自己的世界了,那个地方也早就废弃了。血魔昔日对人类进行的残忍研究,或许残留下一些有价值的成果,或许被人类销毁,但我必须亲身去找一找,要不然很难平复自己的好奇心啊。”

    孤逝愣愣的盯着窗外半晌。

    “你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这次不行,虽然牧人场废弃了几百年,但里面没人敢进,保不齐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孤逝望着牧萧一勺一勺喝下的红菜汤,只感觉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牧萧的脚步,只能叹了一口气。

    从尸骨龙背后的鞍座上下来,牧萧直直打量眼前的这座令人恐慌的建筑。他打了个响指,背后的尸骨龙顷刻化为细碎沙土,落入大地。

    这是一片由高大又厚实的金属围栏围起来的灰色殿堂,金属围栏经年累月已经变成了红色的锈铁,围栏两侧布满令人汗毛倒竖的锐利金属尖刺。殿堂外围铺满灰色的石板地砖,已经变得松脆。那殿堂是一种牧萧从未见过的诡异建筑风格,光是凝望它,都会令人由心底生出想要远离的畏惧之情,它就像是个危险的活物,随时都会爬起来,生吞活剥每个冒失的生灵。

    牧萧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他从袖子底下掏出了一只蜡烛,扬起的手令蜡烛悬空于自己的身前,一个响指,蜡烛燃起,经过门口四座粗大无比灰色理石柱,雕刻着血魔狰狞形象的灰色金属大门微微掩着,发出鬼怪嘶吼一般的风声,蜡烛的火苗忐忑跳动着,似乎想要逃离这座恐怖的魔窟。牧萧没多想,一手推开了大门,发出古老的吱呀声。他向着牧人场的殿堂门内张望,只有目不可及的漆黑,怨魂索命般的风在大厅中哭嚎。

    “到处都是怨灵。早知道这个地方,便不会如此费力气的四处打扫战场了。”牧萧看了看自己的骷髅手,一步迈入这幽深而未知的领域。

    顺着飘忽蜡烛映射的黄色光斑,牧萧看到大厅由黑白棋盘式的光滑地砖铺成,循着被血迹染红的两排白色圆柱,他看到棚顶用金属铸造和雕刻的狰狞古怪的图案饰物,摆在大厅两侧造型奇异的硕大金属盔甲和胡乱插在地上的锐利长长金属尖刺,里面充满浓厚血腥气味的硕大的银色盘状装饰依然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牧萧一手托着蜡烛,一边缓缓地向深处探索,起初入口华丽的宫殿装修,随着越来越深入内部,也开始变得怪诞扭曲起来。

    他听着自己的靴子声在古怪风声中回荡,忽然脚下的清脆变得粘稠,牧萧抬起靴子,他发现脚下的黑白地砖全部被不知何处流淌出的血红液体所覆盖。在大厅尽头,高悬于顶棚,是数十个赤身裸体的人类尸体,大头向下倒悬着,血还在从他们的头顶上滴下来。

    牧萧开始感到莫名困惑,这里已经荒废了数百年了,怎么会有新鲜的人类尸体?牧萧穿过尸体倒悬的丛林,在大厅后的长廊,灰色的墙壁被大片干涸血迹所覆盖。越向深处走,脚下的鲜血状液体也愈发多了起来,逐渐从脚底没过鞋面。

    透过走廊一个个废弃储物间的门,他看到灰色石质壁橱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血红色的人类遗骸,大腿骨、头骨、胸腔,被各自摆在不同的架子上,储物间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石盆,鲜血般的液体偶尔会伴随着轰隆的水管声从石盆底端向上喷涌,像是喷发的火山一样。

    越向深处,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且不规则,蜡烛的照明也渐渐黯淡,牧萧趟过脚下厚重的红色积水,风声已经停息了,在绝对的黑暗与静谧中,只有双脚划过水的声音。

    牧萧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那声音有点像杀猪时的惨叫,那声音在走廊中久久回荡着,牧萧四下张望,什么都没发现。

    当牧萧抬起头,他的眼睛瞬间与另一双漆黑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一副狰狞怪诞的面孔,骷髅手瞬间将那张面孔抓住,死死摁在墙上,随着手上燃起的白色火焰,在挣扎与惨叫声中,被烧成了一副白色骨骼。牧萧松开手,那副骨头噗通坠入血红的积水中,此时那血水已近乎没过脚踝,几近灌入牧萧靴子了。

    “血蝠?这是血魔养的宠物吗,怎么这么大,而且样子也实在不像寻常的蝙蝠。”牧萧举高蜡烛,照向头顶,在高耸的天花板,密密麻麻挂满了倒悬的巨大蝙蝠,它们被刚才的惨叫声惊醒,纷纷打开了双翼。

