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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告诉齐修文,他爹受辱了

    陈平安家

    齐修文已经将药材放入罐中开始熬煮。

    小镇上灶台有着单独的房间。一个熊孩子突然跑进家中,转身连忙将房门锁上。

    “怎么了?”齐修文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有些疑惑。

    顾璨也不多说,只是从身上掏出那两个绣工精美的袋子,一股脑塞给齐修文。“这是我给陈平安的,你记得一定要把东西交给他。”

    齐修文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对方是意思,但还是老实的将东西收好。

    似乎害怕齐修文贪了这钱,顾璨有一次强调道:“记得一定要给陈平安。”

    “知道了,这东西是有什么说法吗?”齐修文打量着十分眼熟的钱币有些好奇的问道。

    “供养钱,是世间诸多香火钱之一,一般供奉于城隍庙或是文昌阁的神像上,含在嘴里,藏在肚子里,托在手掌上,皆有可能,而且各有各的讲究和功用。

    迎春钱则上铸有“新年大吉”四字吉语,镂空透雕,祥云飞流,有一尊披甲人在擂鼓。大概有吉祥如意的意思。

    压胜钱正面雕刻有五毒,蛇蝎、蜈蚣、壁虎和蟾蜍,背面除了铸有“天中辟邪”四个字,还有龟蛇缠剑的图案。小镇规矩,没人各备三袋钱,一袋子送回看门人,剩余两袋买机缘。”

    明显脸色好转的少女,靠着门板对着两人解释道。“看外表,你们这应该是压胜钱和供养钱。”

    “这种钱在外面是不是很值钱?”顾璨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齐修文也看向了对方,若是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里面的钱自己可是从郑大风那里获得不少的。

    三年来的书籍销售,每次都能从郑大风那里获得十枚左右的类似钱币......

    “.....这种东西不能用价值来形容,世界上金精铜钱用一个少一个。”宁姚解释道。

    ......原来富翁竟然是自己的吗!齐修文惊了。

    “我记得陈平安之前是不是说过他卖了个东西来着。”顾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齐修文问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陈平安是不是算是富家翁了。”顾璨问道。

    “应该是。”

    “总之你记得把东西交给陈平安,我先走了。”顾璨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此时他心里捉摸着:等出去了他一定要多收集这种东西给陈平安,嗯,还要给陈平安准备七八十个稚圭那样的婢女。

    对了,稚圭!

    想到某人,顾璨不由再次返回,来到了齐修文面前。

    “还有什么事?”看着再次往返的顾璨,齐修文不由出声。

    顾璨勾了勾手指,示意齐修文把头低下。

    “你一定要在宋集薪那家伙看不到的时候把东西给了陈平安。”陈平安那家伙不懂的拒绝,而稚圭可是老喜欢欺负老实人陈平安了,他才不愿意自己给陈平安的东西,转手被人送出去呢。

    “好。”齐修文点点头,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宋集薪家小院中探出一个小脑袋。

    扫视着陈平安家小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在看到齐修文手中的钱袋时眼睛明显亮起。

    剑鸣声响起,让对方不由转头。原本在角落中收缩自己存在感的飞剑,悬在宁姚身边。

    稚圭打量许久,满脸天真无邪道:“这位姐姐,你是谁呀?怎么从陈平安的屋里出来了,我可没听说他有远房亲戚。”

    宁姚将对方打量一番,随后收回目光。

    稚圭见她装聋作哑,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晃了晃脑袋,撇撇嘴,一脸嫌弃。

    宁姚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隔壁那个孬种的婢女,叫稚圭。”顾璨说道。

    宁姚也有意无意轻轻说了道,“哦,吃的不好,怪不得长不高。而且这名字也挺俗气的。”

    言语是一把伤人的利器。顾璨和齐修文不由对视一眼,这两人这是杠上了?

    稚圭的神色瞬间黑了下来。但很快笑容灿烂道:“不如姑娘,是外面的人,长得就是比奴婢黑了点丑了点。”

    宁姚心无波澜朝着灶台走去,自己的药可还在上面呢。

    泥瓶巷远处,响起一声火急火燎的怒吼,“顾粲!”

    孩子脸色微白,“走了走了,陈平安,我走了啊!”

    “顾粲,记得小心你师父。还有,照顾好你娘亲,男子汉大丈夫,你娘亲以后只能靠你了,别总让她担心。”

    顾粲嗯了一声。

    “到了外边,多做事少说话,管住自己这张嘴巴,吃些亏就吃些亏,别总想着嘴上讨回便宜,外边的人,不像我们,会很记仇的。”

    “我们这边的人,也很记仇的。”顾璨反驳道。

    齐修文无奈。“总之要是外面受了委屈,记得写信给我,我带着陈平安还有刘羡阳去给你当靠山。”

    “我又不是陈平安给人欺负了还不还手。”顾璨白了对方一眼。

    说完便离开了小院。

    齐修文紧随其后来到小巷中,看着顾璨跑到家门口出,那个说书的老人注意到齐修文的目光不由看了过来。

    老街中

    齐静春走在前边:“陈平安,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仙精魅、妖魔鬼怪?”

