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宿敌榜 » No.13 各地生出异心,辛满受召进宫

No.13 各地生出异心,辛满受召进宫

    一束诗里的辰光静悄悄地流转在熟睡的人儿的脸上,那株栽种在心田上被美酒灌溉的花,在梦中没有征兆的绽放,在回神时没有痕迹的枯萎。

    辛满空洞地睁开眼,随后挪开许京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就说这一觉怎么睡着睡着觉得吸不上气儿呢。

    “公盛,”他摇了摇宿醉的许京,“天要大亮了,起不起啊。”

    许京烦躁的一蹬腿都懒得哼一声翻身就继续睡了,辛满心里嘀咕他一觉醒来还记得要挂印去梁州的大事么,再瞧自己一身衣裳不仅被压得皱巴巴的还有不少酒污,昨夜真是和他喝疯了。

    “你不起我可起啦,未知我的太平令定没定下来。”辛满蹬上鞋晃悠悠的走了几步,借着铜镜正了正冠带再回头看许京死猪似的呼呼大睡,才放心推开门出去。

    门外规规矩矩等候着一群婢女奴仆,正巧方便辛满抓一个壮丁给自己捎带一程免得在许府迷了路。

    “你身上是安州的锦料吗?”

    领路的许府仆人见惯了各色人物对辛满的搭话不带客气道:“这有什么稀奇,安锦堆在库里分给我们做四季穿的衣裳是常事,就算这样耗费了,库里每年也有积坏的货。”

    “一匹安锦价值千金,你敢说有什么稀奇,是叫别人觉得你家主子骄奢不顾民情吗?”辛满不爽的一通斥责,这东西自家掏钱买都买不到,许家却是光靠收礼都能收到安锦在库里发烂的地步。

    仆人傲归傲,横归横道:“奴儿给主家丢脸了,敢不自省,敢不自愧。”

    辛满冷着脸儿仍旧在心里扎着刺儿,到了大门口用不着这人带路了才骂道:“哼!你这种败坏主人德品的贱奴,若在我家我早给你打发去喂狗。”

    此言其实是辛满醉后心态不平见许氏宏大绝难更易后拐弯抹角的酸话,之前发的狂想不成啊,不成啊!

    他立在高山仰止的匾下,哪怕再多看一时都会拜服于许氏再无翻身之志,于是沿阶疾跑下去又因脚跟尚且虚软给跌得不轻。

    “哎哟您没事吧。”许家的司阍三三两两的围过来帮扶辛满又给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没事,没事。”辛满哪顾得上疼啊,再待下去脸皮都要烧没了,只能把左右扶他之人各自推开,又匆忙拱手道:“替我牵马来,我要归家。”

    那几个司阍暗道这人奇怪得好笑,时听十数骑刮到近前,为首之人魁梧高大,游侠装扮。他道:“许虎贲可还缺人手与之忘死?烦去通禀一声,淮州纪燕前来帮忙!”

    “主人昨夜设宴,今日无有余暇见客。”

    “呸,公本和我们是兄弟相处,你他妈再说屁话我就替公本痛打你这条看门狗!”

    值当司阍和十数骑游侠虚与委蛇,辛满待在一旁越发不是个滋味。起初觉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上赶着求见许京,原来就是许爵那么个德行的二愣子也能有人千里随来共生死,许家的招牌简直比得上金山银山。

    不过许京平生素来钻营播名立世之道,得此盛景是理所应当,凭他及冠之年丢官不做非要给养母守丧就可见一斑。时人对守丧早就是说起来顶呱呱的照办不误,真办起来跳脚直骂爹娘,许京竟然任凭青云流逝,苦兮兮的待在垩室里既不能享受饮食,也不能挥霍富贵,未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和讽刺。

    但当许京三年期满,脱去孝服,浑身至孝而出于名门的光环却是摘不掉了,自此许京初显名迹,加上他又专注于礼贤下士,施恩下惠的风评,所来依附之人常常堵塞交通,一度惹得那些宦官在深宫里听闻了都忌惮许京壮猛声势,同结人心是意欲何为。

    至于许京那个弟弟自然是照葫芦画瓢,奈何性格使然许爵装不下去,干脆扬鞭怒马,在道上遇见不平事就争先出头,也不管是非对错,哪个瞧得顺眼就帮哪个,倒也收获了不少死心塌地要报答他的侠客义士。

    “淮州距河南路途遥远,壮士真是辛苦了。”辛满坐上自己的马匹把司阍递回的名刺收进袖里,朝纪燕拱了拱手道。

    纪燕打眼瞧辛满身材短小本不屑搭话,转念一想自己被司阍拦着这个人却能让司阍牵马,回道:“足下是什么达官显贵吗?”

    “呵,我是太平令辛满。”

    “城官儿啊,”纪燕诧异偌大个京城就归这么个矮子打点,且横马拦住辛满去路道,“你和公本熟吗?”

    “我跟他堂兄比较熟。”

    “啧,也行,劳烦你替我引见引见,叫这些看门狗放我进去。”

    辛满哪会白帮忙,有意刺探道:“你们一个个挎弓带刀的,本官都差些以为你们是来寻仇的,正寻思回到衙门差人盯你们,你们非要见许虎贲到底什么事,不然本官不仅不替你们说情,还要请你们走衙门吃板子呢!”

