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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赵甲西来如盗临,几日惶惶寝难安

    博士生的第二年,赵甲来信说:“我怎么能忘记你呢?”所以他要来了。这个前额宽宽的,留着乱蓬蓬长发的“老小伙子”,要到京华来看嘉树,却让他十分惶恐,因为这预示着一场沙尘暴即将到来。

    赵甲的家乡就在陇省景泰县,位于蒙、陇、宁三省区的交界处,南边面临着黄河,北面背靠着茫茫无际的腾格里沙漠。生长在这个蒙汉回和其他各少数民族的杂居地,他的家族保留着世代耕读传家的传统,而他又是搞敦煌学的,在这种特殊的自然环境和人文条件下,他自身的禀性里自然不缺少诗性的特质,但是这种诗性中却闪耀着魔性的光芒而显得贪婪,充斥着垄断的欲望。嘉树在兰州读硕的最后一年,赵甲作为是一个极富于魔力又有智性的人出现在嘉树贫乏的生活中,就这样他们在如同梦幻魔魇般的时光中厮混了一年。

    这次赵甲要来了,他们已经隔着一年的时间没见面了,这次他一定要来物理所看看嘉树了。约好了日期,并叫嘉树到时在京华站接他。那天他走下车厢,嘉树一眼便看见他。这次装扮很不俗啊,依旧是乱蓬蓬的长发,上身穿着蓝色的海军衫,下身着一件灰色的短裤,脚蹬一双黑色的布鞋,挎着一个黄色军用包,在这繁华似锦的都市中,他的穿着使他很容易地被人误认为是一个乞丐。嘉树叫了张出租车,上车之后,他说我的赵大爷啊,你怎么这一身打扮来看我。赵甲说我的贺二爷,这样好看些。京华的出租车司机很逗,说兄弟俩还不能免俗啊,你们两个大哥莫说二哥,看来嘉树的着装也不太雅。

    物理所的规矩是宿舍里不能留宿其他人,但是嘉树还是偷偷把赵甲安排在他房间里住下了。谁知当天晚上便被管理宿舍的老王头发现,因为赵甲留着长发很惹眼。嘉树只好把他安排到招待所,每晚上80元,当然这钱得嘉树来付。赵甲是个不会不闹的人,第二天等嘉树上班去了,他就到京华大学去踢足球。晚上回来,嘉树就把他带到自己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现在不知还在不在,2000年的时候,物理所的主楼后面还有一个名为授控楼的老楼,实验室就在破旧的老楼内,实验装置安排在授控楼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赵甲这次来带给嘉树一张软盘,里面用word格式存储了他写的很多首诗,有一天晚上,他一首一首地在电脑上翻给嘉树看,有些句子反复地咏哦给嘉树听,那些诗嘉树当时不大能看懂,当然以后也没放在心上。只记得有这么一句:“多少回...多少回...多少回......”,真是搞不懂赵甲。回去时嘉树狠狠地把门带上,赵甲说:“你轻一点好不好,你怎么就象死神一样。”后来,嘉树把这张软盘转交给了他们共同的朋友老陈,现在想翻翻,手边已经没有了。

    北中村是高智商的人云集的地方,这是个很现实的所在。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嘉树是满怀着不自信来到这里的,他本来就是一个边缘角色,现在困居于授控楼之一隅,处处感到被动。赵甲的到来使嘉树更加觉得生存空间受到挤压,他觉得在别人眼里他结交这样魔气的朋友,被同学看见会觉得他更另类了。这里没有田园牧歌,只有阴森的壁垒,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他把赵甲引见给他当时合作最好的同学姜海,姜海竟然以事多为名义逃避他们,在这些同学看来赵甲的降临无异于出现了一个神兽。晚上的时候,姜海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于是约好了其他几位同学请嘉树和赵甲两位到物理所对面的一个小酒馆吃饭。好在那次“晚宴”上,赵甲把自己艺术性的发挥地淋漓尽致,具体都说了些什么话,怎样地表现自己和控制场面嘉树都忘记了。只记得赵甲大约喝了一瓶白酒外加五六瓶啤酒,还记得他喝完酒后说了这样一番话:“在座的各位都很美,可能他(指嘉树)是最美的......因为他是南方人。”“他(指嘉树)就是一部历史。”然后,大家回所,姜海很纳闷地问了嘉树一句:“你的这位朋友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象神一样?”走进大门时,老赵象抽了风似地向门卫拱一拱手,嘴里不知嘀咕了着什么,进入大院里又毫无顾忌地撒了一泡尿,所作所为真象原始部落的一个巫师。喝醉了,嘉树只好在趁人不备时把他扶回自己的宿舍,大吐,害得嘉树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早晨嘉树上班去了,赵甲还在沉睡。等中午嘉树回来的时候,赵甲人却不见了,桌子上留下一张字条。“嘉树:我走了,我要到沈阳去看一位朋友,估计一周后才能回来。车子我骑走了,回来时我会把锁还给你。”那时正值酷暑,京华的地表温度高达六十度,这家伙却要骑单车赶赴沈阳,真是不要命了。不过嘉树想他的自行车是组装的,半路上就会散架的。过了一个星期,赵甲果然回来了,自行车是没了,把嘉树那把链子锁带了回来。嘉树问他是不是骑自行车一直骑到沈阳,他说骑到山海关时就把车子扔了,在那里拜祭一位亲人(这位亲人就是诗人海子,海子就是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这一次回来,赵甲没住多久就回兰州了,并且对嘉树说以后他不会再来物理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