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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西部荒原

    自“狩猎之夜”后,将痕白日结束对于地方治理的烦劳,几个晚上在夜幕降临之后都在跟随夜京一同奔走忙碌,隐藏身份,只以寻常雇佣兵的身份与夜京协同行动,两个人渐渐有了一些默契感。与人打交道的几次,夜京也几乎不会再枉下杀手。

    自童年时代始,十二年的光景,将痕跟随将军沉隙学习军队交战,跟随叔叔言轲学习家族剑术,又和管家商绍学习了刺剑术,剑术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几经实战的磨练,他对于袭夜剑的使用逐渐变得愈发熟练。白日空闲时,将痕会去军营里学着训练士卒锻炼身体,更频繁与商绍学习击剑。

    同时,也是略有些出乎将痕意料的,弥公子也果然展现了出他的精明才干,为了打消各方的疑虑,他将人事、交易全部放在明面上,从伊萨和邻省聘请的一共三个工程队开始对伊萨破旧的道路进行翻修,工程所付款项和从外地进口的沙石材料均无需伊萨本省负担。崎岖泥泞的道路铺设和进行加固,伊萨地方官员对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地方的未来产生了莫名的期盼和兴奋感,一部分曾经不把将痕的“抱负”放在眼中的老派官员们也开始对将痕另眼相看。

    白日里,将痕骑着马在弥所规划的三个地方,见到酿酒厂从画图线打地桩开始,渐渐有了雏形,过往从事酿造业的商人开始频繁出现在果园当中。

    随着酿酒厂与翻修土地全面动工,这些日子,商绍一大早就会以伯爵代理人的身份视察现场,而赏金任务也逐渐越做越少,夜京时常会跑到其他地区寻找工作,而将痕碍于本省的工作请示很难随随便便脱离伊萨地区,日子渐渐变得百无聊赖。

    前两个月到这儿,将痕还是会对伊萨有新鲜感的,当这新鲜感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难以填塞的空虚。连着几日,将痕都在家中锻炼,现阶段已经没什么事是他能够参与的了,他已懒得去巡视道路翻修现场,也不想骑马去村镇中闲逛,常常闷闷不乐。

    又一百个仰卧起坐做罢,将痕汗涔涔的站起来,他的衣服已完全被汗水浸透,用毛巾擦了擦脸。他心中暗想,今晚就和商绍聊聊这件事吧。

    下午时分,将痕在窗户望见商绍骑马归来,城堡里的人们各自吃过晚饭,将痕也换洗过了,在商绍常常独立待着的书房门口,将痕徘徊了半晌,商绍一定不会同意,不问问怎么知道呢?商绍可能大概率不会同意的……终于放弃思考,敲了敲门。

    商绍摘下了花镜,打开门。“殿下,您有事?”

    此时将痕已经换上了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孔,“没事!这一段时间,您整日的出门,又要操劳大小事务,过于辛苦,只是想来探望,问问情况。”

    商绍沉默数秒,“伯爵殿下,我料想您也差不多要失去耐心了。”

    将痕的笑脸一下僵硬住了,呼吸也随之凝固。

    “所幸,需要您操劳的部分大体已经做完。如果您无意对细节部分过问,这一些工作可以移交给地方官员。”

    将痕凝固的呼吸这才继续。商绍掏出胸口中的金色怀表,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您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发扬冒险精神。伊萨的领主外出寻访,一月后,酒坊的剪彩仪式上,领主不宜缺席。”

    “我们什么时候能喝到本地产的酒呢?”

    “浆果园的采摘时节未至,发酵也尚需时间。”

    虽然仍是在问正事,但将痕的心早已飞到不知道哪去了。“辛苦了,辛苦了。”将痕笑嘻嘻的退出并掩上房门,商绍对着将痕点了一下头,便再次戴上了花镜。

    虽然十分奇怪,一个地方领主在向管家请假出游。将痕被规束已久,现在又忽然解放,他的玩心和责任感是天秤的两端,总有被玩心压倒的一天。

    【落影国边境,西部沙漠】

    大船平稳的入港,从未到达过西部荒漠的将痕一下船,便被热昏了头,他把黑色外套搭在胳膊上,衬衣扣子解开到胸口,握着手帕的手一刻不停的擦汗,不一会手帕便已湿透了。

    “怎么这么热啊!”将痕卷起袖口和裤腿,在港口,船工熟练的将港口的货箱搬上货船,随着起航的铃声被敲响,船又一次驶出港口。

    距离港口不远,便是庞大的市集,市集上方被五颜六色的布搭出遮阳蓬,将痕漫步在遮阳蓬的阴影下,发现自己的装束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身边经过很多头戴头巾、身穿彩色或白色袍子的男性,戴着彩色面纱并且皮肤光亮的女性,尽管集市中很多面孔仍是内陆人的样貌,过往行者和商贩却出现更多棕褐色、带有异域色彩的样子,连同他们的口音也让人听了舌头打结。

    “椰枣汁!清甜可口的椰枣汁!”在嘈杂叫卖的人群之中,将痕听到了自己正迫切需要的,快步走近,一个头顶围巾的胡子大叔在摊位上,将一把椰枣扔向天,用一只陶土容器飞快的接住了全部落下的椰枣,然后加入香蕉片、甜牛奶和水,用力捣碎。

    “你卖的是什么?”将痕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走近询问。

    “椰枣汁,先生,要来一杯吗。”看着这个被热得白里透红的内陆人,异域小贩喜笑颜开。

    “好喝吗?”

