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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破阵

    这次的情况和上两次不一样,幻境很久都没变动。

    而且不知是否受到阵法影响,呆得越久他越容易恍惚,仿佛这里就是真实的生活。

    意识清醒时,他在纸上把能想到的都记了下来,塞在一本书里,想起来就去翻一遍;书桌上的练字纸,也都写满了“长风破浪会有时”,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叶长风。

    可某一天醒来时,他却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么绝妙的诗?

    ……

    一日,他又在桌前对着那半句诗发呆。

    小桃端着刚泡好的茶走了过来,小声提醒:“公子,老爷醒好几天了,您都没去看过。刚刚李管家来传话,让您晚上务必去前厅吃饭。”

    “李慕生”下意识疑惑,他爹什么时候生病了?不过并没问出口,搁下笔,满腹心事地点了点头。

    他这几天总不在状态,一是感觉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二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抗拒和焦虑,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里。

    不过,既然派人来通知了,那还是出去见见吧。

    傍晚,李府前厅。

    做功考究的圆桌上摆好了精致可口的饭菜,李员外和李林生已经依次落座。

    小桃把他推到桌前,也退了下去。

    三人围坐吃饭,明明应该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他却觉得十分别扭。

    李林生不虞冷哼:“大哥排场是越发大了,好不容易来吃个饭,还让我和父亲等着。”

    “李慕生”听他说话心里莫名不舒坦,但也不想争执什么,低声道了句抱歉,继续闷头吃菜。

    “大郎,听说你最近一直把自己关房里,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李慕生”抬头看着李员外,那种怪异感又来了,他爹一直这么年轻吗?

    他不想说实话,胡诌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近几日腿有些奇怪。”

    李员外神情突然紧张,“除了腿,可还有哪里异常?”

    “额,心口好像也有点。”

    李员外沉吟道:“如此…明日爹让那位高人来府中帮你瞧瞧。”

    “哪个高人?”

    “就是之前让我们搬家的道长”,说着又岔开话题,“好了不说了,菜要凉了。”

    三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饭。

    回房后,“李慕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李府什么时候搬的家,他为何完全没有印象?还有他爹,为什么看到他时脑子里会浮现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绝对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还有这个李府,真的是他长大的地方吗?

    他忽略心头的恐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

    如果,他现在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丢失某些重要的记忆,那他想做些什么——

    突然,他眼神一亮,大声喊道:“小桃!”

    小桃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公子,出什么事了?”

    “李慕生”语气十分急迫:“我前段时间有没有经常看的书?”

    小桃轻轻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啊!

    她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医术,“就是这本。前段时间公子总把它塞枕头底下,我怕您晚上睡得不舒服,就放书架去了。”

    “李慕生”心里激动,表面却不露声色:“知道了,辛苦你了。这本书以后别放书架了,我想随时都能看。”

    “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

    小桃一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书打开,其间折页处果然夹着张纸,他拧着眉头看完,越看脸色越白。

    ……

    第二日一大早,叶长风就顶着双熊猫眼爬了起来。

    他怕自己又搞忘了,愣是一夜都没敢睡。去他爷爷的!幸好多留了个心眼,不然怕是要折在这鬼地方!

    他有种预感,见到那个所谓的高人,事情真相就能解开。

    可惜从早上等到下午,那人都没来。直到星星挂上了,李管家才来传话,“公子,那位道长来了。老爷说,他有些事要先和道长商议,让您先去前堂等着。”

    叶长风一面“嗯嗯嗯”,一面毫不犹豫地去了书房。

    书房是李员外拿来待客用的,他一路过来都没啥人。李府这点确实好,晚上没人守夜,倒是方便了叶长风行事。

    就是这轮椅的车辙有声音,怕打草惊蛇,叶长风估算着距离忍着痛下来自己走了。

    他之前试过,李大郎的腿是能行动的,只不过需要无比强大的忍耐力。

    他边走边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等摸到书房门口,全身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书房内,昏黄的油灯下。

    一个身穿青衣的道人背对而立,李员外在他身后卑躬屈膝地站着。

    “道长,我这个月昏睡的时间更长了,身体也老得越来越快,您有办法解决吗?”

    青衣道人语调平淡,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你多次催动念蛊,这是母蛊的反噬。”

    “很久没有用过了,只是最近实在老得太快,才忍不住—”

    “我大儿子最近有些异常,您施的法会受影响吗?”

    “你如果不放心,还有另一个儿子。”

    “不不,还是不用了,李家总得留一个。”

    “道长,烦请您随我去一下大堂,我大儿子正在那里,您方便的话还是看看。”

    见那青衣道人似要转身,叶长风屏住呼吸,下意识又往前探了探。

    屋内昏暗的光映在他脸上,叶长风瞳孔瞬间睁大,这个人居然没有五官!

    是障眼法吗?

