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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塌

    子孙槐、柳叶巷、骑龙巷、锁龙井、螃蟹牌坊、祖宗槐、黄二娘的酒谱.......齐静春带着齐修文踏遍了小镇中的每一处,最后从廊桥走过。

    除了小镇,齐静春的脚步却是没有停下,身后的少年亦是紧紧牵着儒士的右手。

    “我算是先生门下最小的的弟子,不足百岁便已经是上五境修士。”齐静春走在前方,对着身后少年说道。“最开始遇到先生的时候,他还是个秀才,那时的我有三个师兄,崔巉、左右、刘十六,不过平日里也叫他君倩。”

    先生、父亲在讲往事,而少年则耐心倾听,只是双手却不由的紧了紧。或许少年早有想法,只是不愿多想。谁家的先生不是亲自护送学生们离开小镇而是选择让旁人帮忙?

    “那时候先生很穷,我们更穷,大师兄是因为受不了家里长辈的督促,独自一人远游,去了中土遇到了还是学问似乎有点高的先生于是就留下了,在之后便是二师兄左右,我依旧记得先生说过当初左右师兄见到他的第一面便说想要看些圣贤书,虽然那时候先生穷得一塌糊涂!和大师兄崔瀺过着三天饿九顿的苦日子,但由于其脾气很对先生胃口,于是成为先生的二弟子;之后便是三师兄,说是三师兄其实他的年级才是最大的,最后便是我。虽然先生有了弟子,但依旧改变不了穷的事实,每次我们都指望着大师兄家寄来的钱过日子。

    再之后先生的书出了,可惜依旧没有卖出去.........然后先生便出了名,雕像也被抬到了文庙的中央。在之后,我便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最自在的人,我便想像他一般好马、美酒、长剑快意于江湖。”

    “他是谁?”齐修文看着前方的儒士问道,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一个儒雅的男人会有快意江湖的想法。

    “他叫阿良。不过,虽然我曾这么想过,但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最起码你要学会搭理自己而不是和他一样,到如今也没有找到老婆。”齐静春尤其强调道。

    他们文圣一脉虽然弟子很多,但没有一个弟子找到媳妇,作为弟子他希望文圣一脉长治久安,作为父亲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打光棍。虽然已经有了红绳牵着,但他还是有些担忧。若非他没有红绳,肯定要将齐修文和李柳的红绳绑的死死的。

    “???”齐修文一脸迷惑,这不对啊?之前不是还在谈父亲的往事吗?为什么转眼间话题就到自己身上了。

    “唉!”看着愣在原地的少年,齐静春无奈叹息。但还是继续牵着少年的手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儒士讲了很多,少年也停了很多。

    等到再次止步,二人已经回到了小镇之中。

    螃蟹牌坊下,少年再次抬头看着上面书写的十六个字:当仁不让、希言自然、莫向外求、气冲斗牛。

    .......

    三日后

    小镇最大的酒楼,一位双鬓霜白的教书先生穿着一身新衣裳,要了一壶酒和几碟子下酒小菜坐在一旁,自饮自酌,快哉快哉。

    少年齐修文没有跟随,只是在学塾中一身镐素。

    当儒士喝完最后一杯酒,吃完最后一口菜,便轻轻放下了筷子。

    啪一声过后。

    千里江山小洞天,寂静无声,一切静止。

    此方天地瞬间崩碎。

    这一刻,整座东宝瓶洲的山上神仙,山下凡人,皆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但是下一刻,仿佛有犹在仙人之上的仙人,以改天换日的大神通,遮蔽了整座骊珠洞天的景象。

    东宝瓶洲北部的高空,万里云海翻滚,缓缓下垂。

    有一人通体雪白,大袖飘摇,身高仿佛不知几千几万丈,正襟危坐,身前悬浮有一粒如他手心大小的破碎珠子。

    此人法相之巨,像是将一座东宝瓶洲当作了私塾学堂。

    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上,有一道道威严声音如天雷纷纷炸响。

    “齐静春,你放肆!”

    “大逆不道!”

    “回头是岸!”

    那个读书人低头凝视着那粒珠子,缓缓收起视线,最后抬头朗声道:“小镇三千年积累而成的天道反扑,我齐静春一肩挑之!”

