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魔物起源/邂逅（3）
斯罗佩顿北部，北极圈，冰魔一族领地内。
熊熊燃起的篝火旁，一群冰魔族少女正在与特林达尔载歌载舞，而互相传递烟熏鹿肉、烤牦牛里脊、热羊奶等冰原佳肴的人们，脸上正洋溢着喜悦之情。
对于冰魔族隆重的欢迎仪式，库伊斯虽然也参与其中，却只是礼貌地与几位冰魔族人攀谈了一番就回帐篷了。
作为一名来自圣何塞因魔法议会“古籍派系”的全能魔法师，库伊斯崇尚安静的氛围，世人眼中的欢声笑语在他耳中不过是嘈杂的噪音源。
再者，他还不知道其他两位紫袍法师以及他的爱徒克林兹的下落，因此目前库伊斯没有任何参加宴会的心情。
——只要拿到炼金之神的奖励他就会选择离开。
至于斯帕罗那村，除了那个小男孩弗里茨·劳尔之外，他并没有任何挂念的人，而且收徒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
他和特林达尔通过了莉修法尔特的试炼，也如艾西菲所说、突破至16阶王权级魔法师，可以不再当她的“徒弟”，拥有了去留与否的自由。
但莉修法尔特还没回来。
这时一名深蓝发色，身着单薄白色衬衫的青年拉开垂帘走了进来，盘腿坐下。
“你不去和他们一起享用晚宴？”
“赫尔特亚大人。”
库伊斯神色敬畏地说道。
这名出现在库伊斯眼前的蓝发青年，正是蓝焰战马一族的族长，冰系魔物之王“深蓝战争的炎蹄”——赫尔特亚。
从发色与外表来看很容易误判为圣何塞因人，但论及身份，赫尔特亚却是能够与圣何塞因先祖——“霜之地龙巨神”埃斯维尔平起平坐的存在。
“我和其他人都看到了你们面对格劳林斯克时的表现，说实话，你们两个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耐揍的人类。”
赫尔特亚手握一壶羊奶酒豪饮，而后用衣袖擦了擦嘴。
——这算是夸奖吗？
库伊斯嘴角抽搐了起来。
虽然已经与赫尔特亚进行了平等契约，库伊斯却仍旧不知该如何与这位魔物之王相处。
“小子，既然我答应了长老的要求和你缔结契约——这点你可以放心，以后若是遇到任何自己无法摆平的状况，召唤我。你绝不会失望。”
赫尔特亚蓝白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淡蓝色的火焰，他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魔力，令人心驰神往。
“多谢。”
库伊斯心头一暖，他本以为这个平等契约只是赫尔特亚象征性的糊弄，却没想到对方早已认可了他的实力与精神，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望着帐篷外冰魔长老托拉克与一众族人享受的氛围，赫尔特亚不禁笑出了声音，像是想到一些往事一般将皮囊中的羊奶酒全部喝完了。
赫尔特亚招了招手，一位冰魔族青年便走进帐篷，从他手中接过酒囊离去。
“那个残暴的家伙以前可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是。身为魔物之王的我们，无论是生活习惯、外表抑或性格，本该追随魔物时期甚至动物时期的记忆，如今却都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赫尔特亚的声音中有怅惘、失落、高兴，也有迷茫，如此多的心情掺杂在一块，复杂地令人难以揣度。
自从22个种族的族长进化为魔物之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族人全都能在魔物本体与人型姿态之间进行切换，但个性毫无疑问更加偏向于人。
无论是巨龙、精灵、炎魔、凤凰、天使、地精、古树、雷鹰，又或者是其他魔物，进化到最后都会成为人类。
即便是不死族的幽灵、死亡骑士、食尸鬼、僵尸、骷髅，吸收到足够灵魂与血肉的最后瞬间，外表也会蜕变为人。
这已经足以证明人类身体构造距离完美仅有一步之遥，尽管存在一些缺陷，却无伤大雅，可以用智慧去填补。
“对了，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
赫尔特亚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右手凭空变出一枚冰晶打造的钥匙。
“这是？”
库伊斯感到困惑地望向钥匙，尽管由冰晶打造但却不会融化，此外他没有在钥匙上感受到一丝魔力，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你的先祖埃斯维尔曾有恩于我，这是他在上次诸神之战中遗失的物品‘冰之秘钥’，至于这把钥匙的作用...即便研究了数千年，我也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你作为他的后代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好好保管吧——”
说完后赫尔特亚便将钥匙扔了过去，库伊斯连忙用双手接住。
材质确实是冰晶没错，但奇怪的是放在手中的触感如同宝石般温润，温度则接近于人体体温。
这把钥匙究竟有何来历——？
但毋庸置疑的是...既然埃斯维尔会选择将钥匙贴身保管，说明对他而言“冰之秘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宝物。
如此宝物在圣何塞因皇室的古籍与资料中却没有任何记载。
总之先带回去再说吧。
库伊斯施展冰系魔法打造出一串不会融化的冰晶项链，穿过钥匙将其挂在胸前。
“大事不好了——！”
一位冰魔族信使神情仓惶地冲进领地里大喊。
“什么大事不好？”
注意到动静的赫尔特亚向外看去。
北极圈内坐镇着22位冰系魔物之王，人族神灵全部复活也不敢在此地放肆。
冰魔长老托拉克先是脸色不悦地看着信使，在听到信使的话语后表情剧变，脚下出现寒冰光环，而后瞬间由下而上将其传送消失。
“为何长老走的如此匆忙？”
正在跳舞的特林达尔找到一名冰魔族人问道。
“冰原白虎一族的族长，亚巴雷尔大人...暴走了——！”
“为什么...”
特林达尔的心情感到一阵失落。
“冰结的咆哮者”亚巴雷尔·兰夏是她的契约魔物，但契约仪式尚未成立，尽管如此特林达尔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赫尔特亚大人？”
一群冰魔族神色好奇地围了上来。
“你们在领地内好好待着，在托拉克长老回来之前不要向其他种族的人轻易透露此事。”
一头身披漆黑铠甲，四蹄燃烧深蓝烈焰，头顶赤红水晶双角，蓝白色瞳孔，体表弥散着白色雪花，肢体强壮，身高百米的巨大战马出现在了冰魔领地内。
这是赫尔特亚作为魔物之王的真身，但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出现。
很多冰魔族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邻族族长的本体，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赫尔特亚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
秉持着对于魔物之王与其他族长的尊敬，侍奉托拉克长老的几位仆人一同承诺。
“特林达尔，库伊斯，你们两个坐上来吧。”
战马型魔物口吐人言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特林达尔追问。
“亚巴雷尔她暴走了，作为魔物之王的我们很少会进入失控的状态。但这次不同，法利安（冰精灵族）的领地内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作为她挚友的我无法坐视不理，你们身为关联者也有在场的必要。只有平等契约的召唤阵才能毫发无伤地解除暴走状态...”
