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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十八节

    老高的追悼会结束,我们几个离家近的又留下来陪师母说了会儿话。只见老魏站在老高的灵位前,仔细地擦拭着,没有兰花指,也没有翘起的小拇指。你弟他们六个在前面走着,我和三勇一前一后错开着。我是准备追上你弟问问他麻醉药的事的,我妈最近大拇脚指的指甲盖钻着往肉里长,走路疼得不行。有人推荐了修脚店,南方人开的,据说挺管用。我妈满心欢喜地去了,一听要拿修脚刀削一削就退了半分,又一问不打麻药吓得直接退到了门口。可是我又怕他那几个外国友人会没完没了地问我一些稀奇古怪又莫名其妙的问题。

    三勇跟了上来,冷不丁问了一句:李睿的律师事务所不干了,你知道吗?我一愣:什么时候的事?三勇:就那二十万之后没几天。我疑惑:为什么?三勇一抿嘴:缺钱呗!我更疑惑:他不是刚得了二十万吗?怎么还缺钱?三勇一顿轻咳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呗!那二十万第二天他就退回去了,压根没要。李睿在你们眼里可能就是个玩着把习学了,满脑子小九九,随心所欲的人。其实他这人挺简单,就是要强得很,你以为他那冒尖的成绩是天天迟到睡大觉睡出来的?私底下咬着笔杆子不知道多能学。我哑然失笑:还有这么一出,难为赵主任天天拿他给咱们上眼药,合着上错了。得亏哥几个都没跟他学啊!那李睿现在干什么?三勇说:跟着他爸他妈种大棚去了,忙完他家的,再去帮他二婶干,见天不闲着,人都联系不上。我停下来:你意思是他在跟自己较劲?跟自己过不去?三勇眼睛一亮:要不还得是你啊,孩他干妈!专业的就是好使,一下说根上了。李睿当初回来开律师事务所从我这拿了七万块钱,这次他关掉它,手里还剩个三万多,他眼睛不眨全给了我,非说我刚提了新车手里没钱,他得拿点。我说不要,他还差点跟我翻脸,怎么说呢,看着挺正常的,感觉上不对了,跟我都客气上了。

    我那干涩的眼珠子顺时针逆时针转了好几圈,终于顺畅了一些:你想让我开导开导他?给他上上课?三勇犹豫了一会儿:我想你能不能帮忙联系联系淑君妹子,我觉得她要来了,一切就好了。我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李睿狠狠地伤了人家。三勇:那是李睿不想让她跟着过苦日子,故意逼她走的。我刚要反驳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故意的?你确定?三勇看着我慌了一下:我觉得肯定是,他就是故意那么做的。我上前一步:什么你觉得?他心里有鬼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勇摆摆手:好,好,好!说不过你,人家纪晓岚是铜牙铁齿,我看你就是钢牙钢齿。李睿放桌子上那手机我可无意中看到了,微信朋友圈页面刚好停留在淑君妹子的动态那里,淑君妹子被气走了,都没舍得把李睿给删了。这说明啥,说明谁也没放下谁。这不就有门嘛。

    车子发动了,我又想到了李睿的事,多想了一会。你弟不放心过来敲敲车窗,拿手示意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拼命摇头。你弟往后瞅一眼,示意我摇下车窗:姐,你咋的了?我摸不着头脑:我没事啊。你弟盯着我:姐,你确定你没事啊!我深吸一口气:我真没事。你弟清了清嗓子:没事就行,我还寻思你又那啥呢,那成。那你就开着走呗,后面车都等你呢。我一瞅立马摇上车窗驶出了大门口。

    回到工作室,我掏出手机,翻出朋友圈划拉着,没见着淑君最近的动态。我特意点开她的朋友圈,更新停在五天前。我点开对话框,想了一会,打了句“淑君,你好,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觉得不合适删了。又打了句“淑君,李睿那二十万没有要,这件事你知道吗?”觉得更不妥也删了。该怎么说呢?我扔掉手机,依靠在转椅上,瞅着蓝天白云出神。

    中午没有回家吃饭,买了三明治、两杯咖啡去看你。坐在你边上边吃饭边跟你聊聊天真好,自言自语也挺有意思。你弟啥时候站我身后的,我都不知道。你说我跟你聊得得多投入。“就吃这个?”你弟蹲下来,把带来的水果给你摆上,“没给我哥带点啥?”我塞得满嘴都是,用手拼命指着我脚边的咖啡。你弟顺手拿起来看了两眼,然后就打开喝了。我刚咽下去,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这是给你哥买的。你弟一愣又连喝了两口:给我哥买的不就是给我买的嘛,有啥差别。我白他一眼,猛喝两口咖啡顺顺,还是噎得慌。你弟把喝剩的咖啡递过来:嗓子眼那么小还吃得那么快,不噎你噎谁。凤栖梧,你是一点没变啊!这剩下的三明治你不吃了吧?你弟弯腰拿起餐布上的三明治一大口窝了进去:正好我还没吃饭,先垫垫肚子。我对着他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不准叫我全名,叫姐,没大没小,仔细你哥揍你。你弟摸了摸我的头又弹跳到一边:我哥说了,你虽然比我年长几岁,可就是个小不点,嗓子眼小,头小,手小,胆子小……就刚才那一脚说明你心眼也小。你弟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后退着。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捋捋袖子迈开腿,准备追上去揍他一顿。你弟边跑边喊:我妈今晚叫你去吃水饺,羊肉馅的。你慢点开车!再看人已经跑出十米开外。

