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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残阳

    伴随着“砰”的一声清脆爆响和瓶口的一缕白烟,黑色玻璃瓶拔出了软木塞,桌上特意垫了白布,商绍将酒液缓缓倾倒在敞口大瓶中。

    “宝石红,酒液里没有太多沉淀。”

    稍微醒了醒酒,商绍将大瓶中的果酒倒进将痕面前的高脚杯。

    “还挺香的。这是什么果子酿的?”将痕轻微的嗅了嗅杯子中的酒。

    “主要是树莓。”

    “甘甜,微苦,口感不太涩……嗯……”将痕又尝了一小口,“回口酸,酸味在舌头上停留的时间,绵长。”

    随即抬头看向商绍,“怎么说呢,像果汁大于酒多一点?”

    商绍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弥先生打算将它们作为女士酒,销售给上流社会的女性。”

    “弥这个人还真是能胡搞啊。”将痕感叹了一句,便从桌前站立起来。

    “后面还有两种不一样的酒。您不想品尝了吗?”

    “不尝了。我的舌头今天有点犯懒,喝不出好坏了。”将痕摇了摇手,便兀自上楼,返回房间,关上房门。

    商绍平静地注视着桌子上的酒,走到城堡后方。在那里,缚龙坐在一只木桶上,盯着累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祭雨与孤逝一圈圈的跑步。

    “不行了……我的气管在烧……我实在……跑不动了……”祭雨跑步的速度无限趋近于走,而孤逝虽然仍在坚持,但体力基本透支。

    “还有两圈,别停!”缚龙使劲拍了拍巴掌,咕咚咕咚捧着一桶麦酒,大口饮酒。

    “你能不能……给我口水喝啊……”

    “现在喝水,对腑脏可不好啊。”

    商绍抱着的木桶盛满了热水,浸泡着三四瓶酒,木桶被放在缚龙的脚边。“缚龙先生。”

    缚龙转头,先是看到了酒,随后看到了那个冰冷如刀子般的管家。

    “商叔啊。这是……”缚龙指了指那些酒。

    “这是为您和那边两位先生准备的。”

    “这些不是商品吗?”缚龙拿起了其中的一瓶酒,在手中端详,尚有些温热。

    “商品仍在酒窖中贮存,这些是酒庄特意为伯爵殿下预留品尝的。”缚龙听到商绍的话,点了点头,便立刻用手去拧软木塞。

    “您需要开瓶器吗?”

    随着“砰”的一声,缚龙直接徒手将木塞拔了出来。“不用。”缚龙几乎没有什么上流人士的做派,连醒酒都免了,直接对着嘴对着瓶大口灌了半瓶。

    “别偷懒啊。”缚龙继续冲着跑步中的祭雨和孤逝大喊了起来,商绍也平静地伫立在缚龙的身侧,等待祭雨和孤逝跑完圈。

    由于体力消耗渴的要命的祭雨想要喝酒,被缚龙拒绝。缚龙给了他们水,但却告知他们不要大口喝。

    “晚饭已经备下,日落之前便可以就餐了。”商绍在一旁提醒。

    缚龙和孤逝都表达了感谢,祭雨说不出话来,只好竖了个大拇指。

    “孤逝先生,我们能否单独说几句话?”商绍阴冷的声音礼貌询问道。

    孤逝是对商绍有些许畏惧的,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两人离祭雨和缚龙离远了一些距离,商绍便低声询问,

    “先生,我的提问您有权力拒绝回答,请您宽恕我的好奇心。自绝明省归来,伯爵殿下一直闷闷不乐。您是否可以稍微的,只透露一点信息给我,你们在绝明省,到底遭遇了什么?”

    孤逝听到了商绍的问话,陷入了一种两难的纠结当中,一方面,面对大部分人恳切又不带恶意的询问,孤逝不喜欢说谎和隐瞒;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轻易和别人分享自己与同伴患难的经历。思考了片刻,孤逝抬头看向坐在木桶上品酒的祭雨与缚龙,低声将暮光教会与洗衣女工的事尽可能委婉的陈述了出来。商绍听完了孤逝的讲述,对孤逝施礼后返回了城堡。

    “他跟你说什么了?”祭雨好奇的问孤逝。

    “没什么,打听了一下绝明省时候的事。”孤逝回答。

    夜京的甜食大战一直从中午持续到了下午,下午时分,女仆们收拾好被夜京风卷残云消灭的各种蛋糕糖果点心,便开始陆续端上晚餐的食物上来,夜京顺滑的从吃甜点过渡到吃晚饭,将痕五人也陆陆续续加入了吃晚饭的行列,大家有说有笑,大快朵颐,而将痕在六人当中,却始终没什么胃口。这一切都被商绍看在眼里。

    晚上,吃完玩完的大家各自返回客房休息,祭雨牧萧与孤逝轮番下了棋,缚龙的晚间训练又再次开展,牧萧在一旁读书,而缚龙则开始训练祭雨如何熟练使用刺刀,并教导孤逝如何使用长矛与短矛。

    “我的师父告诉我,杖法源自于枪法。所以呀,跟我慢慢练慢慢学,我也能教会你们怎么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用手里的家伙也能肉搏杀敌。”夜京一边嚼着糖果,一边观看缚龙的教学,五个人在一个房间中,热闹非凡。

    孤寂的月光照入房间,将痕独自倚在书桌前,思绪万分。

    敲门声忽然打断了将痕的思绪,他无力地离开椅子,打开房门,商绍举着托盘,一瓶酒,与两只酒杯。

    “殿下,能允许我的小小僭越吗?”