特林达尔与库伊斯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事件的严重性。
如果这次处理不当，暴走的亚巴雷尔很可能将整个冰精灵族屠戮殆尽，届时等到寒冰精灵王法利安·亚堔回到领地后必然会以血偿还，这并不是赫尔特亚想要看到的场景。
22位冰系魔物之王与各自种族已经在北极圈内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上万年，尽管魔物之王们的力量存在着强弱区分，但最强者——巨蛇斯帕罗那与次强者——冰魔长老托拉克的出现，使得这种力量差距带来的情感隔阂冰融雪消。
斯帕罗那（艾西菲）的恐怖压迫感使22位冰系魔物之王愿意抛开一切团结对外，托拉克的调停则消除了各种族之间的成见与矛盾。
没有人希望看到平衡被打破的局面，包括独立于这个群体之外的艾西菲，她住在村子里的初衷便是为了震慑他们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无论如何这个级别的力量都不能离开北极圈，否则诸神之战将会再次重演。
如今的人族，已经没有自己的神灵了...更遑论还要面对不死神制造的威胁。
库伊斯与特林达尔紧握战马身上红蓝相间的鬃毛，俯下身抵抗着来自霜冻寒流的冲刷。
如蓝色幻影般于冰原上驭风而行的战马，每一次践踏的动作都会在厚重的冰层表面踩出一道布满裂纹的深坑。
冰精灵一族的领地内，冰晶宫殿上空。
一头体表流动着彩色光芒的透明宝石巨龙，正在与一头散发着赤色气流的冰翼白虎对峙。
除却他们之外，这场战斗还有两位旁观者。
悬浮于一旁的金发精灵王族少女，“炼金之神”莉修法尔特，与他手中抱着的冰精灵族少年。
“勒沃库森，你应该庆幸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我，否则你早就连着那个宫殿一起被踩扁了。”
莉修法尔特对着被她夹在腋下的银发少年怜悯地说道。
名为勒沃库森的冰精灵心有余悸地看向变成致密薄片的寒冰宫殿一角。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勒沃库森虽然喜欢着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但冰精灵族的传统是只允许族内通婚，他便在自己的父亲，也是冰精灵王的法利安外出期间与那位少女偷尝了禁果。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只要勒沃库森答应身为冰原白虎族长的亚巴雷尔——会对她的族人负责，那么一切问题都会顺理成章地完美得到解决。
然而摇摆不定的勒沃库森却说出了这句话：
“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再决定...”
就是因为这句话，亚巴雷尔当场愤怒地显现出真身，并瞬间进入了红冰爆发形态。
身为寒冰精灵王，法利安绝不会允许其他种族怀上自己后代的子嗣，那么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会迎来什么下场，显而易见。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在未来发生，亚巴雷尔决定先下手为强，给这位寒冰精灵王与他的儿子一点颜色看看。
“格劳林斯克，发动极光囚笼——”
面对失去理智的亚巴雷尔，莉修法尔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命令虹石之龙王制造出封印限制其活动。
虽然此时的格劳林斯克解除全部封印恢复了弑神之力，但进入红冰爆发形态的亚巴雷尔同样获得了17阶巅峰魔物的力量，因此目前二者只是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占据上风。
格劳林斯克的宝石状躯体激射出褐、蓝、赤、青四色光束，交错构成致密的牢笼将亚巴雷尔向内不断挤压。
身躯逐渐收缩变形的亚巴雷尔朝天空中咆哮了一声，随后无数向外散射的冰弹将囚笼打破，她快速飞向格劳林斯克，一爪挥下，将炼金造物打飞到数万米外的冰层之中。
炼金造物，虹石之龙王——格劳林斯克从前的确击败过亚巴雷尔·兰夏，但那时亚巴雷尔并未使出全力。
15阶及以下的冰系魔物进入红冰爆发形态后，可以短时间维持超阶状态。
即10/11/12/13/14/15阶冰系魔物，红冰爆发形态为超阶形态11/12/13/14/15/16阶。
针对17阶的冰系魔物之王，红冰爆发形态并不会使其短时间内变为18阶的魔物大帝，而是小幅度强化力量，大幅度强化抗击打力，大幅度强化防御力，极大幅度强化身体恢复力，极大幅度提升魔力输出量，极大幅度提升元素亲和力，极大幅度提升魔力恢复速度。
其实不仅冰/水系魔物存在爆发形态“红冰”，其他五系魔物也有类似的强化形态。
地系魔物“黑岩”，火系魔物“紫火”，风系魔物“蓝风”...光系魔物的“散射”与暗系魔物的“缝影”，均为类似“红冰”的爆发形态，均需要魔物阶位至少达到10阶才能够施展。
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只有冰系魔物才会在爆发后的短时间内升阶。
从冰层中爬起的格劳林斯克抖了抖身子，然而没有等到它恢复机动，亚巴雷尔的冰晶利爪便再次挥下。
铿——！
魔物之王的爪子在仙银打造的炼金造物的身体表面激起一阵阵火星。
见到二者已经远离冰精灵族的领地后，莉修法尔特松了口气，放心地说道：
“格劳林斯克，启动鳄王龙形态——”
格劳林斯克用嘲讽的表情看向亚巴雷尔，随后身体逐渐被坚硬的褐色鳞片全面覆盖，亚巴雷尔的近身攻击旋即失去了效果。
与上次面对特林达尔与库伊斯时的封印形态不同，这次鳄王龙的尾巴变为镰刀状，身后展开由碎石乱流构成的羽翼，瞳孔中的明黄色瞳仁也变为四个。
17阶地系高位魔物之王——鳄王龙的能力，“四重施法邪眼”。
鳄王龙形态的格劳林斯克迅捷地转过身，以一记强力扫尾将亚巴雷尔抽飞。
紧随其后无数黑晶构成的岩枪。
翻涌于土层表面的岩石龙尾。
天空中急坠而下的巨石流星。
暗黄尘土构成的箭矢冲击波。
四种高位魔法的连击完全击碎了亚巴雷尔的防御，却没能使其清醒。
从冰下支撑着站起的白色巨虎，猩红的瞳孔朝向体表淌血的伤口看了一眼。
伤口转瞬之间愈合了。
与此同时，血红色的寒冰装甲一层层地覆盖在其躯体表面，构成密不透风的武装。
处于观战状态的莉修法尔特缓缓降落，并将勒沃库森随意扔到了地上。
“自己做出的事，却没有勇气承担也不愿意负责吗...你这样也能算是男人？”
莉修法尔特厌恶地看了勒沃库森一眼。
如果不是冰精灵族与精灵王族本出同源，莉修法尔特早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极度羞愧的冰精灵少年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
冰精灵族的寿命没有魔物漫长，只要达到一百五十岁就算是成年，而他爱上的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今年也有一百三十岁了。
这一百年间勒沃库森也曾易容前往人族世界游历过，然而时间的加持并没有使其理解人生的意义，反而直到现在仍旧不断逃避。
冰魔长老托拉克被寒冰光环传送至此地，他无比平静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勒沃库森，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却崩毁了一部分的冰之宫殿，然后向炼金之神说道：
“莉修法尔特阁下，老朽可否询问一下缘由？”
“托拉克长老？你来的正好，有什么事你问这个小家伙就行了。我已不愿再多费口舌——”
莉修法尔特丢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地朝着亚巴雷尔与格劳林斯克激战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是自己的族人，但勒沃库森明显表现出一副心虚的样子。
——看来自己有必要再做一次调解的工作了。
托拉克语重心长地说道：
“孩子，直视我的双眼。告诉我实情——无论发生了什么。”
托拉克摁住了勒沃库森的肩膀强迫他抬头，而后瞳孔内部演化出星盘状雪花的几何纹路。
来自冰魔长老的幻术——“极寒之瞳”，制造出强烈的冻伤幻觉迫使对方吐出真话。
几分钟后这位有着松鼠耳朵，并且慈眉善目的老人释怀般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勒沃库森一脸茫然地看着托拉克。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如此，你既然害怕你那位父亲。那我问你，失去她和面临责罚，哪件事更重要——？”
“我...不想失去席娜。”
体型柔弱的冰精灵族少年握紧了拳头。
“那你就不怕你的父亲么？”
“......”
