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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将相和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寒风冷冽。

    朱佑提着木桶来到马厩里,一边喂马,一边沉思耿舒的所作所为。

    他是个思维迟钝的人,凡事只求循规蹈矩,这样的性格,做事虽然不会出什么大错,却也极难出奇制胜。

    一匹年迈的坡马打了个响鼻,甩甩尾巴探出栅栏,也想吃一口甘草。

    朱佑面露不忍之色,从木桶里抓了一把草料,踱步走到老马面前…坡了蹄的战马已经不能骑乘了,更何况它还如此年迈,等待它的结局,唯有被宰杀吃肉而已。

    老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硕大的瞳孔中落下泪来,昂首嘶鸣一声,还想再吃几口甘草,朱佑已然提着木桶离开了。

    草料也是宝贵的战略资源,不容许丝毫浪费。

    由此便可看出粮食的珍贵程度。

    朱佑百思不得其解…舂陵军的粮草虽能维持半年,却也还算不得多么充裕,耿舒为何要开仓放粮呢?难道他不知道主公欲用这些粮草招兵买马吗?

    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朱佑解下系在腰间的葫芦,拔掉塞子喝了口水,眉头紧锁。

    一缕雪花翻转着飘落,恰好落在朱佑的眉心,瞬间融化成一滩冰凉的水渍,朱佑抬头望天…下雪了。

    “仲先!”

    刘秀挥舞着手臂小跑而来,面上带着激动的喜色:“仲先!哈哈哈哈!今日有百余个青壮跑到军营,要加入我们舂陵军,还说兄长是亘古罕有的仁义之君!”

    “哦?”朱佑微微一愣,略作思忖,心中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懂了!

    募兵何其难也?

    除非是没了活路,否则寻常人家的百姓,宁可整日不辞辛劳做牛做马,也不愿冒着阵亡的风险去讨得军粮。

    可现在,一日之内,竟然有百余个青壮要参与舂陵军!倘若每日都是如此,不出一年就能募集三万人马!

    原来如此…军师开仓放粮,实是为了收买人心啊!

    “哈哈哈哈!秀初时还看不懂军师为何要开仓放粮,现在算是明白了!”刘秀脸色潮红,忍不住大笑道:“仲凌行事每每出人意料,随手而为,又给了我们一桩惊喜啊!”

    朱佑摇头赞叹道:“仲凌才思敏捷,佑不及也。”

    “你可知仲凌去了何处吗?”

    “他和刘弇、王霸率三百人马出城了,至于具体去了何处,我却是不知。”朱佑道:“不过天色渐晚,想来仲凌也该回来了。”

    刘秀提议道:“兄长今夜要设宴为仲凌庆功,找不到仲凌怎么能行?反正现在闲暇无事,我们一同去城门处迎接仲凌吧。”

    朱佑点了点头:“好啊,如此方能彰显我们对仲凌的尊崇。”

    二人于是结伴同行,走到城门处,却见邓晨的长子邓泛守在玄关。

    朱佑拱手作揖:“孟卿(邓泛表字),劳烦你打开城门,我二人要出去一趟。”

    “三将军、朱佑将军。”邓泛回了一礼,陪着笑道:“家父有令,这城门今日不能打开,请二位回去吧。”

    刘秀眉头微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恰在此时,有舂陵兵卒捧着竹简匆匆而来。

    刘秀直接抢走竹简,翻开看了看,顿觉气血上涌。

    这是军令状!

    邓晨和耿舒签订的军令状!

    倘若耿舒不能在半月之内募集两千人马,耿舒就要辞去军师之职,从此再不过问舂陵军中事务。

    而如果耿舒真的在半月之内募集了两千人马,邓晨就要把祖宅转让给耿舒。

    “军师乃经天纬地之奇才也!姐夫欲毁去我军前途吗?!”刘秀勃然大怒,直接扯烂了竹简,拔剑出鞘,带着朱佑就要硬闯城门:“滚开!谁敢阻拦,某必杀之!”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刘秀都是个性情温婉不善言辞的人,等闲不会轻易动怒。

    今天这是怎么了?

    邓泛被刘秀这一声厉喝搞得有点懵。

    就连追随刘縯最久的朱佑,都没见过刘秀像今日这般愤怒。

    守门的兵卒哪里敢阻拦,纷纷让开道路。

    刘秀疾步前冲,直接把剑架在看守玄关的邓泛脖子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立即打开城门,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邓泛作色道:“刘秀…你敢!”

    话音还未落下,长剑就在其脖颈处留下一道狭长伤痕。

    邓泛紧紧咬着牙,迎上刘秀杀人的目光,亡魂皆冒,不得不挥手道:“开…开城!”

    十余名兵卒用力推动玄关,齿轮咬合转动,带着沉重的铁链缓缓坠落,巨大的木板铺在护城河上,形成一条宽大的路面。

    刘秀收剑回鞘,带着朱佑匆匆步下台阶,留下一道冰冷话语:“自今日始,谁再敢刁难军师,便是与我刘秀为敌!”

    耿舒根本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事,他喝多了酒,只觉得头晕目眩,仰面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这个年代是没有裤衩子的。

    耿舒觉得小叽叽很凉,就改了个侧卧的姿势,用双腿夹着取暖。

    “莫非耿舒私自开仓放粮,对募兵有所裨益?请元伯直言赐教。”邓晨拿耿舒无可奈何,此刻也是冷静了下来,疑惑问道。

    王霸咧嘴一笑:“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贱民者,民亦贱之,尊民者,民亦尊之。”

    前半句话是照抄耿舒的,后半句话则是他王霸自己顿悟延伸出来的。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邓晨低声呢喃,起初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加以思忖,可现在细细想来,竟也觉得颇有道理。

    王霸问道:“邓都尉,倘若你是一介平民百姓,饿得眼冒绿光垂垂欲死,舂陵军突然送了你许多粮食,你会作何感想?”

    邓晨不假思索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倘若数日后舂陵军张榜募兵,即便无有粮草,你又是否会参与其中呢?”

    “这…”

    见邓晨恍然大悟的样子,王霸瞬间有些得意的膨胀起来。

    唉呀,拿军师的话套过来一用,立刻就震住了邓晨,这种感觉好奇妙啊…痛快!

    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和军师接触接触,讨教一些学问,还是相当有用处的。

    邓晨只是性格执拗了些,绝不是个傻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明白了耿舒的深意,脸上表情颇为古怪,望向耿舒马车的眼神也尽是复杂之色。

    难道是他错了…误解了军师?

    刘秀与朱佑携手跑出城门,映入眼帘是邓晨掸去肩上灰尘,尔后甩开宽大袖袍,恭恭敬敬对着耿舒的马车抱拳作揖,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今日之事,是我邓晨错了!晨不识军师妙计,万望军师宽恕!”

    刘秀看了看朱佑,朱佑也看了看刘秀,二人面面相觑。

    能让固执己见的邓晨俯首认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