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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 遇神(一)

    “二师兄,执安敬你。”

    坐在桌对面酒量一般的阅非,被心情郁闷的小师弟连着劝了几轮酒。

    喝到第十盅时,老实人应声醉倒在桌上。

    纵使千杯烈酒入喉,都难得一醉。

    一心求醉的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在坐的师兄俨然都喝高了,肩靠肩地昏昏欲睡。

    肖执安失落地独自往门外走去,时辰已经很晚了,冷冷清清的街道里,沿户人家大门紧闭。

    后知后觉地酒劲上头,他步伐不稳地扶着墙面。

    途径一处还未熄灯的庭院,天寒地冻地,一位老妇仍然外出推开门扉,在木门上挂着一幅看不清的年画。

    跟在她身后的女童好奇地问道,“奶奶,这是什么啊?大过年的不贴门神,为什么要贴这种奇怪的画?”

    老人闻声严厉斥责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讲话!小心触犯神话中那只的青鸾鸟,把钟离国二帝姬的恶魂也招来了!”

    无意听到两人谈话的男人瞳孔骤然放大,模糊的意志乍然清醒,肖执安又看到了那幅八卦图!

    杀人诛心,可笑至极!

    他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一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又被狠狠地撕碎了,丢到泥泞任谁都可以碾上一脚。

    肖执安跌跌撞撞地爬上一片雪坡,怅然若失地怀古忆昔。

    滚滚长江东逝水,国破山河依旧在,在百姓们看来现下不过是新的王朝建立,旧的王朝落幕。

    于其中关键人物的悲惨命运而言,昭明帝姬从受万人敬仰的天命贵女,一夕之间变成了受万人唾弃的恶鬼。

    朝代更替的一粒尘埃,落在失败者的头上,就成了压死她的一座大山。

    祭坛之上,那锥心刺骨的耻辱,钟离抚摸

    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痛得泪已流尽。

    焚烧宫廷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烧尽了家国,烧死了父亲、姐姐,也杀死了心中的那个自己。

    淌干了泪水,也救不下身处水牢、炼狱心坟中的自己。

    哭有什么?他再痛也忘记了怎么去哭!

    钟离摇摇欲坠地跌落倒在寒冷的雪面。

    暗夜之下,携风吹起片片雪花,天空也怆然,又下起了惆怅的雪。

    风霜压我多少年?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多么想大醉一场,忘记过往伤痛!

    雪越下越大,飘落的雪花眼看就要覆盖已醉死过去的全身。

    隐密处,默默旁观已久的天外来客,终于上前抱起了被大雪淹没的人儿,轻飘飘地跃起,飞向了远处一间无人的竹屋。

    飘雪的屋檐下,肖执安醉眼朦胧地醒来,靠着围杆,他白皙的脸庞红晕火烫,头也疼得厉害。

    纷纷扬扬的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自己没有看错,又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也不知道最近犯的是什么桃花?他总能遇到各种女人。

    来者身姿绰约踩着婀娜的步调,向月色下落寞伤感的翩翩郎君走来。

    美人走近,肖执安却怕得要死,躲之不及地侧过身去,急忙开口道,“姑娘,小生身无长物,并无多余的钱财。”

    自己明明就穿着,突显家境贫寒的粗布衣裳啊。

    愈紧的脚步戛然止住,这人言下之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名当街揽客的青楼女。

    “郎君,你睁眼好好看一看,我浑身哪处像是一个久经风尘的女子。”

    听上去并不轻浮的声音,语调中掺着丝丝恼意。

    等了很久,男人才转过了头,正眼望向面前的女人。

    容貌还是别无二致的国色天香,是世间少有的一等美人,那逐渐瞧清的华贵衣着,

    一身价值连城的钗裙,岂是勾栏人儿能用得起的。

    周身散发的贵气,明显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看来,自己真是喝高了。

    “是小生眼拙,无意冒犯了姑娘,更深露重地,又还下着大雪,恕不奉陪。”

    肖执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赶忙地撑起身子,就要逃走。

    谁知,一个脚心不稳,那沉重的酒力使得他又跌倒坐在门板上。

    “郎君,小心。”女子贴心地伸出柔弱无骨的双手,倾身意欲搀扶他一把。

    肖执安下意识地闪躲,及时地避开了她的手腕。

    芊芊玉指落空,含情脉脉的眼底掠过一秒尴尬。

    勾引失败了。

    他,不喜女色?对了!自己心急之下竟变得如此糊涂愚蠢……

    美人微微朝后退了两步,眉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钝。

    肖执安抬首间,居然看见“她”又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个男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又让自己给遇上了。

    诧异的目光从头到脚,由下至上地打量着这个人的穿着。

    倒不是他俗气,钟离王室的国库中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可都没有这区区一件衣裳来得罕见稀奇。

    月白色的华服,从布料质地到刺绣做工都考究得不似人间凡品。

    真奢靡,肖执安内心咋舌。

    男人见他光顾着研究自己的行头了,而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一张脸。

    忿忿不平地上前,“肖郎无须惊恐,在下并无恶意,我行经此处,见你一人深陷雪中,这才出手将你抱出。”

    格外悦耳动听的音调,宛如雨后房檐下流淌的潺潺水声。

    肖执安却只关注了他特意强调的“抱”字,诡异的感觉渗透了毛孔。

    男人担心是月色太暗淡,遮掩了自己惊为天人的面容,竟单膝跪下,靠近了那张还泛着酒红的脸。

    蓦然对视,两双绝美的眸子,一人含着四分真情的眼尾微微上扬,而对方的眼里却清清亮亮的,最多还有一分迷离的醉意。

    他又失望了。

    其实,肖执安也很意外,近在眼前怎么会出现一张堪比天神的容颜,身上哪怕着着再难得的锦衣华服,都瞬间被称得逊色无光。

    “阁下是恰巧路过,还是专门为我而来。”

    警惕的神经,让他顾不上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对方的直接打得男人措手不及,他看似低头随意地理了理衣袖,却利用间隙编排出了自认为完美的说辞

    “当然是因为‘心悦系君’。”

    坦坦荡荡地说出最羞于启齿的情话,肖执安自然不信这套轻易说出口的话术。

    没待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当面挑破,男人就自觉得站起身,退后和他又重新拉开了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