勒沃库森别过头去，避而不谈。
“说实话，否则我会用这根冰杖刺穿你的喉咙。”
闪烁出现在托拉克手中的冰晶权杖刺进了勒沃库森的脖子，但却仅仅停留在表面。
几滴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托拉克没有使用幻术，他想听听这位年轻人的真心话。
“我害怕我的父亲，但我同样害怕席娜因为受罚而死。如果他要夺走席娜的生命，那也夺走我的吧——”
勒沃库森神态坚毅地闭上了双眼，他虽然没有反抗寒冰精灵王的力量，意志却十分坚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这个答案我很喜欢——等到法利安那家伙回来后我亲自为你主持公道，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到爱情的真谛了...若你真的愿意为了自己的爱人舍弃生命。那么让老朽顺水推舟帮你一把也无妨。”
年轻时的冰魔长老——托拉克并未定居北极圈，且那时的他也尚未跻身魔物之王的行列。
——那是大概四万年前了。
当时他栖息于南部大陆一处被称为“绝望冰窟”的地方，在那里，他杀过无数人类与魔物，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位女性冒险者。
由于那个冒险者的职业是过于弱小的4阶风系魔法师，所以没有公会愿意接纳她，她也接不到任何能够养活自己的委托，于是便抱着碰运气的打算来到了那个禁地。
然而事实却是...她想自杀。
女冒险者孤身一人，且并不害怕托拉克（本体为巨大松鼠型魔物）的存在，本以为会被杀掉的她却成为了托拉克当时唯一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谈，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
为了帮助她迅速完成委托任务，托拉克制作陷阱引诱了大量魔物将其一一击杀，借助那些材料与委托的奖励，梅耶迅速成长为一名强大的风魔导师。
几十年后，名为梅耶的女冒险者加入了魔法公会，并成为了古赫斯特王国的王妃。
此时的梅耶已经是一名风系王权级魔法师了，但还是会定期来看望托拉克，当然她也解释了自己的新身份。
托拉克明白自己身为魔物无法与人类女子相爱，但这并无任何关系，只要梅耶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他便会感到开心。
又过了不久，皇宫中的皇室成员接连神秘暴毙，“王妃是灭国魔女”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五年后，一直在冰窟中等待王妃梅耶前来与他聊天的托拉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他从路过的冒险者口中听说了王妃梅耶“已于数年前被处死”的消息，从而变的无比绝望。
为了血洗古赫斯特王国的皇室，托拉克冒着生命危险两次进入红冰爆发形态，顶着十四位王权级魔法师的攻击将最后一位皇室成员，也就是帝王击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向中央大陆，以及更远的北方大陆逃亡。
在北方大陆的极北之处，他惊讶地发现那里有一群和他种族相同的弱小冰系魔物，于是力量居首的托拉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族长。
几千年后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位冰系魔物之王，而那个蜕变为人型的种族正是冰魔族。
托拉克虽然拥有冰系魔物之王中最为强大的力量，但他曾经喜欢的人类女子梅耶一生爱好和平，因此冰魔族也成为了热爱和平的种族。
尽管是魔物。
“深蓝战争的炎蹄”赫尔特亚载着特林达尔与库伊斯抵达了最后一次元素爆发的地点。
十几座冰山被撞塌的背后，是飞翔于天空中互相交战的两头庞然大物。
“冰结的咆哮者”、冰原白虎一族的族长，17阶冰系魔物之王——亚巴雷尔·兰夏。
另一方则是“炼金之神”莉修法尔特亲手打造的集炼金术大成之作，“弑神之炼金巨龙”、“虹石之龙王”——格劳林斯克。
二者化作一白一黑两道流星互相追逐着，但却很有分寸地刻意远离了众多种族的领地。
“莉修法尔特...天上那头龙是你的？”
特林达尔与库伊斯顺着战马的鬃毛滑下后，一阵蓝光闪过，赫尔特亚恢复成了人型。
“原来是赫尔啊...那头龙是我的没错，可那又如何？”
坐在寒冰座椅上的莉修法尔特悠闲地品尝着红茶，说道。
“为什么元素爆发的气息到这里就中断了？”
赫尔特亚的身体被淡蓝色燃灰化作的长袍迅速包裹。
蓝发少年神情阴郁地看向炼金之神。
“那是因为亚巴雷尔早就解除了红冰形态。”
听到莉修法尔特的话语，赫尔特亚神色怪异地朝着天空中飞翔的冰翼白虎看了一眼。
的确感受不到任何元素气息...她与格劳林斯克之间的战斗，目前而言都是纯粹的肉搏战。
“我和托拉克、亚巴雷尔都答应了冰精灵族小子的请求，只要他愿意为了那个白虎族的小姑娘献出生命，那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理。前提是他没有在说谎——”
莉修法尔特愉悦地观赏着两种神级生物在天空中进行的激战。
魔物之王肉搏战总决赛，门票免费。
“你说冰精灵族的小子，是法利安那家伙的儿子么。”
“正解。”
莉修法尔特又喝了一口红茶，暗中观察着库伊斯与特林达尔的反应。
亚巴雷尔单方面发泄情绪的战斗结束了。
天空中翱翔的彩色宝石巨龙在怒吼中变成一座拳头大的白色雕像，随即没入莉修法尔特的手中。
“这个雕像还挺耐打的嘛，诶...赫尔特亚？你怎么也...”
幻化为虎耳白发少女的亚巴雷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在这时她才发现了蓝发少年的存在。
没有等亚巴雷尔说完，赫尔特亚便快速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
“唔...”
亚巴雷尔瞪大了双眼。
咔——！
莉修法尔特手中的红茶杯握柄断成了两截。
库伊斯与特林达尔识趣地闭上了眼睛。
“咳咳！”
金发的精灵少女用力地大声咳嗽。
两人逐渐分开了。
表情羞涩的亚巴雷尔牵着手跟在赫尔特亚的身后。
起先库伊斯与特林达尔还在奇怪，为什么只有那两位魔物之王指明要成为他们的契约者，现在看来恐怕他们只是借着契约的幌子去人类世界度蜜月而已，魔物之王想要伪装成人类何其容易。
又由于身为冰系魔物之王的他们不老不死，所以每天都处于热恋状态。
“你们的奖励先延后一段时间吧，让我把最后这段插曲演奏完毕。”
莉修法尔特指的是寒冰精灵王之子的婚姻一事。
“倒也不急...”
特林达尔神情悠闲地说道。
库伊斯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那份想要见到克林兹的心情却愈发强烈了。
同为圣何塞因王族，而克林兹又是他的弟子，他早已将其视为自己亲孙子一般的存在。
如今的克林兹...究竟怎么样了？
年迈的库伊斯愁眉苦脸地心想。
之前我一直觉得马车底下有人，果然那不是错觉啊。
在人偶的感知空间中，那个人的气息已经潜入别墅内部了，混杂在一众仆人的中间，倒是很难分辨。
暂且先装聋作哑一阵子，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吧。
为了防止受到他人怀疑，巴德为我准备了单独的卧室，然而我并不需要睡眠，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暗中守在玛尔艾兰特的卧室内。
卧室内的落地衣柜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中空的，正好可以藏得下杜桑人偶的体型。
现在格林正在就餐，而玛尔艾兰特正在浴室洗澡。
闲来无事的话就到处走走好了。
我迈着粗犷的步伐从一楼走到六楼，然后又从六楼走到一楼再走到地下室，途中问了问值夜的女仆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没有”。
今天才刚刚潜入么...
