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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又活一回

    当老院长接到刘医生的电话,和刘医生简单的交流了张元的病情,然后便急忙赶到了医院。经过食物的滋润,张元已经能说出话来了。当老院长告诉他,孩子们除了受到点惊吓,都安然无恙时,他长吁了口气。当老院长说开春就要盖新的孤儿院大楼时,要不是身上带伤,张元就想放声大笑了。到最后说到自己的病情时,老院长支支吾吾,泫然欲泣。张元心下一凉道:”老院长,您实话实说,我受得住。”老院长叹了口气道:“右腿如果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可能要截肢。”张元脑袋嗡的一声,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老院长喃喃道:“截肢就截肢吧,现在假肢技术很好,今后不误生活,命保住就好。当年在老山前线,不知道多少人想保留残废的身子都难啊,许多同志都是活生生疼死的。你也不用多想,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医生正在全力想办法。”张元涩声道:“还有什么坏消息,您一并告诉我好了。”张院长安慰道:“别的都不算什么,你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三个月后,当张元受伤后第一次照镜子时,差点认不出来自己。右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肤,新长好的伤疤看上去狞狰可怕。大腿右腿从膝盖以下截肢,左腿上也大部都是伤疤。如果晚上看到这个样子,还以为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魔鬼。

    不管自己内心如何悲痛绝望,生活还得继续。他也不想露出一副颓废的样子惹人笑话。谢绝了一系列的媒体采访,在订制的义肢安好后,图书馆给他安排了一个副馆长的职务。他坚决辞掉,只愿做一名普通的管理员。从此,一直到2023年,老院长逝世以后。

    十九年间,他几乎看遍了整个图书馆的藏书。先后发表了数十篇震撼世界学术界的论文,尤其对河西走廊的历史发展变迁和各民族融合的研究,堪成世界顶峰。但由于身体的原因,他始终不愿意去拥有一段感情。其实,在他名声大噪时,也有许多年轻的女孩主动想和他共度一生,但他都一一婉拒,主动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老院长去逝三十五天后。当地人习惯于人死后过完五七三十五天,整个葬礼才算结束。这天天气阴云密布,张元站在图书大厦九楼顶上,大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进入了佛家的寂灭之境。张元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属于他的路已经走完了。这十九年来他也曾挣扎过,也曾努力过,但终究还是一场空梦,自己应该从这个梦魇中醒来了,也许醒来后的世界会变得美好。再见吧,这个世界!我终究来过,也曾留下自己的足迹。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他义无反顾,从楼顶一跃而下。隐约中看到云层中突然射出一股刺眼的光芒。眼前什么都没有,天地间只剩下光的海洋,光的世界。

    如果从天空中俯瞰,黄河从青藏高原奔腾而下,在华夏大地上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大湾,顺着华北平原一泻千里,汇入大海。

    再大的河流都是由无数的小河汇聚而成,黄河自然也不例外。在张掖东北有一条小河,当地人称麻河,水量不大,向南一路流淌,途经临泽,永平流入黑河。黑河水势汹汹,向东而去,一路上携泥带沙,在秦州为泾河增加了不少威势,变成一股浊水,在雍州创造了泾渭分明这句脍炙人口的成语后,和渭河合在一起,最终在豫州汇入了黄河。

    麻河的一个小河湾处,是一片占地五六百亩的小平原,背靠郁郁葱葱的祁连山余脉。平原上都是开垦出来的田地,正值晚春时节,田地中到处都是穿着破烂的农人在忙碌,甚至有一些人只是在腿间围一块破布,与某国光着膀子摔跤的人极为相似。偶尔能见到有俩头牛拉着犁在耕田,惹来周围用锄头刨地的农人羡慕的目光。

    在面南背北的缓坡上,有一片高矮不一的房屋组成的小村庄,大约有三五十户,中间是一座砖墙瓦顶的大房子,明显是村子里最高的建筑,四扇雕刻花纹的大门俩侧,有一副楹联,上书:祖灵追百世,若见若闻。黄河分万脉,总是同源。看情景,是一座祠堂。