    “今天这么反常,不看诗集吗?”将痕对于生活规律的商绍造访有些小小的意外。

    “您似乎没有好好吃晚饭。”

    “我没胃口。”将痕让开了堵门的身子,“你进来吧”。

    “要喝点酒吗?”商绍放下托盘,轻轻关上了房门。

    “什么都不想喝。”

    “这是我的珍藏,只有每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喝一点。喝一点,之后会维持漫长的清醒。”商绍一面说,一面给自己的杯中斟了一百毫升左右的酒,那酒液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淡绿色。

    “刺激的?”

    “是您没喝过的酒。”

    将痕回头看了看商绍手中的酒杯,点点头。“好啊,你向来品味独特,我相信不会难喝。”

    商绍为将痕斟了同样的酒量,递了过去,然后坐下,喝了一小点,点了点头。

    将痕学着商绍的样子,也喝了一小口,入喉的确是一股难言的味道,顿时咳嗽起来,但是看着商绍平静享受的神情,又不忍心吐出来,只好强咽下去。

    有一股古怪的欧芹味,接着是淡苦味,不是寻常的酒苦味,而是苦瓜般的味道,接着是绵长的冰凉,像是加了海量的薄荷叶;喝起来没有甜味,而口腔里却散发着一股水蜜桃般的香甜气息。

    “这是啥东西啊……”

    “一种……诞生于闭塞小岛郁麝国的独特酒品,最初只是炼金师们鼓捣草药,却意外诞生的一种酒,人们发现喝了它之后能醒脑提神。由于原料复杂难以量产,加之如今郁麝国暂停了进出口,我们已经很难再喝到。”

    听到了商绍的话语,将痕便又尝试喝了一口,但还是难以接受这股不是草药汤又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怪味。

    “很新奇的尝试,不是吗,伯爵殿下?”

    “这种尝试最好一次就够。”将痕咳嗽着说。

    坐在阴影中的商绍,平静喝下了杯中所有的淡绿色酒水。

    “是否感觉到头顶散发凉气?”

    将痕离窗户走远了一点距离,站在房间中央不动了,“何止是头顶,我整个脑袋能出气的地方都是凉飕飕的。”

    “它的味道奇怪,但是却给予绵长的清爽。我们饮酒时,喜欢微醺带来的飘忽和少许亢奋;但是饮酒会麻痹我们的神经,令我们头痛,失眠,像是中毒了一般。”

    “呃……啥?”

    “我们会做很多或好,或坏的尝试,殿下。而最后,任何尝试都是会带来或好,或坏的后果,这一切并非我们能控制的。

    有时,那些坏结果到来时,我们会悔恨当初如果做出另一种选择,结果是否会不同?做出抉择后迎来后果,从来都是无法逆转的。

    我们往往无法估量抉择带来的结果,命运却在时时刻刻逼迫我们做抉择,有时会祈祷坏结果不要到来,有时又会试图控制坏结果的负面作用,但终究——都会到来,就像罪犯的审判终将降临,只能慨然接受而已。

    只是,无常命运所赋予的结果,却有一条真理,那就是每一个结果都是多面的。就像您喝下的酒,它会带来苦涩的味觉感受,它会使您今夜难眠;它也会使您保持清醒和思考。陛下将您送出王宫,将您放置在远离旧日回忆之地,也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您去了畔徉,得到了昭衍公爵的襄助,却无形的在政治的天秤上被加上了对方的砝码。”

    商绍说完如同他看的那些晦涩诗集般的话语,便起身,将自己用过的酒杯放在托盘上。

    “我把这瓶酒留在您这儿。您喝下的每一口酒,都会是新的旅程,最后导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将痕两口酒喝过之后,身上总是忽冷忽热的,又听商绍破天荒开了金口,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语,目送商绍离开房间后,拿起了那瓶怪味绿酒。

    晚八点,客房内依然热闹非凡。将痕一个人坐在安静的房间中,倒了一点酒,喝了下去,依然是薄荷般的凉气,可那股苦瓜味却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奇怪的回甘,将痕又喝了一口,是一股小樱桃般的酸甜味道。将痕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喝光了整瓶酒,酒的味道始终没有变过,那是什么改变了呢?是商绍话语带来的心理暗示?

    将痕倦了,躺进被窝,确实精神振奋,难以入眠,薄荷般的清凉穿透厚实的鹅绒被,萦绕着整个躯体,头枕双手,将痕仰头看着天花板和吊灯,似乎猜明白了商绍刚刚的那些谜语是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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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是周日。昨日听人说城外森林中有野猪伤人,祭雨便兴冲冲地带着其余四人跑去打猎,只留下将痕一人在城堡中歇息,一天一夜都没有归来。

    梦乡之中,将痕仍在昼夜庄园,那些赤裸的少女感激将痕的救命之恩,纷纷主动献身;而将痕却万分害羞,像是被寄生虫揪住了大脑神经,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甚至完全无法思考。忽然传来的清脆响动打断了将痕的梦境,将他从绯色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将痕翻了个身,坐起,房间的大钟显示时间已是下午。

    将痕将双脚插入拖鞋,感觉到一股异物感,伸手去摸,里面有一张团皱的字条。

    展开,是夜京的笔迹,“今晚八点,残阳镇,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