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掃洒的人群打聚福楼门前过了十回，恨不得把大街上的石板抛光才罢休。皇上大婚嘛，再扫个十回都不为过。只是已经到了大婚当天，太阳不由分说地升起来，街上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新皇后登场，一睹芳容，好回去给不能到场的亲朋好友添油加醋吹嘘一阵，谁还管脚下干不干净，只要把踩着自己脚的骂开就成。

    聚福楼今天可是宾客盈门，谁叫它占着地利，城里数一数二的高层建筑，视野开阔，观景观礼再好不过，更不用谈后厨掌勺的一手招牌菜，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二层以上靠街面一侧的雅间一个月之前就被城里的大户预定一空，人说大户还要到外面来看，自家门口占着不就完了，可谁叫新皇后的迎亲队不往那过呢，从南门开始直行至皇宫，不绕圈子，只走城里的主街。楼里的客人没有同往常一样坐着的，都尽量找最好的位置，撑着栏杆伸着脖子，或者干脆搬把交椅顶着窗坐下，好舒舒服服地欣赏这场据说是自新皇登基以来最为隆重的盛大典礼。没人像平时一样催菜，上了菜也没人吃，没人像往常一样点祈公的单弦，点了的客人还没等祈公开拉又说不必了。祈公只好收了家伙，带着孙女祈桃，找了个还能望到街上角落的位置，也开始等着新皇后来。左等右等，吉时都快过了，满眼还是那片望眼欲穿的人们。祈公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祈桃，平时在台上顾盼流转的杏眼，此时也是看着街上目不转睛，不由叹了口气。

    “小桃，前段教你的曲子，记熟了没？”祈公慢悠悠地问着。

    “记熟了。”祈桃赶紧转过头来回答。

    “我都没问是哪一曲，你就说记熟了。”祈公装作有些不悦。

    “都记熟了，爷爷你是说登科还是结亲。”祈桃乖巧地答着。

    “你还说你记熟了，是宫怨，宫怨，来唱一段。”祈公吩咐着。

    “爷爷，干嘛要唱宫怨啊，我唱个花开并蒂鸳鸯飞好不好。”祈桃转着眼说。

    “你是不记得吧，爷爷的话也不听了。”祈公有点闷闷地说。

    “爷爷你别生气呀，孙女给您唱就是了。”祈桃扶着祈公的肩一下，站正开口，“好女莫入帝王家……”

    “哟，祈公，您也闲着呢。”

    祈桃才起了一句就被人打断了。

    跑堂的辉子端了杯刚沏的新茶，从楼下赶上来，递到祈公手上，笑着又说：“掌柜的才从南边收的好货，叫我给您尝尝。”

    祈公坐直身子举着茶杯冲掌柜的看了一眼，没喝，就把茶杯放到一边。

    辉子没敢瞅掌柜脸色，急忙捧起茶杯，凑到祈公耳边低声说：“王爷的人在这儿呢。”

    “小桃，谁叫你停下了。”祈公似乎没听到辉子的话，只管叫孙女唱曲。

    辉子脸憋得通红，手里的茶杯放下也不是端走也不是。

    “爷爷，宫怨我还没记熟。”祈桃接了辉子的茶，重新端给祈公。

    祈公看着孙女低眉顺眼的样子，没做声，叹着气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摆开架势，拉起了单弦。

    辉子在跟前听了一段，赶紧拍手叫好：“弦乐还得听祈公的，其他人都比不上。”

    祈公却忽然停了单弦，正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有比您祈公拉得还好的？不可能，都没听人提过啊。”辉子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没听说过。

    “柳生，柳目明。”祈公吸了口气，调紧琴弦不打算拉了。

    “谁啊？”辉子看祈公的动作，满脑子疑惑。

    “爷爷的孙女婿。”祈桃对着祈公笑起来。

    辉子一听这话，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两眼顿时有些发直。

    “祈姑娘要嫁个瞎子，岂不是可惜了姑娘的美貌。”戌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挥手叫愣在原地的辉子下楼。

    “盲眼不盲心，心明目亦明。”祈公跟着祈桃笑了。

    “那祈桃就嫁给新来的晴哥哥。”祈桃笑盈盈地看着戌掌柜。

    “常子，快来拜见你未来的老丈人，陪老人家好好聊聊天。”戌掌柜故意高声叫着就在不远处的常晴。楼里站着的伙计都一片笑开来。

    常晴也不在意，应声到了祈公身边。

    “祈公，您有什么事？”常晴问。

    祈桃挽住祈公的胳膊，脑袋凑近祈公的耳畔：“爷爷，你说我嫁他好不好？”

    祈公打量着常晴一下说：“也好。”一面笑着一面点头。

    常晴看明白了爷孙俩在玩笑便说：“祈公，还是做工的时候呢，我就先过去了。”

    常晴说完就转身离开，只听身后祈桃在唱：“好女莫入帝王家，群芳偏争一枝挂。”调子婉转，尾音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