巴德豪宅内的女仆都是来自利奥波德商会高价雇佣的魔法师与斗气修炼者，虽然天赋并不是很出众，却都接受过专业的谍报训练与反跟踪训练，如遇到被迫透露商会重要情报的场合，便会咬破舌头下放置的毒药自尽。
虽然我无比同情那些女仆的处境，但在得知她们都是自愿之后也就释然了。
很多人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灾民，又或者是被贩卖的奴隶，他们被巴德看重并赋予了全新的人生意义，再三确认过后才加入了商会。
尽管有些残忍，但这就是她们如今的生存价值与全部。
我并不认同这种价值观，却也无法否定，是巴德拯救了她们。
——那道神秘的气息抵达女性浴室后便消失了。
我忍住了冲进女浴室的冲动，想来那个潜伏者应该不会如此鲁莽才对。
“...回卧室吧。”
一直跟在女仆身后东躲西藏的克林兹躲在女浴室的一处廊柱的阴影下，剧烈地喘息着。
他已经使用了潜行魔法，并且在女仆们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如影随形。
却不知为何，克林兹走到哪里那个人偶就跟到哪里。
差点就暴露的克林兹最后跟着几位女仆走进了浴室，在那里他发现了暗杀目标——玛尔艾兰特的存在。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趁其他女仆离开之际，裹着女式浴巾的克林兹一步步接近正在泡温泉的玛尔艾兰特，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匕首。
库伊斯老师...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神色阴冷的克林兹手握匕首用力捅了下去，然而那位棕发少女此时却正好转过身来。
“你是...？”
？！
吓得汗毛倒竖的克林兹一个急停滑进温泉之中，掀起了一阵水花。
脸色红润的玛尔艾兰特拨开挡住眼睛的潮湿发丝，在温泉中趟开水波向克林兹走去。
“你没事吧？”
玛尔艾兰特关切地询问。
“大...大小姐，请先别过来！”
将匕首连忙藏在身后的克林兹大声尖叫道，又因为年龄还未到变声期，因此在玛尔艾兰特眼中听上去便犹如女孩一般尖而细。
“大小姐？”
玛尔艾兰特皱着眉头反问，她可不记得那些女仆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她。
难道是新来的吗？
一想到这里，对女仆的命运感到同情的玛尔神色便柔和了些许。
“没关系，到我身边来吧。你不用干那些擦背之类的活，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天？
没有想到玛尔会这样说的克林兹无比困惑地看着她。
玛尔艾兰特是斯罗佩顿人，而克林兹却是圣何塞因人。
两个敌对国家的人在一起聊天吗？
——不对，聊天的间隙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为了推心置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必定会无比接近，随时便于实施暗杀。
克林兹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装作害羞地掩面说道：
“我这样卑微的身份...也可以待在大小姐身边吗？”
玛尔艾兰特先是愣了愣，旋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会觉得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那很正常。但我不这么认为不就行了？”
说着说着玛尔艾兰特走到足以与克林兹零距离接触的地方，任由身体在温暖的高浓度盐水中漂浮。
两个人的肌肤紧紧贴合而坐。
由于从没有与异性进行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克林兹神色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
“都是女孩子，没必要这么见外啦。”
见到克林兹向一旁挪了挪，玛尔艾兰特反而很高兴地靠了上去。
......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压迫感。
克林兹尽力避免自己的目光看向一旁，但他已然快要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了。
——算了，暗杀的机会随时都有。
放下匕首的克林兹全身心都在温泉的包围下变得放松了起来。
10
就在克林兹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玛尔艾兰特的温和声音突然响起。
“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什...什么？！”
以为自己身份已经被发觉的克林兹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
庞大空间足以引发回音的女浴室中目前还是只有他们二人。
应该是闲聊吧——？
克林兹松了口气。
“在来到波德金的路上，我见到过很多带着行李从南方匆匆赶路逃亡至此的家庭。他们已经衣衫褴褛，神情疲惫，有些身上布满了伤痕。而在帝国南部，这样的场景只会变得更加惨烈。”
“...是呢。”
对玛尔艾兰特的话语感同身受的克林兹将脸庞沉入水面以下。
他在离开家乡-圣何塞因帝国的第一站，就是斯罗佩顿帝国南部的阿斯特市。
那是一座规模不下于北部商业重镇——考波恩与盐业重镇——波德金的庞大城市，主业为冶金业与魔物材料加工，战前的人口为1060万。
而现在，那座城市已经在战火的摧残下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
帝国南部两省七城，如今已全部沦陷，战线收缩至帝都梅纳以南470公里处。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布雷托克的铁骑大军，与为布雷托克人构筑传送魔法阵的圣何塞因魔法军团。
但是，一想到圣何塞因数百年前被斯罗佩顿人扼杀在摇篮中的十位奇迹般的魔法天才，克林兹便觉得这是斯罗佩顿人罪有应得。
曾经的他们借助炼金武器的威力四处欺辱其他帝国，而今轮回已至。
“我知道帝国间的仇恨由来已久，但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理由要遭受这种苦难。”
玛尔艾兰特悲伤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百姓是无辜的呢？”
克林兹一脸认真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玛尔艾兰特愕然。
“你所谓的‘无辜的百姓’，他们中绝大部分年轻力壮的家人。如今都在战场上与敌人没有理由地互相厮杀，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博弈。一方胜出，另一方人落败，败者献出资源与自由供养胜者。我无意将战争简单化，但战争的原因本身就很简单——仇恨。”
仇恨。
这个世界上最难消除的情感，一旦存在任何当事者与纸质文献的记录，便会如同野火般永恒肆虐。
败者借助仇恨卧薪尝胆激励自己，胜者将其视为动力与合法权益侵占他国，中立者借助仇恨引发胜者与败者的矛盾从而登上舞台，就连散兵游勇、无名小卒也能在战争时期占据一席之地。
尽管克林兹今年才只有12岁，但这个世界的本质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一个是“压迫”。
一个是“反抗”。
并不存在任何逾越这二者界限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手将所有的仇恨在这个时代尽数终结。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局面，我会强迫他们接受和平。”
玛尔艾兰特突然站起，神情严肃地说道。
——又一个天真的家伙。
尽管玛尔艾兰特年龄上比克林兹大了6岁，但克林兹却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幼稚地令人发笑。
“对了，你应该不是斯罗佩顿人吧？”
玛尔艾兰特神色狡黠地笑了笑。
“？！”
一直都对玛尔艾兰特毫无戒备的克林兹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冲向玛尔，反握匕首刺下。
“听姐姐的话，小孩子就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了。”
玛尔艾兰特迅速攥住克林兹的手腕，使其手掌动弹不得。
就在克林兹松开手掌使匕首落入另一只手中之时，玛尔以一记手刀将其瞬间打晕。
“体表没有任何斗气流动的痕迹...倒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到魔力的气息，再加上这种与年龄不符的臂力...是用魔力强化肉体的全能魔法师吗？”
尽管克林兹是一位9阶魔法师，但这些日子玛尔艾兰特也接受了格林安排的恶魔式训练。
最重要的是，她与圣剑克伦西丝-圣剑天使琳恩妮娅传承之力二者的融合，已经开始稳步进行了。
虽然目前还无法化身为真正的圣剑天使，但受此影响，她的神圣斗气水平已经抵达至10阶。
无论如何，克林兹的身份必定与敌国——圣何塞因帝国有关。
至于要不要将克林兹交给城主洛克斯·罗伊德伯爵，这件事恐怕并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11
“真不愧是我的表妹，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冲进来帮忙。没想到你就顺手解决了，看来训练是有效果的。”
身着白色贵族服饰，无比满意的格林·纳尔维亚推开女浴室的大门步入，然后便被一张木质板凳正面砸中。
虽然格林捂住了鼻子，但血还是不停地流下。
“不错...性格这一点也很吸引人...”