    陈平安点了点头,“信的,小时候我娘亲经常说些老故事,要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娘亲说得最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其它像小溪里会有拖拽小孩的水鬼,城北破祠堂那边,有专门在夜间审案的冥官老爷,还说我们张贴的门神其实到了晚上,就会活过来,帮我们保护宅子。这些东西,我以前其实不太信了,但是……现在,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齐静春轻声道:“她说的这些,有些真有些假。至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说,则很难定论,因为对于善恶的定义,老百姓,帝王将相,和长生仙家,三者是各有不同的,所以各自得出的结论,会很不一样。”

    陈平安加快脚步,和儒士并肩而行,抬头问道:“齐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齐静春好似看穿少年心思,平静道:“这座小镇,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葬身之所、埋骨之地。天底下不计其数的蛟龙之属,都认为此地气运最为鼎盛,注定要在某一天‘出龙’的,事实上三千年以来,出龙一事,迟迟不至,倒是这座小镇出生的孩子,根骨、性情和机缘,确实要远远好过外边的同龄人,东宝瓶洲许多大名鼎鼎的仙府道侣,他们结合生下的后代,也不过如此。当然了,也不是小镇每个孩子都有惊才绝艳的天赋。”

    “当初参与那场屠龙浩劫的前辈修士,几乎无人不身负重伤,很多人便在此定居,结茅修行,可谓从容赴死,也有双双侥幸活下来的道侣,也有在并肩作战后,水到渠成地结成良缘。小镇经过三千余年的繁衍生息,便有了如今的规模,在大骊王朝版图上,此地最先被称为大泽乡,后来被一位圣人亲自提笔改为龙渊,再之后避讳某位大骊皇帝的渊字,又作修改……”

    一直把话憋在肚子里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了,轻声打断齐静春的言语,双手握拳,充满渴望和期待,“先生,其实我想问的问题,是我爹娘……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齐静春陷入沉思,“既然那远游道人,已经对你泄露了天机,我也可以顺着他破开的口子,与你说些事情。在我的记忆里,你爹是个憨厚温和的人,天资平平,不值得被人带离小镇,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鸡肋,被视为一笔亏本买卖,也许是一怒之下,也许是生活实在窘迫,总之小镇外的买瓷人,便在你爹的‘本命瓷’上动了手脚,在那之后,不但他命途多舛,也连累你和你娘一起吃苦。后来他不知为何,无意间知晓了本命瓷的秘密,知道一旦被人开窑后带离小镇,就会一辈子沦为牵线木偶,他就偷偷砸碎了属于你的那只本命瓷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一只瓷镇纸。”

    齐静春沉声道:“你要知道,小镇每年出生的婴儿,都有个存入密档的代号,镇上也专门有人,会以独门秘术,抽取出一滴心头血,灌注于日后烧制的那只本命瓷当中,女孩本命瓷一烧就要烧六年,男孩的更久,窑火一日不可断,持续烧九年。孩子的天赋如何,就像是普通烧窑的瓷器品相如何,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但是押注后进行‘赌瓷’的出价,很大。虽然说如今你的资质同样平平,但是在你爹毅然决然打碎那件瓷镇纸的时候,小镇外买瓷人的震怒,可想而知。”

    “至于你娘亲,是一位性情淑静的女子。”

    齐静春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当时你娘亲嫁给你爹的时候,小镇好些同龄人都很郁闷来着。不过说实话,真要我说你爹娘在世时的生活细节,是为难我了,来到这里后,我除了教书授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少年嗯了一声,轻轻扭过头,用手胡乱抹了把脸,少年大概是忘记左手的糟糕情况,满脸血污,又实在舍不得用衣袖擦拭。

    两人经过了十二脚牌坊楼。

    齐静春没有看他,与少年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真龙陨落于此,四位圣人亲自露面,在这里订立契约,规定每六十年,换一人坐镇此地,帮忙看顾那条真龙死去后留下的残余气数,其实当时是否斩草除根,也不是没有争执……不过与你说这些不可告人的天机,便是害你了。大体上,儒释道三教中人,加上一个兵家,四方为主,其余东宝瓶洲的诸子百家、洞天福地、仙家门第、豪阀大族等等,皆有一定的份额和机会,来分润这里的好处。说来可笑,百年内有无‘买瓷’的名额,几乎成了界定一个宗门、世家是否一流地位的标志。”

    陈平安说道:“先生说这些,我听不懂,但都记下了。不过今天知道我爹娘是好人,我就知足了。”

    齐静春笑道:“我也不奢望你当下能听明白,只不过是些铺垫,否则简单劝你别杀苻南华,你肯定听不进去。之所以要你别杀人,不是我齐静春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什么,更不是我对希望他苻南华和老龙城因此感恩,以后我好要些好处,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正好相反,我儒家门生弟子,推崇入世,对于修行中人的肆无忌惮,最是抵触,双方明争暗斗了无数年,若我齐静春是刚去山崖书院拜师求学的岁数,那截江真君刘志茂也好,老龙城少城主苻南华也罢,现在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早给我一掌打得灰飞烟灭了。”

    少年发现这个时候的齐先生,虽然说话语气依旧温和,走路姿势同样文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判若两人。就像姚老头喝酒喝高了,说我们烧出的瓷器,是给皇帝老爷用的,谁能比?

