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两月
贾蓉问道：“子显以为流贼无法肃清？”
秦辉叹息一声，说道：“怎么肃清呢，天下灾民都是流贼的兵员，到处都是灾荒，百姓没饭吃，活不下去，可不只能造反吗？”
“如今朝中诸公一致主张对流贼当用剿法，可剿贼就要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这些钱出在谁身上，还不是老百姓身上。”
“越打仗老百姓越穷，越穷也就越活不下去，越要造反，长此以往，整个国家都被耗尽血肉，可不任由外族蹂躏？”
“除非天上忽然降下许多粮食，救百姓于水火，流贼才有望平息。”
贾蓉心想，这人说得也有些道理，攘外必先安内也并不总是一句空话，只是如何安内法，这却很费思量。
他笑道：“子显说除非天上掉下粮食，恐怕还有一条正路，你为何不说出来？”
秦辉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笑笑，也不说话。
之所以国家财用都由百姓身上出，那是因为官绅不用纳税，再加上他们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大肆兼并土地，导致国家财富大量聚集在官绅手中，而不是百姓和国家手里，造成国穷民穷而官绅富的局面，最终百姓无法活命铤而走险，国家没有财用支撑战事而人人蹂躏。
要想解决这个局面，只有改革一法，这就是秦辉没说出来的东西。
毕竟在坐的贾蓉就是大官绅，大地主，当着他的面将抑制官绅贵族的权利，未免太不礼貌了。
只是贾蓉思索一阵，最终觉得改革一途，恐怕也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所有改革终究要面临两个问题，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依靠谁，打倒谁。
皇帝和官绅终究是一体的，皇帝既想要限制官绅，又不能不依靠官绅，哪怕是限制官绅的法令，最终还不是要靠官绅来执行，改革能成功才怪了。
除非皇帝去发动百姓，依靠百姓去斗官绅，这不是扯淡吗。
贾蓉把这些想法在心里一转，随即丢到爪哇国去。
他与秦辉有谈了几个话题，见他对许多事都有成熟的思考，见识非常不凡，而且对天下的形势很熟悉。
贾蓉心中欢喜，老丈人给他推荐这个人，让他很满意。
一个人智力终究有穷处，他也该在身边招纳些能给他出主意的所谓幕僚了，家里那帮清客相公都是以前贾珍招来的，平日里不过起些放屁添风的作用，贾蓉早看他们不过眼了，还是趁早打发了好，然后招纳些秦辉这等有些见识的读书人。
一场酒席宾主尽欢，到傍晚的时候，贾蓉和秦可卿带着一众宁国府的人辞了秦业等人，回去宁国府，秦辉也在后面马车上随行。
回到宁国府，换好便服，贾蓉见秦可卿在窗前呆呆坐着，脸色似乎有些不豫，心中不由得好奇，问道：“回娘家一趟，你该高兴才对，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秦可卿想了想，将三位姨母婶娘的委托讲给贾蓉。
贾蓉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安排几个人，咱们府里也不差这几口饭，再不济打发去乡下看田庄，也能糊口，总好过在家里啃老。”
“啃老？”
秦可卿感觉这个词有些新鲜，略一寻思，很快明白它的意思，她笑道：“老爷要真让他们去看田庄，这不是施恩，反而是结仇了，那几位兄弟妾身有所了解，没什么本事但眼高于顶，别人若不十分优待他们，就以为别人在小视他，除非给他们一件油水厚，又轻省的活，才能让他们满足，若不然恐怕还要怪你瞧不起人。”
贾蓉哑然失笑，虽然没有亲身见过，但他知道的确有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唯一的应对措施就是远离，不要沾染上关系。
他立即打消做烂好人的心思。
他对可卿有情，因此愿意尽量接济她的亲族，但也能拎得清，知道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一定要杜绝来往。
像今天带回来的秦辉，就是个值得交往的人物。
想到秦辉，贾蓉吩咐道：“宝珠，你去外面问一下，秦辉大爷的房子安排好了吗？”