格林竖起了大拇指。
“滚出去！等我穿好衣服你再进来——！”
满脸愠怒之色的玛尔艾兰特一只手挡在胸前，另一只手不停地对格林投掷着浴室杂物。
被迫合上浴室大门的格林耐心地等待着，而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炼金大师长袍的灰发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女仆向他走来。
“...巴德舅舅。”
格林擦了擦鼻血，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
正准备抓捕入侵者的巴德见到了格林脸上的惨象，不禁讶异地问。
“摔倒了，玛尔正在里面换衣服。等会再进去。”
“以后在浴室里走动的时候小心地滑。”
像是大概明白了什么的巴德露出一副同情的目光。
熊熊燃起的篝火旁，一群冰魔族少女正在与特林达尔载歌载舞，而互相传递烟熏鹿肉、烤牦牛里脊、热羊奶等冰原佳肴的人们，脸上正洋溢着喜悦之情。
对于冰魔族隆重的欢迎仪式，库伊斯虽然也参与其中，却只是礼貌地与几位冰魔族人攀谈了一番就回帐篷了。
作为一名来自圣何塞因魔法议会“古籍派系”的全能魔法师，库伊斯崇尚安静的氛围，世人眼中的欢声笑语在他耳中不过是嘈杂的噪音源。
再者，他还不知道其他两位紫袍法师以及他的爱徒克林兹的下落，因此目前库伊斯没有任何参加宴会的心情。
——只要拿到炼金之神的奖励他就会选择离开。
至于斯帕罗那村，除了那个小男孩弗里茨·劳尔之外，他并没有任何挂念的人，而且收徒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
他和特林达尔通过了莉修法尔特的试炼，也如艾西菲所说、突破至16阶王权级魔法师，可以不再当她的“徒弟”，拥有了去留与否的自由。
但莉修法尔特还没回来。
这时一名深蓝发色，身着单薄白色衬衫的青年拉开垂帘走了进来，盘腿坐下。
“你不去和他们一起享用晚宴？”
“赫尔特亚大人。”
库伊斯神色敬畏地说道。
这名出现在库伊斯眼前的蓝发青年，正是蓝焰战马一族的族长，冰系魔物之王“深蓝战争的炎蹄”——赫尔特亚。
从发色与外表来看很容易误判为圣何塞因人，但论及身份，赫尔特亚却是能够与圣何塞因先祖——“霜之地龙巨神”埃斯维尔平起平坐的存在。
“我和其他人都看到了你们面对格劳林斯克时的表现，说实话，你们两个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耐揍的人类。”
赫尔特亚手握一壶羊奶酒豪饮，而后用衣袖擦了擦嘴。
——这算是夸奖吗？
库伊斯嘴角抽搐了起来。
虽然已经与赫尔特亚进行了平等契约，库伊斯却仍旧不知该如何与这位魔物之王相处。
“小子，既然我答应了长老的要求和你缔结契约——这点你可以放心，以后若是遇到任何自己无法摆平的状况，召唤我。你绝不会失望。”
赫尔特亚蓝白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淡蓝色的火焰，他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魔力，令人心驰神往。
“多谢。”
库伊斯心头一暖，他本以为这个平等契约只是赫尔特亚象征性的糊弄，却没想到对方早已认可了他的实力与精神，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望着帐篷外冰魔长老托拉克与一众族人享受的氛围，赫尔特亚不禁笑出了声音，像是想到一些往事一般将皮囊中的羊奶酒全部喝完了。
赫尔特亚招了招手，一位冰魔族青年便走进帐篷，从他手中接过酒囊离去。
“那个残暴的家伙以前可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是。身为魔物之王的我们，无论是生活习惯、外表抑或性格，本该追随魔物时期甚至动物时期的记忆，如今却都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赫尔特亚的声音中有怅惘、失落、高兴，也有迷茫，如此多的心情掺杂在一块，复杂地令人难以揣度。
自从22个种族的族长进化为魔物之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族人全都能在魔物本体与人型姿态之间进行切换，但个性毫无疑问更加偏向于人。
无论是巨龙、精灵、炎魔、凤凰、天使、地精、古树、雷鹰，又或者是其他魔物，进化到最后都会成为人类。
即便是不死族的幽灵、死亡骑士、食尸鬼、僵尸、骷髅，吸收到足够灵魂与血肉的最后瞬间，外表也会蜕变为人。
这已经足以证明人类身体构造距离完美仅有一步之遥，尽管存在一些缺陷，却无伤大雅，可以用智慧去填补。
“对了，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
赫尔特亚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右手凭空变出一枚冰晶打造的钥匙。
“这是？”
库伊斯感到困惑地望向钥匙，尽管由冰晶打造但却不会融化，此外他没有在钥匙上感受到一丝魔力，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你的先祖埃斯维尔曾有恩于我，这是他在上次诸神之战中遗失的物品‘冰之秘钥’，至于这把钥匙的作用...即便研究了数千年，我也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你作为他的后代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好好保管吧——”
说完后赫尔特亚便将钥匙扔了过去，库伊斯连忙用双手接住。
材质确实是冰晶没错，但奇怪的是放在手中的触感如同宝石般温润，温度则接近于人体体温。
这把钥匙究竟有何来历——？
但毋庸置疑的是...既然埃斯维尔会选择将钥匙贴身保管，说明对他而言“冰之秘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宝物。
如此宝物在圣何塞因皇室的古籍与资料中却没有任何记载。
总之先带回去再说吧。
库伊斯施展冰系魔法打造出一串不会融化的冰晶项链，穿过钥匙将其挂在胸前。
“大事不好了——！”
一位冰魔族信使神情仓惶地冲进领地里大喊。
“什么大事不好？”
注意到动静的赫尔特亚向外看去。
北极圈内坐镇着22位冰系魔物之王，人族神灵全部复活也不敢在此地放肆。
冰魔长老托拉克先是脸色不悦地看着信使，在听到信使的话语后表情剧变，脚下出现寒冰光环，而后瞬间由下而上将其传送消失。
“为何长老走的如此匆忙？”
正在跳舞的特林达尔找到一名冰魔族人问道。
“冰原白虎一族的族长，亚巴雷尔大人...暴走了——！”
“为什么...”
特林达尔的心情感到一阵失落。
“冰结的咆哮者”亚巴雷尔·兰夏是她的契约魔物，但契约仪式尚未成立，尽管如此特林达尔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赫尔特亚大人？”
一群冰魔族神色好奇地围了上来。
“你们在领地内好好待着，在托拉克长老回来之前不要向其他种族的人轻易透露此事。”
一头身披漆黑铠甲，四蹄燃烧深蓝烈焰，头顶赤红水晶双角，蓝白色瞳孔，体表弥散着白色雪花，肢体强壮，身高百米的巨大战马出现在了冰魔领地内。
这是赫尔特亚作为魔物之王的真身，但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出现。
很多冰魔族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邻族族长的本体，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赫尔特亚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
秉持着对于魔物之王与其他族长的尊敬，侍奉托拉克长老的几位仆人一同承诺。
“特林达尔，库伊斯，你们两个坐上来吧。”
战马型魔物口吐人言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特林达尔追问。
“亚巴雷尔她暴走了，作为魔物之王的我们很少会进入失控的状态。但这次不同，法利安（冰精灵族）的领地内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作为她挚友的我无法坐视不理，你们身为关联者也有在场的必要。只有平等契约的召唤阵才能毫发无伤地解除暴走状态...”
