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曲宫怨飘出了聚福楼，街上的人们没享到这耳福，新皇后的迎亲队伍正从主街一头浩浩荡荡缓步而来。

    各样乐师打头，鼓乐祈鸣声响彻街道，接下来跟着两列仪仗，举幡饰花绫显示皇家地位，后面再是禁军形成的包围，护卫着新皇后的车辇四周行进，再往后是宫人抬着成箱的各色嫁妆。

    人们的目光几乎空前统一起来，男人们先盯一阵新皇后的脸面身材，再盯满箱满屉的奇珍异宝，女人们视线在新皇后脸上的妆容研究一番之后，便直奔精工细作的冠冕帔风、金银配饰。

    一面维持着观礼客人的秩序，常晴一面到祈公身边，挨着爷孙俩也望向新皇后。一看之下，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分明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不知怎么，就是心往下沉。

    新皇后坐在车辇上仪态万方，面对投向自己的，那些不计其数的错杂眼光，面上笑得从容，垂耳的珠玉衬得脸颊闪出光来。

    “爷爷，”祈桃看着新皇后眼睛一眨，“这帝王家倒自出了个好女，这位宏天的长公主与百雄的可不一样得很哪。”

    突然一箭破空，又急又狠，直逼新皇后面门！

    挨着最近的禁军都来不及以身护驾，眼看着别国公主就要在本国的都城里被扎破脑袋。

    所有观礼的人们在察觉地瞬间，即刻被扼住了喉咙。

    只有一个人一直笑着，连眉梢眼角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抬起手，对着射向自己的利箭，箭尖抵掌间顷刻转手一握，那箭好似忽然泄了力道似的，便稳稳地停在了掌心。

    “好！”祈桃低低喝了声彩，不只是脸颊，连眼神也带上了笑意。

    “这箭我也能接。”祈桃的话音没落，那箭已在公主的指尖掉头，随着公主在箭尾的轻拍急射而出，转瞬间回给了发箭之人，只听得一声扎入血肉的闷响。

    “这个小桃能不能？”祈公看着祈桃笑。

    “爷爷您笑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人与人啊自是不同。小桃是不能，可爷爷您也不能呀。”祈桃笑容不减，直瞧着就在楼下不远处发生的这出变故，还不忘给公主又拍手叫好。

    那车上的公主似乎听到了一般，忽然抬眼望向聚福楼，粲然一笑。

    笑靥如花，打在人的眼瞳，笑靥如刀，打在人的心上。

    常晴直感到胸中一痛，痛得终于从辨认不清的思绪中挣脱开来。

    那是张健康的、明艳的、生动的面容，透着长年累月浇灌出的精致鲜活，像是安倪，模样像两分，又不像安倪，一点也不像，浑身透出的气质全然不同。常晴觉得眼眶发涩，安倪衰弱的、满是血污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人群此时如沸油溅冷水，轰然炸锅，尖叫声，呼嚎声，哭爹喊娘连绵不绝。之前拼命挤到前面的人吓得直往后倒，可后面的还有人没回过神来，回过神的那是拔腿就跑，可想跑也要找得条道。虽说是城里的主街，奈何观礼的人太多，及时找到道的跑是跑不动了，只能你推他挤的蒙头快走。急于想脱身的人们左冲右突，把被吓懵了的绊倒在地，倒下的人又把慌不择路的人绊倒在地，踩人的，被踩的，全都堆在主街上动弹不得。

    不能自主的人堆里有几个人闪转腾挪，手中拿着钢刀直劈向新皇后，街边清道的士兵沦陷在横冲直撞的人群中，护卫着新皇后的禁军们不得不下马应战，两拨人在这拥挤不堪的主街上交起手来，当下禁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完全施展不开，抽了剑只能堪堪抵挡，想回刺却被对方用观礼人群做盾的法子而无法下手，明明对方只有几人，竟打得仿佛两军交战一般。

    打了半刻，禁军分成两队，一队人护住新皇后形成包围圈，一队人针对袭击者的分散进攻以多对一分队回击，逐渐能逼退对方，主街上人群密集，交手的两边找个可伸展的落脚点都难，双方兵刃每次一触即离，你来我往地消耗起了体力。

    “好没意思，这要打到什么时候？”祈桃撑着栏杆探头朝外望，看到隔了老远的地方有援军过来，也被人群堵住，只能磕磕绊绊地前进。

    祈公慢悠悠地吹开茶水上的浮沫，喝了一口：“有什么好着急的，王爷的人不是在这儿嘛。”

    前面雅间的门应声而开，王爷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了一队腰间佩剑的侍卫。侧头看了眼祈公，王爷领着一队人不慌不忙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