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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毗罗花

    在大雨的冲刷下,两个乞丐兀自圆睁着惊恐的眼睛,至死也不知是如何着的道。

    李弈所说的金脊蛊,实是毗罗边疆所特产的一种厉害无比的虫蛊。它以活人的精血饲养,每长大一寸,毒性便增加一倍。按理说虫儿是没有脊背的,但金脊蛊的背部却有一段奇异的突起,仿若脊背一般,呈淡金色,是以得名。金脊蛊毒性越强,背部突起处的那条金线就越亮。

    当将金脊蛊母放在活人体内饲养时,活人便成了毒物,是以李弈拼命示意那两个乞丐莫要接近。但那两个乞丐还以为李弈是怕被抢了东西,终于还是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以致中毒毙命,足见这毒性之烈。李弈若非已以血肉之躯饲养过这蛊母十多次,生出些许抗毒之力,只怕也撑不了这许久。

    只不过,这老者每次都要等到李弈即将亡毙的最后一刻才给解药,再将那金脊蛊母引出。因此,李弈不仅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而且每次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稍有意外便无可挽回。

    黄老见李弈心有余悸,冷冷道:“那你还要不要再试?”

    李弈怕虽怕,求生的念头却毫不动摇:“我八脉断绝,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好活。我娘说只有荆州云梦泽碧瑶宫宫主的金针之术可以救治,但需要拿毗罗花去交换,没有他途。那毗罗花是毗罗国的国花,世所罕见,近三十年来几乎无人见过,毗罗国朝廷找寻不得,我们苦寻多年更是毫无线索。没法子,我只能把我的命押在你的金脊蛊上了,哪怕再痛再危险,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要试。”

    “嗯,你若八脉能通,便如易筋之效,不仅能活命,比寻常人练武更将易上百倍呢。”黄老的眼睛眯起一条缝,“那毗罗花是稀罕的物事,确实难寻。可你也不是全无机会,或许我能给你些线索。”

    “什么线索?”李弈猛地心中一动。

    “线索是有一个,但要得到毗罗花可没那么容易。”黄老的脸色现出狡黠的表情,“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若侥幸能寻得毗罗花,须分我一半。”

    “你要毗罗花做什么?”

    “这你别管,你就说肯不肯吧?”

    李弈迟疑道:“既有线索,你何不拿了自己去寻,却来便宜我?”

    他和老者相处时间不短,知道老者诡异无常,心思恶毒,绝不做无利之事。自己为了活命不得已和老者做这交易,实在是与虎谋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着了老者的道,是以步步小心。

    老者的眼中忽然闪出仇恨的光芒:“我这两条腿若非被人害成这样,我何苦和你小子在这破庙里啰嗦?杀千刀的卞老鬼,老子早晚要了他的命!”

    李弈知道老者有个姓卞的仇家十分厉害,见他如此说,当下疑心稍去,心想:“黄老的理由倒也成立。”继而又想:“若是能寻到两朵以上的毗罗花,自可分你一半,可若只有一朵,分你一半,我剩下的一半却派不了用场。眼下八字还无一撇,寻到毗罗花再做计较。”于是答道:“就依你。”

    黄老冷冷地瞟了李弈一眼,似乎在说“你休想耍什么把戏,我自有法子治你”,李弈则是回眼看他,坦然自若。两人在心中各打各的主意。

    沉默片刻,黄老缓缓道:“我收到消息,晋国的使团已到安陵城,入住在建陵驿馆,明日会谒见毗罗皇帝。”

    “晋国的使团来安陵城?他们来做什么?”李弈难以置信道。

    原来,十三年前,晋国在蓟北被辽国军队大败,毗罗国趁晋国首尾不得相顾,趁机起兵攻掠晋国西北诸郡,进而攻陷晋国都城浥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史称“浥阳之难”。许多晋人在那次劫难中被掳来毗罗成为奴隶,其中不乏晋国皇室成员和王公大臣,李弈母子二人亦在其列,被卖至豪府成为仆役。此后两国争战不休,晋国以“浥阳之难”为奇耻大辱,时刻想要报复。此刻,它却突然派使团来安陵城,着实叫人费解。

    黄老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什么可奇怪的,有利则打,无利则和嘛。听说晋国那边不知从哪里得了毗罗花的线索,作为副本列在国书之后,派使团拿它来毗罗国交换人质。”

    “交换什么人质?”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当初被掳来安陵的什么皇子公主,或是王公大臣,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贱民。”黄老冷哼了一声道,“眼下那晋国使团就在建陵驿馆,国书还未呈给毗罗朝廷,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听说驿馆有不少守卫呢。”

    李弈望向屋顶,大雨仍下个不停,看天色将至中夜,心想:“这使团来得过于突兀,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这老毒物却是从哪里打探得这消息?”可转念又想:“假若真有线索,明日使团将国书交给毗罗朝廷,便没有机会了。这些年这么辛苦寻找毗罗花,终于有一线机会,怎可白白错过?不管风险多大,好歹总要一试。”

    虽已服用了解药,但余毒尚存些余威,身上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去。李奕挣扎地站起身,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看了看自己依然在打着哆嗦的手,他低低讪笑两声,却是叹了口气,背对着老着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水珠子,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力气去探那晋国使团。不去是死,去了只是死的更早些,都是命罢了。”

    淅淅沥沥的雨中,坐在角落阴暗处的老者,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语讥诮:“我只问你想不想去,却不想你也就是个怂包,想都不敢想一遭,罢了就罢了吧。”

    李奕猛一转身,脸上沾着的泥点子,已经被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糊成了一片。

    “想想想,我倒是敢想!你这金脊蛊的毒你自己不知道?我倒是想,可我现在哪来的力气,拿什么去想!”

    少年人,终究是受不得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