    祠堂左面,有一户人家,整整齐齐的小四合院,房子比祠堂低矮了不少,虽然和村里其他的房子一样,都是黄土板墙,但屋顶却不是茅草,而是与祠堂一样的青色瓦当。

    早饭刚过,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三个四五岁的孩子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身后的一个老头手里举着一根柳木棍,高声叫骂:“好你个憨娃,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都要反了天了。”一个小孩边跑边回头喊:“老头,你不能不讲理,要是过年杀不了俩百斤好肉,你再教训我也不迟。”老头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说话间与孩子们的距离拉的更远了,眼看是追不上了,便停住了脚。恨恨地一拍大腿,喘着气说:“你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回来我也饶不了你。”

    三个孩子见老头没有追来,便也不再逃跑,停住了脚步。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说:“元娃,这次三爷可是真的生气了。”叫元娃的孩子满不在乎,“老头的性格我最了解不过,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走,我们去看昨天下的套子去。”三个孩子勾肩搭背的向村后的山上走去。

    叫元娃的孩子姓张,其实整个靠山村的人大多数都姓张,这个村子就是张元的爷爷当年第一个搬来的。后来见此地适宜居住,就把一些本家亲戚都拉引过来,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村落。

    张元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五年前,他生无可恋,从图书馆楼顶一跃而下,却来到了这个世界。

    巧合的是,前世的他是一个孤儿,这一世也是一个孤儿,虽然有父母,但父亲他连面都没见过。父亲在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去草原上和鲜卑人交易牛羊马匹,遇上了一场暴风雪去世了,他成了遗腹子。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在勉强挨了三年后,也撒手人寰,他又成了一名孤儿。好在靠山村大多都是张氏宗亲,看守祠堂的三爷一直独身,就把他拉扯在身边。

    靠山村本来就是他爷爷一手创建的,五分之一的田地都是他家的,虽然父母双亡,但靠着土地收租,依然是靠山村的首富。

    就这样又过了俩年,今年张元已经五岁了。

    前几天,来自朝廷的一份露布,终于让他搞清楚了现在所处的时代——西晋永熙元年,公元290年。

    这一年,历史上著名的愚蠢皇帝司马衷,开始了他的终结西晋之旅,在史书上留下了“何不食肉糜”的笑话,顺带着给华夏大地带来了百余年的“五胡乱华”时期。往日被打压的少数民族在西晋这具腐烂的尸体上,你来我往,肆意发泄着自己的兽性,将一片大好河山蹂躏的千疮百孔,人口凋零。在这个大争之世,枭雄四起,贼祸纷乱,平民百姓死伤无数,神州陆沉。曾经辉煌的汉文明陷入了长久持续的动乱,中原人口急剧减少。北方混乱地区的人们卖儿卖女。胡人残杀汉人无数,手段极其暴虐,甚至人吃人的现象都有发生。关于“两脚羊”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时期。后世发现的资料表明,西晋太康元年北方地区的人口,估计有三千五百万。到北魏统一北方时,人口只剩下一千多万。

    晋书记载:“自丧乱以来六十余年,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虚,函夏萧条。井堙木刊,阡陌夷灭。生理茫茫,永无依归。”

    露布说的就是司马衷当了皇帝,大赦天下,并赐予老年孤寡者酒一斤,肉俩斤。张元和三爷俩人全有份,得到了他重生之后来自朝廷的第一次福利。露布上并没有说给什么肉,估计皇帝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能在百姓吃不上饭的时候,说出著名的“何不食肉糜”的话,岂能搞清楚肉的好坏?皇帝搞不清楚,可下面的官员却很清楚,既然圣旨没有说赐什么肉,那当然是最便宜的肉了,于是三爷和张元就分到了四斤骚臭味扑鼻的猪肉。这时的人们是不喜欢猪肉的,不是说人们物质生活已极大的富裕,而是这个时候人们就不懂给猪阉割。母猪要繁殖,公猪杀掉吃肉。这时候的人都吃不饱肚子,猪能有什么好吃食,为了能长大,最少也要养俩年。不阉割的公猪养上俩年,猪肉就会带有一股骚味,根本就没法吃。所以人们把猪肉称为“臭肉”,一般人都是不吃的,只有特别穷困的人才会吃。

    三爷笑呵呵的朝南面拱手谢恩,炖上了猪肉,张元一口没吃,被三爷狠狠教训了一顿。看着猪圈里三爷刚逮回来的猪娃,张元想到俩年后被三爷逼着吃骚猪肉的情景。就叫了从小和他一起玩耍的俩个小伙伴,给小猪做了阉割手术。结果,就出现了开头被三爷追杀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