    齐先生说一掌打得别人灰飞烟灭的时候,就跟那时候的姚老头,语气不同,但是神色一模一样。

    齐静春叹了口气,问道:“知道之前的那些人在小镇中肆无忌惮的时候,为何我不出手吗?”

    陈平安摇头。

    齐静春自顾自说道:“此方天地,如同风吹日晒三千年的老旧瓷器,支离破碎在即,你们终究是外人,又有大阵护持,如何作为,只要不要太过分,远远不至于让瓷器崩碎,可我是那个手捧瓷器的人,我的任何举动,都会牵扯到这件瓷器的裂缝,事实上不管我做什么,只会让那些纹路增加蔓延。若只是瓷器碎了,也就罢了,可是这小镇五六千人今生来世的命运,尽在我手,我如何能掉以轻心?”

    齐静春看着时不时用右手擦拭脸庞的少年,两人已经走到杏花巷铁锁井附近,那边有妇人正在弯腰汲水,齐静春问道:“若有陌生人掉进水井,你若救人,就会死,你救不救?”

    陈平安想了想,反问道:“我想知道,真的救得了那个人吗?”

    齐静春问道:“若是让修文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少年想了想:“若是里面是他的熟人、长辈或者朋友,他会想尽办法去救;小镇上的人,他可能会看看能不能救;不熟的人,他估计会喊人来救。”

    听着陈平安的推测,齐静春笑着。

    “那先生,你呢?”陈平安问道。

    “君子不救。”

    少年愣了愣,疑惑道:“君子?”

    齐静春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帮草鞋少年正了正衣襟,柔声道:“遇见不幸事,先有恻隐心,但是君子并不是迂腐人,他可以去井边救人,但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死地。”

    少年沉思。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虽然我齐静春不能帮你什么,但事已至此,让你渡过此劫,绝不算破坏规矩,其实本来就该补偿你一份机缘才对。”

    携带者少年,齐静春去往了大槐树下。

    齐静春站定后,脸色凝重,作揖后,抬头问道:“齐静春能否向你们求一片槐叶,让少年日后能够安安稳稳离开小镇,最少在三年内,不受那反扑而来的横祸灾厄?”

    千年老槐,无声无息。

    齐静春又问道:“齐静春坐镇此地五十九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还求不来一枚祖荫槐叶?何况少年本就是你们小镇人氏,诸位先贤,何以如此吝啬?”

    老槐仍是没有回响。

    此刻的寂静如同无声的讥讽。

    你齐静春神通广大,可到底是这天地方圆中的一个,更是主持大阵枢纽的那个可怜人,我们就是不愿白白施舍这份香火情,能奈我何?

    齐静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唯有叹息一声,低头望去,满怀愧疚。

    突然。

    一片苍翠欲滴的鲜嫩槐叶,从树冠极高处,飘然坠落。

    少年只是伸出手掌,树叶便自行落在他手心。

    树叶上,有一个金色字体,一闪而逝。

    齐静春有些惊愕,片刻之后,沉声道:“此字为姚,陈平安,你可愿意为姚家报恩,无论生死?!实不相瞒,哪怕没有这片树叶,你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这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所以你千万要想清楚!”

    少年问道:“是姚师傅的那个姚字吗?”

    齐静春点了点头,“正是。”

    少年双手合十,将槐叶轻轻夹在手心,抬头大声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只要是跟你有关的姚姓人,就像齐先生之前所说,哪怕他坠入井中,哪怕救人必死,但我陈平安必救之!”

    天籁寂静。

    齐静春笑道:“走吧。”

    带着少年离去之时,悄然转头,望向槐树最高处,齐静春面露讥讽。

    “姓陈”的槐叶并非没有,事实上还不止一两片,可是到最后,明知道此地即将崩坏,宁肯另寻宿主,哪怕不姓陈也无所谓,也仍是没有一份香火祖荫,愿意看好泥瓶巷的草鞋少年。

    齐静春想到了什么对着少年说道:“记得这事情和修文说一下。别说是我说的。”

    “额,您.......”

    “之前,我告诉过他,就算是老槐树将叶子全掉下来了,也不许去碰。”齐静春解释道。

    “为什么?”陈平安不解。

    “因为,小镇里的机缘他早就得到最好的了。至于其他的,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说到这里,齐静春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两只簪子。将其中一只递给对方。

    陈平安看到了两只上面的字迹。交给他的这只写着的是‘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另一只则是‘皎月高照,骄阳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