    “当然!本地人都喝这个,我想您应该不是当地的,您应该尝尝,好喝又解渴。”

    “来一杯。哎等等,你们这,是用落影国货币……还是什么别的货币?”

    “哈哈,这是落影国的领地,当然可以用落影国货币了!”

    将痕从裤袋里掏出钱袋,他扫了一眼,除了一只装满椰枣汁的大土罐,在那小贩左右摆着一只盛满枣核的筐,还有一只土罐里被纱布盖住瓶口,里面用来放过筛后的枣泥,小贩拿出一只木杯,在大土罐中盛了一杯递给将痕,将痕接过后一饮而尽,随后又要了一杯,付过钱之后,俯身询问,“您知道,附近哪里能找到吟游诗人吗?”

    “酒馆里就有,街市上偶尔也会有流浪的吟游诗人,在晚上演出,如果您想要见得更多,更专业的,大漠深处还有吟游诗人俱乐部和学校。”

    “谢谢你啊。”将痕应答后转身离开,穿过布满白色石头房子的街道,他总觉得这个地方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落影国一个内陆国家,怎么会在沙漠之中拥有一块领地呢。

    自霓虹城酒馆之后,他总是对沙漠诸国的异域歌舞念念不忘,他也记得要为伊萨引入一些吟游诗人的承诺,心生来到边境沙漠的念头。但驱使他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拜访本地的一位封疆大吏——将痕对于落影国的朝中大臣,唯二可以说得上亲近的,就是沉络和沉隙两位兄弟。

    沉隙作为父王的左右手,是将痕祖父时代就为落影家族效力的一位老将。他很少亲临战场指挥,而是一位后方主要决策者,但对将痕来说,他就是一个喜欢絮叨和抽烟斗的白胡子老头。

    而沉洛比沉隙年岁要小很多,兄弟俩差了几乎二十岁,性格也完全不同,沉隙是一个严肃冷峻、话很少的人。关于沉络,将痕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爱兵如子,将痕到今天也没明白,他这样一个人,爱兵如子是怎么体现的。沉络不仅仅是将痕的军事课老师,也常常送将痕一些深得其心的礼物,比如自己的马,玩具木剑,小型锁子甲,沉络这个寡言又毫无幽默感的男人一直都是最了解将痕要什么的人,是一个真正的良师益友。

    将痕不明白,沉络到底是如何得罪父王,落得被放逐到这个不毛之地的下场。想到这些事,将痕心生怨怒。他要去见沉络,然后想尽办法,动用自己的关系,把沉络从这里带回去。

    看到有趣的门店装修,鬼使神差般将痕走进了一家偌大的魔药商铺,老板看到衣着面料不俗的将痕,脸一下从平静转为喜上眉梢,“年轻的冒险家,欢迎!我这里的魔药,肯定有你需要的!”

    将痕扫视了一眼老板身后的货架,上面竟是些花花绿绿的玻璃瓶,侧面的货柜摆着一些千奇百怪的魔药素材,什么风干蜥蜴尾、紫色小花、蛇皮之类的。

    “您是要喝下短时间就能强化体能的力量药水,还是能加速伤口愈合的再生药水,或者说您是一位法师,需要能够恢复魔力的魔力药水?”老板唾沫星子飞溅,将痕却仍是在用手扇风,轻声感叹:“好热啊。”

    “啊~我明白了。”老板转调一笑,从货架上取下一只金色小瓶。

    “这可是我的杰作,耐热药水!只要将它均匀涂抹在额头,保你二十四小时,保持凉爽。”

    说罢,老板便拧开小瓶,倒了一点里面的琥珀色油状液体在手指上,招呼将痕过来,抹了一点在他的额头上,半分钟后,将痕顿感有凉风在身体周围飘荡,将痕睁大了双眼,又活动了一下肩膀,穿起了外套。“真的,不热了!这个多少钱?”

    “18个金币!”

    “好,我要了。”

    将痕掏出钱袋,打开钱袋数了一下,他便立刻呆在原地,坏了,我一共才带了二十块金币,买了这个,回去的食宿和路费怎么办?只要缓缓的抬头看了一眼老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傻笑。

    “怎么了,钱没带够?”