    齐静春的那尊巨大法相,洁白缥缈,肃然危坐于东宝瓶洲最北端的版图上。

    云海滚滚涌动,缓缓下压,不断靠近齐静春的头颅。

    齐静春抬头望去,笑意洒脱。

    云海之上,有威严嗓音响起:“齐静春,需知天道无私!你身为儒家门生,对骊珠洞天生出恻隐之心,情有可原,若是此时回心转意,犹有余地。”

    伴随着这位天上仙人的话语,仿佛有阵阵雷声迅猛滚走于云海之中,那些一闪即逝的电闪雷鸣,不断从云海底端渗透而出。

    言出法随。

    又有一位仙人嗤笑道:“与这书呆子废话什么!想要做出顶天立地的壮举,得先问过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与之同时,云海被一只金黄色的巨大手掌,向下一捞,拨开厚重云雾,露出一个窟窿后,一道光柱落在齐静春法相之前。

    西方响起佛唱一声,悲悯开口:“齐施主,一念静心,顿超佛地。”

    齐静春沉声道:“斩龙一役之后,小镇得以享受三千年大气运,后世子孙英才辈出,无非是寅吃卯粮的手段,只不过既然是四位圣人订立下的规矩,最早那拨选择扎根骊珠洞天的修士,也未有异议,我齐静春自然没有资格在此事上指手画脚。如今天道要镇压此方天地,来便是了,无非是换成我齐静春一人,来替小镇百姓承受这一场劫难,天道和规矩未曾落在空处,诸位又为何阻拦?”

    伸手将云海搅出一个大窟窿的仙人肆意大笑,“哈哈,姓齐的,你是真不知道缘由,还是装疯卖傻?”

    齐静春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一只手,将那颗蕴藏一座小洞天的珠子,手掌变拳,虚握于手心之中。

    想来掌心之中,洞天之内,小镇之上,已是白昼骤然变成黑夜的玄妙光景。

    此时,那只护住骊珠洞天的雪白手掌,仿佛遭受到一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无形攻势,呲呲作响,手背之上不断溅射、绽放出白色电弧,不断有看似小如飞羽、实则大如山峰的“雪花”,从齐静春手背脱落,坠落人间,只是不等落地,就已烟消云散。

    高坐于云海窟窿附近的云上仙人,放声讥笑道:“小小儒士,悖逆大道,不自量力!就由本座先陪你玩玩!”

    若是从东宝瓶洲的极远处举目望去,并且能够破开仙人联手造就的遮掩法阵,那就能够依稀看到无比壮观一幕,破开云海的宏大窟窿当中,先是露出一粒黑点,笔直朝下,然后是一截剑尖,最后终于显露出全貌,是一柄与齐静春法相手指长短的“袖珍”飞剑。

    第一柄刚刚现世,第二柄又尾随其后,从别处落下,第三第四柄,依次从天上云海降临人间,总计十二把飞剑。

    一线排开,悬停于高空。

    如铁骑列阵,被人勒紧缰绳,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冲锋凿阵。

    云海之上,一尊金色巨人随意盘腿而坐,睁着巨大的金色眼眸,双拳撑在膝盖上,右拳缓缓抽出一根食指,屈指一弹。

    一柄飞剑率先激射向齐静春的拳头虚握的那条胳膊。

    飞剑下坠的速度快如闪电,轨迹上,拉扯出一条连绵不绝的云尾。

    飞剑瞬间穿透齐静春法相的手臂,在距离地面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骤然停止。

    云海之上,金色巨人右拳食指轻轻旋转,飞剑划出一道弧线,重返高空,同时左手叩指轻弹,原本悬在空中的一柄飞剑轰然落下,再一次刺穿齐静春的手臂。

    两根手指相互起落。

    十二把飞剑笔直落下,弧线返回。

    起起落落,如此反复。

    齐静春那条胳膊被飞剑一阵阵密集攒射后,变得伤痕累累,出现无数个黑色孔洞,相比原本通体莹白的巍峨法相,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齐静春对此神色自若,眼见着又要再来一拨飞剑穿刺,展开新一轮冲杀。

    真是咄咄逼人。

    齐静春云淡风轻地说出四个字:“春风得意。”

    一柄飞剑依然是直直刺向齐静春手臂,只是这一次不等它钉入手臂,就像是松针被一阵清风吹拂得飘荡歪斜,不但是这一把飞剑,之后十一把飞剑无一例外,就是无功而返,围绕在齐静春的法相四周,遵循某种既定轨迹缓慢飞行,剑身颤抖,伺机而动,轻微嘶鸣作响。

    不但如此,一阵阵弥漫天地间的春风,还不露痕迹地托住了下坠云海。

    那尊金色巨人袒露胸膛,一身恣意放肆的意味,居高临下,眼见着那十二把飞剑,竟然找不到任何破绽,有些惊讶,“咦?”

    这些对人间修士而言威力无匹的飞剑袭扰,齐静春并不太上心,他始终盯住那只虚握的拳头。

    世间有人老珠黄一说,骊珠洞天这粒悬浮在东宝瓶洲上空的珠子,也已经有三千年岁月了,本该在六十年后,在下一任圣人阮邛的手上,包裹庇护珠子的外壁,将会彻底破碎,如同一件瓷器,外层釉色脱落剥离殆尽。到时候天道碾压而至,必然势如破竹,虽然不会当场死人,但是小镇所有人都会失去来生,齐静春为此专门翻阅佛经,甚至推断出一个可怕的后果,小镇这六千余人,被用来承受天威浩荡的“替死鬼”,有可能生生世世堕入西方佛国的饿鬼道,永世不得超脱。

    兵家修士、铸剑师阮邛,作为骊珠洞天最后一位坐镇四方的圣人,他到时候的职责,可不是守护小镇百姓的安危,而是不让任何一人逃脱这份天道责罚。

    那金色巨人声如擂鼓,轰隆隆传遍天空,大笑道:“有人说你齐静春不简单,拥有两个本命字,春字之外,还有一个坏了规矩的静字,来来来,让本座开开眼!”