宝珠笑道：“哪里要劳动老爷亲自过问，刚才外面的人就来报说，秦辉大爷的下处已经布置妥当，就与那几位相公比邻，那几位相公听说秦辉大爷是太太娘家人，都热情得不得了，现在正要请秦辉大爷去喝酒呢。”
贾蓉笑了笑，不再过问。
得益于贾珍的死，贾蓉免去了许多应酬，遇到有以前结交的纨绔子弟和帮闲相约，他一概以居丧在家，不宜宴饮拒绝。
这么过了两个月，已经到了年关。
因为刚死了人，这个年宁国府也没有大肆操办，除例行祭祖以外，贾蓉只在年三十的时候去荣国府向贾政贾赦和老太太拜年，又到玄真观拜见了贾敬，其他时候他都是在书房里用功。
一方面是练字，如今他的字虽然还说不上好看，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普通顽童瞎画。
另一方面，他也慢慢将全本的《论语正义》抄写完毕，为了不被人怪异，他在抄写的过程中，还故意抄错过许多处，并以朱笔在旁批写，倒像是经过了几次修改似的。
现在他只等年后扶棺去金陵，然后顺路去拜见林如海。
宁国府在经历家主突然暴毙的短暂震荡后，也慢慢适应了新主子。
其间只遇到一件麻烦事，那就是尤氏在府中该有什么样的地位。
尤氏不是宁国府的正经太太，她是贾珍的续弦，本身地位就不稳固，她又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又没有强势的娘家替她撑腰，因此贾珍一死，她的地位立时一落千丈。
宁国府的仆人们都生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最擅长捧高踩低。
他们都明白，这座国公府以后的女主人就是可卿，而尤氏地位刚才，不仅不为贾蓉夫妇敬重，甚至可能被二人厌恶，因此下人们对尤氏不免怠慢起来。
有一日尤氏忽然想吃一碗珍珠翡翠汤，于是派下人去厨房要厨娘做给她吃，谁知厨娘动也不动，只是拿眼睛斜睨着尤氏的丫头，说道：“真把自己当正经太太了，咱们府里的正经太太也不这样消遣下人，这大晚上冷锅冷灶，为要做一碗汤又要生火，不知费多大事，前些日子老爷晚上想吃水晶皮的包子，吩咐厨房做，太太还嫌老爷不体谅下人，让宝珠姑娘特意给了赏钱，你瞧，这才是太太的气派。”
秦辉叹息一声，说道：“怎么肃清呢，天下灾民都是流贼的兵员，到处都是灾荒，百姓没饭吃，活不下去，可不只能造反吗？”
“如今朝中诸公一致主张对流贼当用剿法，可剿贼就要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这些钱出在谁身上，还不是老百姓身上。”
“越打仗老百姓越穷，越穷也就越活不下去，越要造反，长此以往，整个国家都被耗尽血肉，可不任由外族蹂躏？”
“除非天上忽然降下许多粮食，救百姓于水火，流贼才有望平息。”
贾蓉心想，这人说得也有些道理，攘外必先安内也并不总是一句空话，只是如何安内法，这却很费思量。
他笑道：“子显说除非天上掉下粮食，恐怕还有一条正路，你为何不说出来？”
秦辉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笑笑，也不说话。
之所以国家财用都由百姓身上出，那是因为官绅不用纳税，再加上他们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大肆兼并土地，导致国家财富大量聚集在官绅手中，而不是百姓和国家手里，造成国穷民穷而官绅富的局面，最终百姓无法活命铤而走险，国家没有财用支撑战事而人人蹂躏。
要想解决这个局面，只有改革一法，这就是秦辉没说出来的东西。
毕竟在坐的贾蓉就是大官绅，大地主，当着他的面将抑制官绅贵族的权利，未免太不礼貌了。
只是贾蓉思索一阵，最终觉得改革一途，恐怕也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所有改革终究要面临两个问题，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依靠谁，打倒谁。
皇帝和官绅终究是一体的，皇帝既想要限制官绅，又不能不依靠官绅，哪怕是限制官绅的法令，最终还不是要靠官绅来执行，改革能成功才怪了。
除非皇帝去发动百姓，依靠百姓去斗官绅，这不是扯淡吗。
贾蓉把这些想法在心里一转，随即丢到爪哇国去。
他与秦辉有谈了几个话题，见他对许多事都有成熟的思考，见识非常不凡，而且对天下的形势很熟悉。