    “可以,不过我要先把门外的人解决一下。”

    “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

    叶长风心惊肉跳,下意识扭过身想逃,但瘸着腿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吸了过去,门窗瞬间被震开。随着一道霸道的开合声,昏暗的书房瞬间只剩下他和无脸男两人。

    那无脸道人这次倒是正对着他站了,就是一片模糊的脸在油灯下怎么看怎么瘆人。

    “李慕生。有意思。”

    叶长风暗自镇定,手撑着桌子,假装气愤道:“你和我父亲的谈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然能走着过来,不错。”

    “你想知道什么?”

    叶长风一愣,这人的语气,是不打算杀他?

    “念蛊是什么?我父亲做了什么?还有我的腿?”

    无脸道人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看起来比你父亲聪明,你们李家医馆从名不见经传变得远近闻名,甚至还开了好几家铺子,你从来就没怀疑过?”

    “什么意思?”

    无脸道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六年前,我给了你父亲一对念蛊,母蛊催动念力,服下子蛊的人便会如他所愿。你想想,为什么闹瘟疫时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喝你们李家的药管用?”

    “他把子蛊下在了药里?”叶长风话出口就觉得不对。

    “呵,因为那场瘟疫就是你父亲的杰作。”

    叶长风眸中难掩震惊,下意识摇头:“不可能,那么多子蛊是什么时候服下去的?”

    “养济院门口的白粥,医馆每日的免费汤剂,你总不会真以为他是在行善积德?要真想做好人,开这么多医馆干什么?”

    叶长风后背发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场瘟疫,一次风寒。既能帮他收获名利,又能带来他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他为什么不做?”

    无脸道人同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而且,他连代价都不用承受。”

    叶长风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这又是什么意思?”

    “禳移术听过吗?把一方灾祸转嫁到另一方,你父亲的怪病好了,你的腿却突然—”

    叶长风面无血色,不用继续说,他也明白了。

    无脸道人看着他脸色发白,身躯因生气而颤抖的样子十分满意,循循善诱道:“如果你想,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包括,让那个绿萝复活。”

    “什么?”叶长风听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

    这人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冰冷的语调仿佛蛇信一般在耳边炸开:“想想你腿上的黑气,你被它们折磨的每一个日夜,李家有谁真正在乎?你本可以不用承受的,那些怨煞报了仇自然就消散了,可你父亲怕死,又觉得你这个大儿子太过优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就选择用你挡灾。痛苦吗?心寒吗?是不是想杀了他?想想你以前多崇拜他—”

    叶长风呼吸急促,强撑着桌子往前走了几步,步伐凌乱身躯颤抖。他此刻无比庆幸,他不是真的李慕生。

    “呵,这就受不了了?那说说绿萝,她怎么死的你还不知道吧,李林生把她—”

    “我不想听!这一切实际都是你造成的!”叶长风捏紧拳头,额间青筋暴起,强逼自己镇定。

    “是吗?”

    无脸道人怜悯地看着他:“我早就和你父亲提过母蛊会受到反噬,但是他呢,既贪生怕死又渴望财富,生意不好了、身体变差了,总想去借用念蛊的力量。”

    “按你父亲的做法,本该早被蛊虫反噬,每一次昏睡后身体却越来越年轻,你觉得他做了什么?”

    “我是给了他念蛊,可我只是给出了一个选择,是他心底的贪婪和欲望促使了一切发生。”

    言毕,那人手一抬,叶长风周围突然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一幕幕巨幅画面:那些没有钱看病蜷缩着等死的人、一双双接过白粥和汤药单纯而感激的眼神、被无辜拖进大火中拼命往外跑的乞丐、绿萝浑身青紫的身体,还有宛如3D音效一般在他耳边环绕的凄厉叫喊声……

    “够了!”

    这些画面太过触目惊心,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好像要炸开,眼睛紧闭,不停地深呼吸。

    无脸道人冰凉的诱惑声又在耳边响起:“只要你和我合作,所有一切都会变好的,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呢。”

    某一瞬间他又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李慕生还是叶长风,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呼吸急促,冷汗一颗一颗从额间滚落,心脏更是疼得难以忽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答应他?不,杀了他!

    对!

    他忽然冷静下来,睁开血红的眼,四处搜寻着能用的东西。砚台、茶壶、杯子……杯子的碎片甚至把他的手割破了,却始终无法碰到那个人的身体。

    无脸道人怜悯得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叶长风却越来越冷静,还有什么?玉佩!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腰间的玉佩又砸了过去。

    这一次,带着血的玉佩直接从无脸道人的左胸穿了过去!

    那无脸道人不可置信地低头,又看向四周,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有诧异,继而却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看来事情,更有意思了。”

    随之一阵清冽的破碎声,周围的景象仿佛镜子碎片纷纷散落。

    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