    巨人每说一个来字,就用拳头砸在膝盖上一次。

    三次过后,云海如锅内沸水,剧烈涌动。

    云海底部,那阵原本肉眼不可见的清风,也摇晃起来,光线混乱,明暗交替。

    巨人道:“你有春风,本座则有一场飞剑法雨,要给你这家伙泼泼冷水!”

    言语过后,无数金色的丝线透过云海,又渗透清风。

    如果用巨人身躯作为对比,那些金色丝线,就像是指甲长短的小小绣花针,只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汇聚之后,声势之大,惊心动魄。

    齐静春依然凝视着拳头,闻声后面不改色,轻声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只见正襟危坐的法相四周地面,迸溅出一粒粒雨滴,每一滴雨珠,看似渺小忽略不计,其实皆大如水潭。

    然后这些不断涌现的雨珠,违反常理地哗啦啦向天空滑去。

    雨幕倒挂。

    只因儒家圣人齐静春默念的那一句诗词。

    金色绚烂的飞剑法雨,从上往下,起于大地的春雨水幕,由下往上。

    狠狠撞在一起!

    头顶气象万千,齐静春却对此不见,不听,不言。

    齐静春那颗拳头四周,凭空生出一条条闪电蛟龙,砸在手背之上。

    闪电颜色分为三种,猩红,青紫,雪白,看似杂乱无章,三者却泾渭分明,并不交替缠绕,分别交织成三张大网。

    法相的拳头,碎屑四溅,飞羽飘摇,不断衰减。

    齐静春轻声道:“风平浪静。”

    三色闪电,唯独雪白闪电毫无征兆地静止不动,但是其余两种闪电依然遵循规矩而行,这就使得一条猩红闪电砰然撞断一条雪白闪电,一条青紫闪电又捆绑住猩红闪电。疏而不漏的天网恢恢,竟是变得混淆无序。

    云海之上,有苍老嗓音悠然响起,“动静有法!”

    只不过转瞬过后,原本趋于混乱的三张闪电法网,重新恢复乱中有序的浩大天威。

    一次次敲打撞击齐静春那尊法相的拳头。

    齐静春微微叹息。

    “小打小闹也差不多了,齐静春,可敢接下本座这一拳!”

    一只金色拳头从云海窟窿之中落向齐静春的头颅。齐静春空闲的右手高高举起,掌心向上,便要阻挡住那压顶一拳。

    只是在即将落下之际,金色拳头散去。一颗人头轰然落下。

    全场静寂。

    一柄长剑浮现,虚无间仿佛随时消散,但又确确实实存在。剑身并无出奇之处,只是剑柄出隐约浮现一篆体‘真’字。

    剑身锐气激荡四方,虚无的剑身仿佛要凝为实质。

    即便是围杀齐静春的几人也不敢再有所动作,逆流而上却能杀人者非十四境或者更高境界的剑修是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个一往无前的剑修绝非他们这些仙人境的人能阻拦的。

    “未来剑斩过去人!你敢!”片刻之后,有人识破了这一剑的来源。愠怒之中带着惧怕。

    在场之中唯独齐静春眼神凝视着那熟悉的字迹,不由大笑。心中满是欣慰,却无人可以共享。

    大步之间,手负骊珠的儒士来到长剑之前。明灭之间,剑身锐气收敛,静静的浮在齐静春身边。伸手抚摸剑身。

    “回去吧。”儒士如此说道。

    即将凝实的剑身没有立即散去,只是指向远处似乎想要放手一搏的几人。

    齐静春摇摇头。

    只需一息便可凝聚的剑身转瞬散去,即使如此仍没有人再敢出手。因为那颗落地的人头,空气中迷茫的剑气依旧长存。

    天道的反噬作用在了齐静春身上,守候着小镇的巨人顷刻消散。

    前来围杀着虽有心查看,却无人敢进入小镇。最后也只能轰然散去。

    而小镇之中,不知何时烟雾弥漫整个药铺朝着天空蔓延,而不知何时烟雾又再次消散。

    学塾内

    一位独坐的青衫儒士,不仅仅是双鬓霜白,头发也已雪白,读书人已七窍流血但神色间的快意却不加掩饰。

    “天下有我齐静春。天下快哉,我亦快哉。”

    笑声之间,儒士溘然长逝。

    一身镐素少年来到儒士的身前,双膝跪地,两行血泪滴落地面。

    小镇之中存活三千年之久的螃蟹牌坊轰然倒塌,一柄刻有‘鎮’子长剑子少年体内浮现,春风扶照少年亦如某位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