贾蓉心中欢喜，老丈人给他推荐这个人，让他很满意。
一个人智力终究有穷处，他也该在身边招纳些能给他出主意的所谓幕僚了，家里那帮清客相公都是以前贾珍招来的，平日里不过起些放屁添风的作用，贾蓉早看他们不过眼了，还是趁早打发了好，然后招纳些秦辉这等有些见识的读书人。
一场酒席宾主尽欢，到傍晚的时候，贾蓉和秦可卿带着一众宁国府的人辞了秦业等人，回去宁国府，秦辉也在后面马车上随行。
回到宁国府，换好便服，贾蓉见秦可卿在窗前呆呆坐着，脸色似乎有些不豫，心中不由得好奇，问道：“回娘家一趟，你该高兴才对，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秦可卿想了想，将三位姨母婶娘的委托讲给贾蓉。
贾蓉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安排几个人，咱们府里也不差这几口饭，再不济打发去乡下看田庄，也能糊口，总好过在家里啃老。”
“啃老？”
秦可卿感觉这个词有些新鲜，略一寻思，很快明白它的意思，她笑道：“老爷要真让他们去看田庄，这不是施恩，反而是结仇了，那几位兄弟妾身有所了解，没什么本事但眼高于顶，别人若不十分优待他们，就以为别人在小视他，除非给他们一件油水厚，又轻省的活，才能让他们满足，若不然恐怕还要怪你瞧不起人。”
贾蓉哑然失笑，虽然没有亲身见过，但他知道的确有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唯一的应对措施就是远离，不要沾染上关系。
他立即打消做烂好人的心思。
他对可卿有情，因此愿意尽量接济她的亲族，但也能拎得清，知道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一定要杜绝来往。
像今天带回来的秦辉，就是个值得交往的人物。
想到秦辉，贾蓉吩咐道：“宝珠，你去外面问一下，秦辉大爷的房子安排好了吗？”
宝珠笑道：“哪里要劳动老爷亲自过问，刚才外面的人就来报说，秦辉大爷的下处已经布置妥当，就与那几位相公比邻，那几位相公听说秦辉大爷是太太娘家人，都热情得不得了，现在正要请秦辉大爷去喝酒呢。”
贾蓉笑了笑，不再过问。
得益于贾珍的死，贾蓉免去了许多应酬，遇到有以前结交的纨绔子弟和帮闲相约，他一概以居丧在家，不宜宴饮拒绝。
这么过了两个月，已经到了年关。
因为刚死了人，这个年宁国府也没有大肆操办，除例行祭祖以外，贾蓉只在年三十的时候去荣国府向贾政贾赦和老太太拜年，又到玄真观拜见了贾敬，其他时候他都是在书房里用功。
一方面是练字，如今他的字虽然还说不上好看，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普通顽童瞎画。
另一方面，他也慢慢将全本的《论语正义》抄写完毕，为了不被人怪异，他在抄写的过程中，还故意抄错过许多处，并以朱笔在旁批写，倒像是经过了几次修改似的。
现在他只等年后扶棺去金陵，然后顺路去拜见林如海。
宁国府在经历家主突然暴毙的短暂震荡后，也慢慢适应了新主子。
其间只遇到一件麻烦事，那就是尤氏在府中该有什么样的地位。
尤氏不是宁国府的正经太太，她是贾珍的续弦，本身地位就不稳固，她又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又没有强势的娘家替她撑腰，因此贾珍一死，她的地位立时一落千丈。
宁国府的仆人们都生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最擅长捧高踩低。
他们都明白，这座国公府以后的女主人就是可卿，而尤氏地位刚才，不仅不为贾蓉夫妇敬重，甚至可能被二人厌恶，因此下人们对尤氏不免怠慢起来。
有一日尤氏忽然想吃一碗珍珠翡翠汤，于是派下人去厨房要厨娘做给她吃，谁知厨娘动也不动，只是拿眼睛斜睨着尤氏的丫头，说道：“真把自己当正经太太了，咱们府里的正经太太也不这样消遣下人，这大晚上冷锅冷灶，为要做一碗汤又要生火，不知费多大事，前些日子老爷晚上想吃水晶皮的包子，吩咐厨房做，太太还嫌老爷不体谅下人，让宝珠姑娘特意给了赏钱，你瞧，这才是太太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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