    下午临下班开会,在公司吃了工作餐。回家时七点半多,在楼下碰上了你弟。七点的票,按说他早该坐车走了。他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我熟悉的保温桶,不用问,你妈又差他来给我送饺子。

    我走过去伸手去接,他竟然一扭身往楼上去。“你不是七点的车吗?怎么没走?”我追上去,“晚点了?你给忘了?”你弟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就这么差劲,坐个车还能把点给误了?瞎操心。慢点走,小心高跟鞋崴脚。”“那你给我就行,保温桶刷了我明天送回去,你不用上去!”我瞅一眼我的高跟鞋,明明是咬牙切齿,却被我的气喘吁吁削弱了气势。“嘿哟!撵我呢!这么记仇啊!我特地退票晚走给你送个水饺,你连楼梯都不让我爬,连门都不让我进?”你弟回转身,“上次就跟你说好好锻炼身体,没锻炼偷懒了吧,看看上个楼梯你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啧啧啧!”“我锻不锻炼用你管!别打着退票的幌子找存在感。”我停下努力让自己把气喘匀了。“慢慢爬着吧啊,我先走一步。”只留下“登登”的脚步声。

    我开门进屋,他坐在客厅说着什么,对面沙发上坐着我妈,脚担在沙发凳上。他抽着屁股下面的小板凳,吃力地划着两条大长腿凑到我妈跟前,拿起我爸递过来的一次性食品手套戴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我妈的大姆脚趾头,仔细观察起来。“姨,你这叫转指,就是甲沟炎,没那么严重,我给你处理处理就好了。”我妈一听特开心:“那就好,那就好。你妈说你要留下给我看脚,我这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呢!你不是得意你叔叔那口鸡爪子嘛,我下午就让你叔叔买回来炖上了,你带回家凉一晚上,明天带回学校去吃啊!家里有个医生就是好,什么都方便也放心。”你弟答应着反起左手去够牛仔裤上的右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个蓝色长条状像笔袋一样的袋子。我眼看他带了手套滑溜溜地摸了几次没抓起来,拿出钥匙当夹子帮他夹了出来。钥匙短吃劲又小,还没来得及转到你弟前面,就掉到了地上。你弟扭头搂我一眼:“消炎药肯定碎了,我车上储物格里还有,你去拿两支上来,钥匙在我裤兜里自己掏。”我瞅了一眼没动弹,你弟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来,自己把钥匙掏了出来,就是手套被裤兜边撸了下来,看他套得费劲,我又搭了把手。

    等我拿上药来,我妈的脚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弟掰开那两瓶药和和抹上,缠上绷带,细心地帮我妈穿上拖鞋,扶我妈起来走走试试。我妈惊喜地大叫:“不疼了,不疼了,好了。林涛多亏了你啊!你以后的鸡爪子你叔叔包了,管够!”

    我妈轻快地走去厨房嘱咐我爸把保温桶里的饺子倒出来,洗干净好给你弟装鸡爪子。你弟从洗手间冲出来,手都没来得及擦:“先别发倒,叔!我来,我来。”你弟挪开第一层,打开第二层的盖子,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乖乖地呆在里面,没磕没蹭的。怪不得你弟上楼的时候,拿保温桶的手看着别扭,原来是不敢乱动,一直拿劲端着。“林涛,你生日啊,你怎么不早说?”我爸端着鸡爪从厨房出来,“我们也没啥准备。”我妈捅咕了我爸两下:“凤梧,你林叔他们打算让你去他们家吃水饺热闹热闹的,林涛打电话来,你开会嘛没去成,我就没跟你说。”你弟偷瞄我两眼,探进叉子预备把蛋糕捞出来放到盘子里。“不用了,我不爱吃蛋糕!”我拨开你弟,麻利地把水饺倒出来,去厨房简单冲了冲,把鸡爪倒进去,按原样摞好递到你弟手里,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我眼皮肿肿的,埋头吃着热好的羊肉水饺。我妈絮絮叨叨半天,说你弟一大早就走了。退票晚走是为了她的脚不假,可听说我昨天过生日,张罗着买蛋糕,让你妈给我包羊肉水饺也是真的。你弟不知道这十年来因了你我不过生日,不知者不罪嘛!临了批判我没有给你弟好脸,命令我给你弟道歉。我反驳:“谁说他不知道我不过生日的,我生日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吗?他就是明知故犯。”我的泪迷了眼。“那他也是为了你好,他干嘛要这么干,他想让你放下!”我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爸从厨房出来拉着我妈又进了厨房,我妈一个劲地嚷着别拽她,她说得有错吗。

    我妈说得对,她说得确实没错。我的家教教给我的,心里再难受,这件事再无法接受,家里人是我的底线。家教不允许我对你弟和你的家人如此无礼和失态。

    上班路上买了叔叔爱喝的茶,阿姨爱吃的桂花糕,一进公司就给叔叔去了电话,说中午去看他们顺便蹭饭吃。至于你弟得罪就得罪了吧,别让我妈知道就成。十点左右,你弟发过来一条信息:在车上睡了一大觉,快到学校了。忘了告诉你,蛋糕我在你家楼下吃完了。你别再说漏了嘴,害我妈担心你。”

    我眯着眼迎着打在玻璃窗上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好一会,回了一个“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作”?我也反思我自己。只是到了某些时间节点我总会变得不可理喻地不受控制。明明我们,我和你,我们可以不止这样,可是我们就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我讨厌的不是我的生日,我恨的是这个日子。一个把你夺走再也不可能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日子,一个噩梦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