特林达尔与库伊斯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事件的严重性。
如果这次处理不当，暴走的亚巴雷尔很可能将整个冰精灵族屠戮殆尽，届时等到寒冰精灵王法利安·亚堔回到领地后必然会以血偿还，这并不是赫尔特亚想要看到的场景。
22位冰系魔物之王与各自种族已经在北极圈内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上万年，尽管魔物之王们的力量存在着强弱区分，但最强者——巨蛇斯帕罗那与次强者——冰魔长老托拉克的出现，使得这种力量差距带来的情感隔阂冰融雪消。
斯帕罗那（艾西菲）的恐怖压迫感使22位冰系魔物之王愿意抛开一切团结对外，托拉克的调停则消除了各种族之间的成见与矛盾。
没有人希望看到平衡被打破的局面，包括独立于这个群体之外的艾西菲，她住在村子里的初衷便是为了震慑他们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无论如何这个级别的力量都不能离开北极圈，否则诸神之战将会再次重演。
如今的人族，已经没有自己的神灵了...更遑论还要面对不死神制造的威胁。
库伊斯与特林达尔紧握战马身上红蓝相间的鬃毛，俯下身抵抗着来自霜冻寒流的冲刷。
如蓝色幻影般于冰原上驭风而行的战马，每一次践踏的动作都会在厚重的冰层表面踩出一道布满裂纹的深坑。
冰精灵一族的领地内，冰晶宫殿上空。
一头体表流动着彩色光芒的透明宝石巨龙，正在与一头散发着赤色气流的冰翼白虎对峙。
除却他们之外，这场战斗还有两位旁观者。
悬浮于一旁的金发精灵王族少女，“炼金之神”莉修法尔特，与他手中抱着的冰精灵族少年。
“勒沃库森，你应该庆幸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我，否则你早就连着那个宫殿一起被踩扁了。”
莉修法尔特对着被她夹在腋下的银发少年怜悯地说道。
名为勒沃库森的冰精灵心有余悸地看向变成致密薄片的寒冰宫殿一角。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勒沃库森虽然喜欢着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但冰精灵族的传统是只允许族内通婚，他便在自己的父亲，也是冰精灵王的法利安外出期间与那位少女偷尝了禁果。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只要勒沃库森答应身为冰原白虎族长的亚巴雷尔——会对她的族人负责，那么一切问题都会顺理成章地完美得到解决。
然而摇摆不定的勒沃库森却说出了这句话：
“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再决定...”
就是因为这句话，亚巴雷尔当场愤怒地显现出真身，并瞬间进入了红冰爆发形态。
身为寒冰精灵王，法利安绝不会允许其他种族怀上自己后代的子嗣，那么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会迎来什么下场，显而易见。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在未来发生，亚巴雷尔决定先下手为强，给这位寒冰精灵王与他的儿子一点颜色看看。
“格劳林斯克，发动极光囚笼——”
面对失去理智的亚巴雷尔，莉修法尔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命令虹石之龙王制造出封印限制其活动。
虽然此时的格劳林斯克解除全部封印恢复了弑神之力，但进入红冰爆发形态的亚巴雷尔同样获得了17阶巅峰魔物的力量，因此目前二者只是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占据上风。
格劳林斯克的宝石状躯体激射出褐、蓝、赤、青四色光束，交错构成致密的牢笼将亚巴雷尔向内不断挤压。
身躯逐渐收缩变形的亚巴雷尔朝天空中咆哮了一声，随后无数向外散射的冰弹将囚笼打破，她快速飞向格劳林斯克，一爪挥下，将炼金造物打飞到数万米外的冰层之中。
炼金造物，虹石之龙王——格劳林斯克从前的确击败过亚巴雷尔·兰夏，但那时亚巴雷尔并未使出全力。
15阶及以下的冰系魔物进入红冰爆发形态后，可以短时间维持超阶状态。
即10/11/12/13/14/15阶冰系魔物，红冰爆发形态为超阶形态11/12/13/14/15/16阶。
针对17阶的冰系魔物之王，红冰爆发形态并不会使其短时间内变为18阶的魔物大帝，而是小幅度强化力量，大幅度强化抗击打力，大幅度强化防御力，极大幅度强化身体恢复力，极大幅度提升魔力输出量，极大幅度提升元素亲和力，极大幅度提升魔力恢复速度。
其实不仅冰/水系魔物存在爆发形态“红冰”，其他五系魔物也有类似的强化形态。
地系魔物“黑岩”，火系魔物“紫火”，风系魔物“蓝风”...光系魔物的“散射”与暗系魔物的“缝影”，均为类似“红冰”的爆发形态，均需要魔物阶位至少达到10阶才能够施展。
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只有冰系魔物才会在爆发后的短时间内升阶。
从冰层中爬起的格劳林斯克抖了抖身子，然而没有等到它恢复机动，亚巴雷尔的冰晶利爪便再次挥下。
铿——！
魔物之王的爪子在仙银打造的炼金造物的身体表面激起一阵阵火星。
见到二者已经远离冰精灵族的领地后，莉修法尔特松了口气，放心地说道：
“格劳林斯克，启动鳄王龙形态——”
格劳林斯克用嘲讽的表情看向亚巴雷尔，随后身体逐渐被坚硬的褐色鳞片全面覆盖，亚巴雷尔的近身攻击旋即失去了效果。
与上次面对特林达尔与库伊斯时的封印形态不同，这次鳄王龙的尾巴变为镰刀状，身后展开由碎石乱流构成的羽翼，瞳孔中的明黄色瞳仁也变为四个。
17阶地系高位魔物之王——鳄王龙的能力，“四重施法邪眼”。
鳄王龙形态的格劳林斯克迅捷地转过身，以一记强力扫尾将亚巴雷尔抽飞。
紧随其后无数黑晶构成的岩枪。
翻涌于土层表面的岩石龙尾。
天空中急坠而下的巨石流星。
暗黄尘土构成的箭矢冲击波。
四种高位魔法的连击完全击碎了亚巴雷尔的防御，却没能使其清醒。
从冰下支撑着站起的白色巨虎，猩红的瞳孔朝向体表淌血的伤口看了一眼。
伤口转瞬之间愈合了。
与此同时，血红色的寒冰装甲一层层地覆盖在其躯体表面，构成密不透风的武装。
处于观战状态的莉修法尔特缓缓降落，并将勒沃库森随意扔到了地上。
“自己做出的事，却没有勇气承担也不愿意负责吗...你这样也能算是男人？”
莉修法尔特厌恶地看了勒沃库森一眼。
如果不是冰精灵族与精灵王族本出同源，莉修法尔特早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极度羞愧的冰精灵少年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
冰精灵族的寿命没有魔物漫长，只要达到一百五十岁就算是成年，而他爱上的那位冰原白虎族的少女，今年也有一百三十岁了。
这一百年间勒沃库森也曾易容前往人族世界游历过，然而时间的加持并没有使其理解人生的意义，反而直到现在仍旧不断逃避。
冰魔长老托拉克被寒冰光环传送至此地，他无比平静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勒沃库森，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却崩毁了一部分的冰之宫殿，然后向炼金之神说道：
“莉修法尔特阁下，老朽可否询问一下缘由？”
“托拉克长老？你来的正好，有什么事你问这个小家伙就行了。我已不愿再多费口舌——”
莉修法尔特丢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地朝着亚巴雷尔与格劳林斯克激战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是自己的族人，但勒沃库森明显表现出一副心虚的样子。
——看来自己有必要再做一次调解的工作了。
托拉克语重心长地说道：
“孩子，直视我的双眼。告诉我实情——无论发生了什么。”
托拉克摁住了勒沃库森的肩膀强迫他抬头，而后瞳孔内部演化出星盘状雪花的几何纹路。
来自冰魔长老的幻术——“极寒之瞳”，制造出强烈的冻伤幻觉迫使对方吐出真话。
几分钟后这位有着松鼠耳朵，并且慈眉善目的老人释怀般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勒沃库森一脸茫然地看着托拉克。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如此，你既然害怕你那位父亲。那我问你，失去她和面临责罚，哪件事更重要——？”
“我...不想失去席娜。”
体型柔弱的冰精灵族少年握紧了拳头。
“那你就不怕你的父亲么？”
“......”
