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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9 暗中出手的老狐狸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辛府门口有一群两髦聚成丸髻的童儿在模仿大人们踏歌的姿势,后来追逐街巷,将尊卑分明的世界嬉闹成祥和的留白。

    辛满趟风而来,踌躇时事,对颠颠跑来迎接的家奴抛去缰绳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放任那些孩子在门前撒欢,成什么体统?”

    家奴仔细观察了辛满的表情,该是在外边惹了不快才借题发挥罢了,于是一边把马栓在石栏上,一边热脸献殷勤道:“爷又不是不知道家主心善着呢,家主在坊里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孩子们当然爱来咱们这撒撒欢了,更何况咱们府邸打理得多漂亮啊,您瞧那长青树,那四季花,啧啧啧,美不胜收啊!”

    “你干脆说咱家的茅厕都比许家贵气好了,”辛满举起马鞭佯装要打这个拍马屁的人奴才,却也舒坦道,“家君喜欢孩子,就爱听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热闹,以后我多给他添几个孙子吧。”

    “百八十个孩子也不能专从一个娘亲的肠子里出来,”家奴猥琐的讨好辛满道,“爷要给家里多子多福,总该多收十几二十房的婆姨才好。”

    “大丈夫雄心逞志,当然要搜罗天下美女。”辛满心情大好,越瞧这家奴的嘴脸越觉得小人贴心,不拘一格道:“打今儿起你就叫禄财,到我房里办差,不必去守大门了。”

    禄财不想辛满这么容易巴结,还不晓得辛满的品性就是喜怒无常的,要在这样一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主子手下办差,根本不是容易的事。

    “父亲呢,在午休吗?”

    “回主子,老爷今个儿把尚书令请来了,喝了几盅酒也不知醉了没。”禄财不忘恭维辛崧道:“瞧我说的什么话,咱老爷的肚量简直没得说,尚书令就惨啰,在我们府上睡着没醒呢。”

    辛满心头咯噔,自家老头子是不见肥肉不露面的老狐狸,竟能把马祀的谋主请到家里来。老头子急于骑墙的老毛病不会又犯了吧,现在局势不明而群情汹汹,怎么能两只脚都踩在马祀的船上呢。

    他一下子着急地跑了起来,在自己家中一阵直闯,到了辛崧在的园子,那老头儿正优哉游哉挑着一根银枝在逗弄金丝笼里的鹦鹉。

    “爹。”辛满满头大汗的站在辛崧身后,哪怕一肚子的话都涌到喉咙口了,只敢乖乖行礼等着父亲的回应。

    辛崧有些吃惊的回头瞥了儿子一眼,随后拿起剪子亲自打理着一盆牡丹花,道:“狻儿加上你的马儿总计有八条腿吧,怕是少一条腿都不够你使的,更何况马祀和许允之间路途辗转,你真不怕断送了你自己。”

    辛满咽了口唾沫,老头子虽是辞了官在家里享清闲,仍旧耳目遍地,把握着朝堂的动向。他畏惧的下跪道:“父亲此言怎讲,儿行事可有不当之处?”

    “许家自个儿娼了又立牌坊的,你去掺合什么?”

    “正因如此,儿以为当下正是顶替许氏之时。”辛满大胆地压制住内心的忐忑,几将认定自己的父亲必然亦是这般念想。

    “没了许氏,天下豪杰自会推出另一个许氏来,怎么着都轮不着我们姓辛的。”辛崧不紧不慢地修剪着枝叶,道:“你何尝真想要推倒许氏?你是觉得我家里生得贱了,千方百计想要显贵一把,叫人高看你一眼。”

    辛满惊愕不已,感觉受到了父亲的责备又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做错的决定里反悔。

    辛崧不悦辛满在应当争辩否认的时候没骨气的沉默,于是丢下了手里的活儿盯着辛满半晌没说话。

    辛满打小惹事闯祸都是平常,早就养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不怕父亲打不怕父亲骂,就怕父亲抿着嘴巴再两眼直勾勾的盯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父亲的眼神变得很冷漠,既没有训子的严厉,也没有父子间的怜爱,父亲好似在看一个怪物,一个与家族格格不入的异类。

    “你祖父筚路蓝缕,弃商从政,到最后能拿钱砸开的门路只有那些个阉宦,当初在朝天坊里安家的时候,你祖父唾面自干,形同公仆。我原以为是九卿的位子低了以至于世人总觉得我们下流,所以我钻破脑袋,名声不要了,钱财不要了,也要买一个三公来当当,结果适得其反。”

    “父亲说这些做什么,儿一定会建功立业,一雪家耻。”辛满挺起胸脯慨然握拳,却虐心地发现父亲的眼神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去见许京,有套出他什么话来吗?”辛崧忽然话锋一转,且伸手扶辛满站起来。

    辛满捉摸不透父亲的想法,对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一丁点都不敢施展,一五一十道:“许京说他要在外郡领兵,然后进京勤王。”

    “你跟他比就差在这里,许京敢为天下之先机,”辛崧领着辛满在园子里散步,绿影错落在父子身上有着不一样的印记,“你来我往的动荡了好几回,宦官到底是最为皇上尽心办差的角色,更别提除宗室以外和皇上休戚与共的国舅汪咸也死于乱刀之下,朝廷还有什么威严?”