    “能不能……”将痕举起手,摩挲起食指和拇指。

    老板冷哼一声,从柜台下取过一个木牌立于桌面,上面写的是:“本店概不赊账”。

    “你买不买,不买快走,我这还有别的客人。”

    将痕无奈,转身离去。他颠了颠钱袋子,一边朝着领主的办公厅走去,走到办公厅前,在一块硕大木板前,将痕停住了脚步,这东西将痕熟悉不过,这是张贴悬赏告示的地方,只是这块木牌实在大的吓人,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有铅笔画像的羊皮纸悬赏令,二三十张之多。

    “这地方的治安看起来不是很好啊。”将痕一面端详,发现上面不仅有人犯,还有一大堆千奇百怪的动物,将痕立刻就被吸引住了,这些生物悬赏令不同于人犯,上面还标明了确切的活动坐标,每张悬赏令还贴心的写上了危险指数——比如需要十人全副武装才能狩猎之类的,而赏金则动辄上百,乃至数百金币。

    将痕看到这些悬赏令,一拍手掌。“好!做悬赏,就这么定了。”

    他小心揭下了两张悬赏令,一张看起来是一种长着独角的巨型狮子,另一张则是一只大蝎子。

    他咨询了周围居民一些关于悬赏事宜的详细状况,买了水和干粮,还去马厩租了一匹骆驼,他和老板学了半天,怎么骑骆驼,自己试试,发现骆驼怎么都不肯听话,学习训骆驼,将痕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

    他和骆驼倚在房子阴影的阴凉处,准备等太阳下山再出发,月明星稀的时候到达狩猎地点,那时候沙漠中的气温将骤降,听从了本地人的意见,他还买了一件充满地域特色的白袍子,避免被冻死。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将痕把叠好的衣物、干粮和水放进鞍袋,朝着坐标指引的地方出发,五六公里外的地方,那里出没着一种独特的沙漠怪兽,是一种深棕色、形似狮子的巨大怪兽,据居民们说,那种怪兽的体格要被骆驼还要大上好几倍。

    太阳逐渐落山,将痕骑着骆驼,在松软的金色沙地上行走,气温开始变得寒冷,将痕掏出事先买的白色外套,套在了自己的黑色外套上,他应该是买大了一号,衣服在他的身上宽松的有些滑稽,走到星幕笼罩在广袤的沙漠之上,将痕这才感觉到沙漠独特气候带来的锐利变化,他的手都有些被冻僵了,把两手藏进袖口,摩擦起来。

    越临近目的地,某种类似于雷声的噪音变得越发清晰,将痕一开始只在纳闷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从一片高高的沙丘向前方远望,将痕知道了,那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那怪物发出的鼾声。即使是从远处看,那玩意也大的吓人,月色照耀的沙漠之中,在一片绿洲前,一块拱形的巨石当中,那只怪物正趴在巨石的拱形孔洞之下,鼾声如雷,一起一伏。

    将痕不敢再骑着骆驼接近了。他从骆驼身上下来,远远看着那只怪物,心里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想起在残阳镇见过的恶魔,这个东西足有那个恶魔两三个大,如果正面战斗,将痕一人是极难取胜的。

    蓝色光芒一闪,将痕手中召唤出了袭夜剑,将剑悬挂在腰间。

    谁说我一定要正面战斗的。巨大的鼾声中,将痕已经蓄势待发,他要趁着怪物还在梦乡之中的时候就弄死他。

    从沙丘上,将痕快步走下,那硕大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近时,将痕清楚听见自己的靴子在沙土上踩出的声音,于是飞快的脱下靴子,只穿袜子在沙土上行走,但是气温太冷了,脱下靴子的将痕很快感觉手脚都被冻得冰凉,五六米开外,将痕端详了怪物的睡姿,认为自己很难一击击中其要害,便朝着那硕大的拱形石头忘了一眼,他走向石头的一侧,向上一跃,灵活矫健的身姿快步攀登到了石拱的顶端,抽出了剑。用剑尖比量了一下将命中的要害处,将痕一跃而下,落在怪物头顶,怪物惊醒的瞬间,细长的剑身从头顶贯穿,沾满鲜血的剑尖从硕大的下巴处伸出。

    毫无挣扎也毫无打斗,将痕就这样意想不到的解决了这危险的魔头,他用怪物的鬃毛擦干了剑上的血迹,小跑着过去穿上靴子,将痕还能感觉到心脏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胸膛。

    “什么吗,悬赏这么高,结果这么轻松的解决掉了。”将痕故作镇定的自言自语。他在怪物的胸口前坐下,在它体温尚未流失的温热身体上倚靠了一会,在月亮的光辉下,在自己骆驼伏身休息的沙丘顶端,将痕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朝这眺望,将痕急忙坐直了身体。

    他相信那个人一定也看到了自己。

    人影晃晃悠悠,忽然以一种远超寻常人的速度,朝着这个方向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