    这一场面真令牧萧感到头皮发麻。如果这些家伙一拥而上,牧萧恐怕顷刻间就会被吸成人干吧。随着另一声杀猪般惨叫在走廊中回响,无数蝙蝠一同发出了惊骇的叫声,牧萧的骷髅手向上抬起,地上血一般的积液沸腾岩浆般翻涌,牧萧将手向前方伸展,转瞬,血浪如一只红色巨手,将所有蝙蝠卷入红色浪潮,牧萧大踏步追赶,将骨手伸入那血色浪潮之中,在集中成旋涡般的红色浪潮完全被白色火焰的光芒洞穿。火焰在红色旋涡中扩散开来,所有的巨型蝙蝠都被烧成了白色骨架,随着旋涡停息,落回地面,白色蝙蝠骨头被红色液体冲满了整个走廊。牧萧甩了甩沾着红色液体的骷髅手,继续向深处前进。

    他继续走着,似乎找到了这些血水的源头,在一座清冷的大厅,地面已完全被血水覆盖,大厅正中央有一座硕大无比的血池,血池中央有一副金属质的悬空楼梯,在3个岩石雕刻成的巨大扭曲人脸,血红色液体正从他们的双眼、鼻子、口腔的孔洞中不断渗出,楼梯尽头的一副金属王座就立于三个扭曲人脸的头顶位置。

    越过血池与王座,在血池人脸雕塑后方,干燥的石质缓坡上,牧萧见到了一个门型状凹陷,上面没有钥匙孔之类的东西,牧萧于是用那只骨手,用力向里推,沉重的灰色隐藏石门被缓缓推开,是一个直通地下的长长楼梯。

    循着靴子踏在石质阶梯上的声音渐渐向下延伸,牧萧走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上层的大厅仍是由精美的砖石和金属饰品构成,这个漆黑无比的下层就显得格外惊悚了,雕刻成红色挣扎人形密布的墙壁,挂着一幅一幅完整剥落的人皮,到处都是破败和腐烂的景象,大片的红色充斥着牧萧的双眼。入口处有一个布局精美的宽阔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战利品”:人类的各种碎骨拼成的诡异雕塑,房间尽头立着一副硕大又沉重的蓝色全身铠甲,盔甲脚边摆着一面2米来高的金属巨盾,上面雕刻着扭曲的人脸,还有一把巨大无比的蓝色巨锤,虽被灰尘与蛛网掩埋但光亮如新,那副盔甲明显不是人类所能穿的,因为他近乎3米高,加上沉重无比,没有人能穿上这幅盔甲行动自如。

    “暴刑的典狱长。”铠甲下方的底座上雕刻着恶魔与人类文字的标示。牧萧在关于牧人场的历史文献上读到过这个名字,这家伙是由血魔们利用自己的血和人类的尸骨造出的怪物,他的残忍程度放在血魔之中都算得上首屈一指,只会无情的施加给血魔之外的一切生灵绝望和恐惧。

    牧萧面对着盔甲思忖良久,伸出骨手,放在盔甲上,随着手上燃起的冥炎,蔓延并覆盖在整副盔甲上,盔甲的关节处忽然开始活动,灰尘簌簌落下。在头盔处,两团白色火焰取代了那空洞的眼窝,像一双新的眼睛,它一手握起盾牌,一手将蓝色金属巨锤扛在肩膀,咔哒咔哒的在大厅里走动,伫立在牧萧身后。

    “典狱长,这些人的怨恨程度一点也不比你的残忍程度低啊。”牧萧望着那副盔甲,诡异的笑了笑,随后便用魔法将它收回,那副沉重的巨大盔甲变成了蓝色沙土,落入地面后消失不见。牧萧离开房间,沿着血红色的扭曲长廊,他看见各种狰狞怪诞的金属刑具,或挂在墙上,或放在木匣中,有一些光是看样子完全猜测不出它的用途,但它们大都已生锈,或沾着凝固其上的斑斑血痕。

    整个地下是一个巨大广阔的监牢式空间,一个一个布满锐利倒刺的囚笼,或悬于火上,或埋在已经干涸的水池中,或悬挂于棚顶,歪七扭八的金属囚笼恐有数千之多,有相当多一些囚笼里还萎靡着人类绝望饿毙而死的骸骨。

    “这个地方没什么价值了。”牧萧几乎已经确定,他探索过的地方几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成果文献记录之类的东西,或许在何处仍有牧萧未找到的暗道之类的地方。