    辛崧瞟了瞟心中有答案的儿子,剖析道:“许氏假借汪咸之手废立皇帝早就尝到人定胜天的滋味了,他家人迟早不屑于保皇,许京是要去给自己打下基业了。”

    辛满没有操控权柄的概念很难想象许京会有一颗不臣之心,况且许家圣宠极厚,保皇帝不也是保家世么,父亲所揣测的格局过于光怪陆离了。

    “你若真能跟许京像模像样的倒有出息了。”辛崧停下步子,略微佝偻的身子骨让风吹着平白削瘦了几分。“辛家的官儿到我这算是做到头了,我这辈儿的想着回沛县保全田地,你三叔四叔他们都不愿倾家荡产,你这辈儿的只有你喜欢做官。你和许京他们振奋朝纲也好,铲除国贼也罢,正所谓雄兵聚至,强者为尊,就是你俩的命数。“

    “父亲难道要携家返回沛县?”辛满始料不及壮年时为争一口气争得头破血流的父亲老来就甘愿遇险而退,难不成没了宦官阉党的扶持,自家就再没有出路了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走,不然你也不会舍得把我的头一个孙子扮成个软根子的废物。”辛菘气结辛否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当口终于是两眼喷出火来,连踹了辛满几脚。“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皇帝身边的阉党,亏你想得出来!”

    辛满挨了打反倒恢复了不少机灵劲,求饶道:“好爹爹,若否儿能伴着当今天子长大亲政,你的其他孙儿可就托了否儿的福,纷纷飞黄腾达啦。”

    “哼,伴君如伴虎。否儿要知道你这般利用他,以后不定是跟主子亲近还是跟你亲近呢。”辛菘越说越觉得厌烦,辛满小时候抱在怀里,脸蛋是可可爱爱惹人喜爱,即便装疯卖傻不守规矩,自己打骂起来也总是疼他的,怎么现在要相貌没相貌,要品行没品行!

    “不过父亲既打算归乡不问朝政,又为何要宴请李胥呢?”

    “马祀来河南享乐只管弄死不服的,真正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斗心眼的就是这个李胥,可相较马祀而言,偏偏也是这个李胥更会服从朝廷的节制。”

    “李胥难道没和马祀同心同德?”辛满难以置信父亲的算盘已然在并州的君臣之间打响,要知道人性多变打不了包票,稍有不测可就是胳膊斗大腿的下场。

    辛菘笑了笑,论知根知底的本事,自己的儿子还差得远。

    “李胥祖籍河东,可算是三辅之地的人家,然而河东与并州相邻,边境常有匪患,巧就巧在马祀仗着朝中有人,每每驱驰兵马,掠境杀敌,李胥估计觉着马祀是个能干的将军,入了马祀的麾下。”(三辅之地,华朝的河东郡,河南郡,河西郡)

    辛满若有所思道:”那李胥出仕的本心不就是辅佐有能之将,荡平关北的匪寇?可他若是大义之人,怎会不阻拦马祀进京犯阙。“

    “并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况且太祖爷当年武断的一句话就葬送了关北多少豪杰的前程啊,这不公的事本就该摆平,等到马祀进了京,李胥自然大权在握,只不过他也明白,山野莽夫不加约束,坐镇朝廷的日子无以长久,他当然不能全由着马祀去闹腾了。“

    “只怕是以后马祀做事过了火引来杀身之祸,李胥还要站在朝廷这一边做制伏乱兵的功臣吧!”辛满的奸诈虽暂时不及李胥,但两人爱耍的把戏都是一种样式的,自有贯通之处。“既如此,李胥想必是拉拢我家跟他暗地里结成一党才会来赴宴的,他定会提拔儿子了。”

    辛菘瞧着辛满品出味儿来了,也就不啰嗦了,只是不放心地叮咛道:“你小子也长大了,我兜不住你了,你做了太平令之后要记得多多扶植兄弟子侄,无论什么情形,到手的兵权决不能丢了。”

    “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辛满毕恭毕敬的给父亲磕了一个头,太平令可是国都太平城的军政长官,哪怕品级低了些但重在实权不小,不禁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