勒沃库森别过头去，避而不谈。
“说实话，否则我会用这根冰杖刺穿你的喉咙。”
闪烁出现在托拉克手中的冰晶权杖刺进了勒沃库森的脖子，但却仅仅停留在表面。
几滴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托拉克没有使用幻术，他想听听这位年轻人的真心话。
“我害怕我的父亲，但我同样害怕席娜因为受罚而死。如果他要夺走席娜的生命，那也夺走我的吧——”
勒沃库森神态坚毅地闭上了双眼，他虽然没有反抗寒冰精灵王的力量，意志却十分坚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这个答案我很喜欢——等到法利安那家伙回来后我亲自为你主持公道，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到爱情的真谛了...若你真的愿意为了自己的爱人舍弃生命。那么让老朽顺水推舟帮你一把也无妨。”
年轻时的冰魔长老——托拉克并未定居北极圈，且那时的他也尚未跻身魔物之王的行列。
——那是大概四万年前了。
当时他栖息于南部大陆一处被称为“绝望冰窟”的地方，在那里，他杀过无数人类与魔物，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位女性冒险者。
由于那个冒险者的职业是过于弱小的4阶风系魔法师，所以没有公会愿意接纳她，她也接不到任何能够养活自己的委托，于是便抱着碰运气的打算来到了那个禁地。
然而事实却是...她想自杀。
女冒险者孤身一人，且并不害怕托拉克（本体为巨大松鼠型魔物）的存在，本以为会被杀掉的她却成为了托拉克当时唯一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谈，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
为了帮助她迅速完成委托任务，托拉克制作陷阱引诱了大量魔物将其一一击杀，借助那些材料与委托的奖励，梅耶迅速成长为一名强大的风魔导师。
几十年后，名为梅耶的女冒险者加入了魔法公会，并成为了古赫斯特王国的王妃。
此时的梅耶已经是一名风系王权级魔法师了，但还是会定期来看望托拉克，当然她也解释了自己的新身份。
托拉克明白自己身为魔物无法与人类女子相爱，但这并无任何关系，只要梅耶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他便会感到开心。
又过了不久，皇宫中的皇室成员接连神秘暴毙，“王妃是灭国魔女”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五年后，一直在冰窟中等待王妃梅耶前来与他聊天的托拉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他从路过的冒险者口中听说了王妃梅耶“已于数年前被处死”的消息，从而变的无比绝望。
为了血洗古赫斯特王国的皇室，托拉克冒着生命危险两次进入红冰爆发形态，顶着十四位王权级魔法师的攻击将最后一位皇室成员，也就是帝王击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向中央大陆，以及更远的北方大陆逃亡。
在北方大陆的极北之处，他惊讶地发现那里有一群和他种族相同的弱小冰系魔物，于是力量居首的托拉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族长。
几千年后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位冰系魔物之王，而那个蜕变为人型的种族正是冰魔族。
托拉克虽然拥有冰系魔物之王中最为强大的力量，但他曾经喜欢的人类女子梅耶一生爱好和平，因此冰魔族也成为了热爱和平的种族。
尽管是魔物。
“深蓝战争的炎蹄”赫尔特亚载着特林达尔与库伊斯抵达了最后一次元素爆发的地点。
十几座冰山被撞塌的背后，是飞翔于天空中互相交战的两头庞然大物。
“冰结的咆哮者”、冰原白虎一族的族长，17阶冰系魔物之王——亚巴雷尔·兰夏。
另一方则是“炼金之神”莉修法尔特亲手打造的集炼金术大成之作，“弑神之炼金巨龙”、“虹石之龙王”——格劳林斯克。
二者化作一白一黑两道流星互相追逐着，但却很有分寸地刻意远离了众多种族的领地。
“莉修法尔特...天上那头龙是你的？”
特林达尔与库伊斯顺着战马的鬃毛滑下后，一阵蓝光闪过，赫尔特亚恢复成了人型。
“原来是赫尔啊...那头龙是我的没错，可那又如何？”
坐在寒冰座椅上的莉修法尔特悠闲地品尝着红茶，说道。
“为什么元素爆发的气息到这里就中断了？”
赫尔特亚的身体被淡蓝色燃灰化作的长袍迅速包裹。
蓝发少年神情阴郁地看向炼金之神。
“那是因为亚巴雷尔早就解除了红冰形态。”
听到莉修法尔特的话语，赫尔特亚神色怪异地朝着天空中飞翔的冰翼白虎看了一眼。
的确感受不到任何元素气息...她与格劳林斯克之间的战斗，目前而言都是纯粹的肉搏战。
“我和托拉克、亚巴雷尔都答应了冰精灵族小子的请求，只要他愿意为了那个白虎族的小姑娘献出生命，那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理。前提是他没有在说谎——”
莉修法尔特愉悦地观赏着两种神级生物在天空中进行的激战。
魔物之王肉搏战总决赛，门票免费。
“你说冰精灵族的小子，是法利安那家伙的儿子么。”
“正解。”
莉修法尔特又喝了一口红茶，暗中观察着库伊斯与特林达尔的反应。
亚巴雷尔单方面发泄情绪的战斗结束了。
天空中翱翔的彩色宝石巨龙在怒吼中变成一座拳头大的白色雕像，随即没入莉修法尔特的手中。
“这个雕像还挺耐打的嘛，诶...赫尔特亚？你怎么也...”
幻化为虎耳白发少女的亚巴雷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在这时她才发现了蓝发少年的存在。
没有等亚巴雷尔说完，赫尔特亚便快速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
“唔...”
亚巴雷尔瞪大了双眼。
咔——！
莉修法尔特手中的红茶杯握柄断成了两截。
库伊斯与特林达尔识趣地闭上了眼睛。
“咳咳！”
金发的精灵少女用力地大声咳嗽。
两人逐渐分开了。
表情羞涩的亚巴雷尔牵着手跟在赫尔特亚的身后。
起先库伊斯与特林达尔还在奇怪，为什么只有那两位魔物之王指明要成为他们的契约者，现在看来恐怕他们只是借着契约的幌子去人类世界度蜜月而已，魔物之王想要伪装成人类何其容易。
又由于身为冰系魔物之王的他们不老不死，所以每天都处于热恋状态。
“你们的奖励先延后一段时间吧，让我把最后这段插曲演奏完毕。”
莉修法尔特指的是寒冰精灵王之子的婚姻一事。
“倒也不急...”
特林达尔神情悠闲地说道。
库伊斯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那份想要见到克林兹的心情却愈发强烈了。
同为圣何塞因王族，而克林兹又是他的弟子，他早已将其视为自己亲孙子一般的存在。
如今的克林兹...究竟怎么样了？
年迈的库伊斯愁眉苦脸地心想。
之前我一直觉得马车底下有人，果然那不是错觉啊。
在人偶的感知空间中，那个人的气息已经潜入别墅内部了，混杂在一众仆人的中间，倒是很难分辨。
暂且先装聋作哑一阵子，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吧。
为了防止受到他人怀疑，巴德为我准备了单独的卧室，然而我并不需要睡眠，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暗中守在玛尔艾兰特的卧室内。
卧室内的落地衣柜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中空的，正好可以藏得下杜桑人偶的体型。
现在格林正在就餐，而玛尔艾兰特正在浴室洗澡。
闲来无事的话就到处走走好了。
我迈着粗犷的步伐从一楼走到六楼，然后又从六楼走到一楼再走到地下室，途中问了问值夜的女仆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没有”。
今天才刚刚潜入么...