    在这巨大囚室的正中,一只银色的金属短棒映入牧萧的眼帘。

    那只金属短棒上雕刻着一只狰狞的血魔,静静躺在玻璃盖的金属展示匣当中,从破败依稀难辨的文字中,牧萧辨别出了匣上刻下的文字,“湮灭”。

    牧萧拿起短棒,细细端详了许久,他无意中按下了一个金属凸起,似乎是一个按钮,一段金属质链条从短棒前端喷射出来。

    链条的每个小节向四个方向忽然延展伸长了一段东西,现在的它看起来像极了一条金属脊柱,完全由金属质的一段段“关节”连接而成,每个“关节”都挺起锐利的刀片,看得人肉痛。

    牧萧很快确定,这东西,或许是一个类似于鞭子之类的东西,他握住的金属短棒是它的把手。牧萧将那些一截一截的金属刀片在自己脚边环绕,尝试挥舞起金属握把,却不小心将刀片鞭子缠绕在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倒刺囚笼上,刀片和笼子的金属棒绞缠在一起。

    “什么破东西。”牧萧放弃了把它从笼子上弄下来,一松手,金属握柄晃悠悠的悬挂在半空,在牧萧的面前左右摇荡。牧萧伸手去捏了一下握柄上的按钮,金属刀鞭上的刀片似乎魔法般消失了,只有一条金属细链自动被收回到握柄当中,湮灭因此滑落在地,牧萧再次将那条金属刀鞭拾捡起来。

    从这囚牢的尽头处,猛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骚乱,随后牧萧感到大地都在震动起来。

    那阵骚乱声越来越近,震动感也越来越强,牧萧听清了,那是好几个人在一起呐喊的声音。

    “难道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

    他听到远处的金属笼子被撞倒甚至撞飞、撞烂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眼前的生物直令牧萧感到浑身不舒服。

    那很难称得上是某种“生物”,而是一个由无数人类躯体组成的硕大肉球,他的勉强可以称之为“脚”的部分,是由十几个数个长短粗细颜色各不相同的手臂、腿和膝盖构成。他们一致朝一个方向用力,便能够支撑起那庞大的身躯行动,在那可以理解成腹部的位置,布满了十几个人紧紧排布的扭曲脸孔,有男有女,他们的齐声呐喊,便是那骚乱声的由来,另有七八个分布位置不均的手臂在胡乱的挥舞。

    “什么鬼东西。”牧萧摁下按钮,令湮灭喷射出金属刀鞭,向怪物挥舞而去,刀鞭紧紧缠绕在它的躯体上,它便开始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诡异姿态飞速蠕动着躯体和上面的手脚,随后便在地下监牢里四处乱撞,撞碎了数不清的铁笼子。

    牧萧双手紧紧握住鞭子,却那怪物拖得四处乱跑,那个东西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牧萧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角力,一个脚下踩空,牧萧摔倒了,他的双手仍死死握着鞭子握柄,那些刀片在怪物身上越缠越紧,鲜血横流。被怪物拖着,牧萧眼看着前方倒下铁笼上的金属锐刺就在牧萧即将滑撞的轨迹上,他的骨手开始燃起白色火焰,火焰逐渐缠绕在整条鞭子上,怪物由齐声呐喊变成了齐声惨叫,它不再四处奔行,只是原地扭动,几分钟后,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牧萧被撞得全身是伤。他摁下按钮,收回鞭子,揣入怀中。

    他此时有了一个大胆猜想,这个湮灭毫无疑问是个刑具,而那个人类缝合怪物,则是血魔用来施展酷刑娱乐而制造出来的。怪物习惯了被酷刑折磨,因此看到有人拿起刑具,便奋不顾身的扑上来,望着那副怪物留下的拼合的诡异人类骸骨,再回想在典狱长的房间看到的人骨雕塑,这想象很快令牧萧感到作呕。

    牧萧在返回上方的血池房间中,惊异的发现,之前蔓延到这个房间地面的红色液体已全然不见,地面变得光亮如初。

    牧萧凝视着血池半晌,不再轻易向前踏出半步。

    果然,巨大的红色触手从血池中伸出,像一条长鞭,猛的砸向牧萧,牧萧赶快翻滚闪过。随后他看见血池中,涌出了一条,一条,又一条的红色触手,触手的前段则如花朵绽开,露出了长满环状锐齿的巨口。

    “血虫。”牧萧知道,这是一种来自魔界的恐怖恶魔。他向血虫伸出骨手,巨大的蓝色盔甲猛然从血虫头顶的上空坠下,用膝盖将一只血虫压在腿下,一手一个,将两只血虫的躯体握住。

    牧萧掏出湮灭,锐利狰狞的刀鞭缠绕着冥炎,被挥舞在了半空。

    “看起来我这一趟,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