    “你说什么!”纪燕身后的侠士们纷纷捉刀在手,唰的给辛满包围了起来。

    “京里还不够乱吗,由得你们一点规矩都不讲?”辛满昨个已经被马祀的阵仗吓唬过了,现在根本无关痛痒,摆出以官压匪的气场。“我和许家兄弟寝则同席,食则同器比你们算哥们儿,糊里糊涂的要是引狼入室,老子岂不是对不住他们吗!”说着他也拔出剑来,逼迫众侠士撤马把圈散开。

    纪燕经过辛满仗义的表演已经改变了看法,且让兄弟们收起家伙事儿,郑重的抱拳道:“并非我们不愿意坦诚相告,而是事属机密,我们受人之托也不好张这个口。”

    “你不必告诉我具体何事,你就告诉我是谁的口信儿,我认识的英雄人物多了,自能明白好坏。”辛满态度坚决把手里的剑掩在鞘外并不回送。

    “啊这......”

    “未必公本还会错看了我么!”辛满不提许京俨然混成了许爵的死党。

    纪燕这下积虑尽除,在马上和辛满贴耳道:“隆州司马共坚。”

    共坚,辛满被这个人的名字吓了一跳紧紧抿住了嘴,共坚的家世出身根本不值一提,似乎是个在淮州沿海抢掠的强盗,连续两任淮州刺史都在他手下屡屡败绩,直到先帝任命宗室董升去淮州官营盐铁,组织贸易给朝廷充盈国库,董升去到淮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安了二十二岁的共坚。

    后来董升又被朝廷调去隆州做州牧抑制豪强,想叫豪强多多交税好给先帝多多送钱可不是容易的,也多亏了共坚将胆敢反抗的豪强武装全部杀尽才给董升稳住了隆州,于是董升表进这么个强盗做了隆州司马,实在是太能打了。

    不过共坚特来巴结许爵也让辛满品味了一番,隆州最大的豪族蒯氏迟早嫁女给许京,而共坚不理许京奔着许爵而来,是否是想借着许爵的支持去抵消许京对蒯氏的照顾呢?看来隆州内部的弯弯角角不是光靠共坚的屠刀就能捋直的。

    只是,这何尝没有预示着各个州郡已经观睹了皇室的摇摇欲坠,不想着匡扶董氏倒是在许家兄弟之间提前站队了,岂不默认天下大势任由许氏左右了吗?

    许家又会给四百年华朝怎样的结局呢?

    “好吧好吧,你们去见公本吧。“辛满收剑入鞘不明心里在失望些什么,看着侠客们下马后被司阍领进许府,这一路长阶但凡走过去了,便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登天捷径啊!

    辛满催动马匹感觉自己衰老了不少,是双鬓没有花白,心志却已早亡!不争了,这怎么争得动他,不如就做了他的羽翼,随他振翅高飞吧。

    太平城里依旧秩序井然,保全着王朝的盛况,马儿在道路上跑不动,辛满搭着手也不握缰,虽然置身在一切如故的繁华之中,恍惚还能见到几处小时候和许京追逐打闹的街景,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急于避世的逃犯,那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他这尊软弱的真身,照得他心烦。

    “诶,狻儿,侄儿!”恍惚有谁在追着喊他道:“你个死崽子哪里去啊,过家门儿了!”

    啊!辛满紧急勒住马,回看四叔辛鼎跑了几步哼哧着在向自己招手,这太平城可真小啊,兜着兜着就到家了。

    “叫四叔看笑话了。”

    辛鼎没跟辛满含糊,一手拽住马缰一手就给辛满拉了下来,道:“就差一年满三十了才想着学圣贤过家门而不入啊,脑袋里想什么事儿呢。”

    “没事儿。”辛满挤出笑从四叔那扯回自己的袖子。

    “你又在拿自己跟许京比了吧?”辛鼎不是不知道辛满从哪处回来,大咧咧推着辛满过家门道:“傻小子,怎能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你现在做不到的指不定上天会帮你做到呢,不要愁死自个儿啦,叫别人以为我们辛家养不动你了。”

    辛满感激地看向四叔辛鼎,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纠之以猛,他便济之以宽,从来撒钱叫自己出去结交朋友不要在家死读书,自己挨打的时候都抢着棍子提父亲打,然后和自己猫捉老鼠最后一棍子都没挨着,更别提他还能带着自己踢蹴鞠,射飞鹰,喝小酒啦!

    辛鼎量一眼辛满就知道他兜里是泡什么味儿的屎,只不过自己专门在门口等他也不是闲的没事干,清清嗓子提醒辛满打起精神道:“今个儿尚书台会有大动作,马祀毕竟是个军户,他的好脸能给士党指不定出于什么索求,要知道他那些个真心定然是给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行伍弟兄的。军户和士党文武不合,天差地别,能结出什么好果子?”

    “哎呀四叔,我都知道,你想收拾细软跑回老家了。”辛满用胳膊肘顶助辛鼎软肋,笑呵呵道。

    “臭小子别得意,你知道个屁。”辛鼎还他一个脑瓜崩道:“马祀以及多少人盯着咱家的财货呢,我总得打个头阵试试水能不能运得回去吧?我可不许你躲闲,而且马祀半个时辰前就叫你进宫见他了,你有本事使本事,见势不妙赶紧跑,别丢了小命。”

    辛满故意噘着嘴在充满未知的事态中耍性子,搏宠爱,“侄儿现在就想跑呢,可要是现在跑了,四叔的积蓄可就没法儿要了。”

    “不要就不要,”辛鼎没心思跟辛满惹趣,实话实说道,“大不了咱俩带着你爹,带着一大家子人直接跑了就是了,人活着还怕没钱吗?”

    “好好好,四叔这话可感动死侄儿了。”辛满正话反着说,不料招来辛鼎的一个嘴巴子。

    “死什么死,臭小子想死就快点换了官服进宫去吧,搁跟前都碍眼了。”

    辛满一时有些凝噎,然而自己长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扑叔叔怀里撒娇了,正儿八经地作了揖然后换衣裳进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