巴德豪宅内的女仆都是来自利奥波德商会高价雇佣的魔法师与斗气修炼者，虽然天赋并不是很出众，却都接受过专业的谍报训练与反跟踪训练，如遇到被迫透露商会重要情报的场合，便会咬破舌头下放置的毒药自尽。
虽然我无比同情那些女仆的处境，但在得知她们都是自愿之后也就释然了。
很多人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灾民，又或者是被贩卖的奴隶，他们被巴德看重并赋予了全新的人生意义，再三确认过后才加入了商会。
尽管有些残忍，但这就是她们如今的生存价值与全部。
我并不认同这种价值观，却也无法否定，是巴德拯救了她们。
——那道神秘的气息抵达女性浴室后便消失了。
我忍住了冲进女浴室的冲动，想来那个潜伏者应该不会如此鲁莽才对。
“...回卧室吧。”
一直跟在女仆身后东躲西藏的克林兹躲在女浴室的一处廊柱的阴影下，剧烈地喘息着。
他已经使用了潜行魔法，并且在女仆们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如影随形。
却不知为何，克林兹走到哪里那个人偶就跟到哪里。
差点就暴露的克林兹最后跟着几位女仆走进了浴室，在那里他发现了暗杀目标——玛尔艾兰特的存在。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趁其他女仆离开之际，裹着女式浴巾的克林兹一步步接近正在泡温泉的玛尔艾兰特，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匕首。
库伊斯老师...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神色阴冷的克林兹手握匕首用力捅了下去，然而那位棕发少女此时却正好转过身来。
“你是...？”
？！
吓得汗毛倒竖的克林兹一个急停滑进温泉之中，掀起了一阵水花。
脸色红润的玛尔艾兰特拨开挡住眼睛的潮湿发丝，在温泉中趟开水波向克林兹走去。
“你没事吧？”
玛尔艾兰特关切地询问。
“大...大小姐，请先别过来！”
将匕首连忙藏在身后的克林兹大声尖叫道，又因为年龄还未到变声期，因此在玛尔艾兰特眼中听上去便犹如女孩一般尖而细。
“大小姐？”
玛尔艾兰特皱着眉头反问，她可不记得那些女仆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她。
难道是新来的吗？
一想到这里，对女仆的命运感到同情的玛尔神色便柔和了些许。
“没关系，到我身边来吧。你不用干那些擦背之类的活，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天？
没有想到玛尔会这样说的克林兹无比困惑地看着她。
玛尔艾兰特是斯罗佩顿人，而克林兹却是圣何塞因人。
两个敌对国家的人在一起聊天吗？
——不对，聊天的间隙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为了推心置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必定会无比接近，随时便于实施暗杀。
克林兹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装作害羞地掩面说道：
“我这样卑微的身份...也可以待在大小姐身边吗？”
玛尔艾兰特先是愣了愣，旋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会觉得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那很正常。但我不这么认为不就行了？”
说着说着玛尔艾兰特走到足以与克林兹零距离接触的地方，任由身体在温暖的高浓度盐水中漂浮。
两个人的肌肤紧紧贴合而坐。
由于从没有与异性进行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克林兹神色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
“都是女孩子，没必要这么见外啦。”
见到克林兹向一旁挪了挪，玛尔艾兰特反而很高兴地靠了上去。
......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压迫感。
克林兹尽力避免自己的目光看向一旁，但他已然快要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了。
——算了，暗杀的机会随时都有。
放下匕首的克林兹全身心都在温泉的包围下变得放松了起来。
10
就在克林兹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玛尔艾兰特的温和声音突然响起。
“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什...什么？！”
以为自己身份已经被发觉的克林兹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
庞大空间足以引发回音的女浴室中目前还是只有他们二人。
应该是闲聊吧——？
克林兹松了口气。
“在来到波德金的路上，我见到过很多带着行李从南方匆匆赶路逃亡至此的家庭。他们已经衣衫褴褛，神情疲惫，有些身上布满了伤痕。而在帝国南部，这样的场景只会变得更加惨烈。”
“...是呢。”
对玛尔艾兰特的话语感同身受的克林兹将脸庞沉入水面以下。
他在离开家乡-圣何塞因帝国的第一站，就是斯罗佩顿帝国南部的阿斯特市。
那是一座规模不下于北部商业重镇——考波恩与盐业重镇——波德金的庞大城市，主业为冶金业与魔物材料加工，战前的人口为1060万。
而现在，那座城市已经在战火的摧残下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
帝国南部两省七城，如今已全部沦陷，战线收缩至帝都梅纳以南470公里处。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布雷托克的铁骑大军，与为布雷托克人构筑传送魔法阵的圣何塞因魔法军团。
但是，一想到圣何塞因数百年前被斯罗佩顿人扼杀在摇篮中的十位奇迹般的魔法天才，克林兹便觉得这是斯罗佩顿人罪有应得。
曾经的他们借助炼金武器的威力四处欺辱其他帝国，而今轮回已至。
“我知道帝国间的仇恨由来已久，但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理由要遭受这种苦难。”
玛尔艾兰特悲伤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百姓是无辜的呢？”
克林兹一脸认真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玛尔艾兰特愕然。
“你所谓的‘无辜的百姓’，他们中绝大部分年轻力壮的家人。如今都在战场上与敌人没有理由地互相厮杀，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博弈。一方胜出，另一方人落败，败者献出资源与自由供养胜者。我无意将战争简单化，但战争的原因本身就很简单——仇恨。”
仇恨。
这个世界上最难消除的情感，一旦存在任何当事者与纸质文献的记录，便会如同野火般永恒肆虐。
败者借助仇恨卧薪尝胆激励自己，胜者将其视为动力与合法权益侵占他国，中立者借助仇恨引发胜者与败者的矛盾从而登上舞台，就连散兵游勇、无名小卒也能在战争时期占据一席之地。
尽管克林兹今年才只有12岁，但这个世界的本质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一个是“压迫”。
一个是“反抗”。
并不存在任何逾越这二者界限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手将所有的仇恨在这个时代尽数终结。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局面，我会强迫他们接受和平。”
玛尔艾兰特突然站起，神情严肃地说道。
——又一个天真的家伙。
尽管玛尔艾兰特年龄上比克林兹大了6岁，但克林兹却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幼稚地令人发笑。
“对了，你应该不是斯罗佩顿人吧？”
玛尔艾兰特神色狡黠地笑了笑。
“？！”
一直都对玛尔艾兰特毫无戒备的克林兹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冲向玛尔，反握匕首刺下。
“听姐姐的话，小孩子就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了。”
玛尔艾兰特迅速攥住克林兹的手腕，使其手掌动弹不得。
就在克林兹松开手掌使匕首落入另一只手中之时，玛尔以一记手刀将其瞬间打晕。
“体表没有任何斗气流动的痕迹...倒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到魔力的气息，再加上这种与年龄不符的臂力...是用魔力强化肉体的全能魔法师吗？”
尽管克林兹是一位9阶魔法师，但这些日子玛尔艾兰特也接受了格林安排的恶魔式训练。
最重要的是，她与圣剑克伦西丝-圣剑天使琳恩妮娅传承之力二者的融合，已经开始稳步进行了。
虽然目前还无法化身为真正的圣剑天使，但受此影响，她的神圣斗气水平已经抵达至10阶。
无论如何，克林兹的身份必定与敌国——圣何塞因帝国有关。
至于要不要将克林兹交给城主洛克斯·罗伊德伯爵，这件事恐怕并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11
“真不愧是我的表妹，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冲进来帮忙。没想到你就顺手解决了，看来训练是有效果的。”
身着白色贵族服饰，无比满意的格林·纳尔维亚推开女浴室的大门步入，然后便被一张木质板凳正面砸中。
虽然格林捂住了鼻子，但血还是不停地流下。
“不错...性格这一点也很吸引人...”
格林竖起了大拇指。
“滚出去！等我穿好衣服你再进来——！”
满脸愠怒之色的玛尔艾兰特一只手挡在胸前，另一只手不停地对格林投掷着浴室杂物。
被迫合上浴室大门的格林耐心地等待着，而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炼金大师长袍的灰发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女仆向他走来。
“...巴德舅舅。”
格林擦了擦鼻血，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
正准备抓捕入侵者的巴德见到了格林脸上的惨象，不禁讶异地问。
“摔倒了，玛尔正在里面换衣服。等会再进去。”
“以后在浴室里走动的时候小心地滑。”
像是大概明白了什么的巴德露出一副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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