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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丑

    个子矮小的妇人,到底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让一旁的老者取出一串做工崭新的钥匙后,便打开了院门。

    小院之中已经被砍到的木人早已被齐修文扫除,墙角的鸡笼中,家禽振翅声不时响起。

    魁梧的男子收在了院门口,似乎实在阻拦崔东山等人进入。不过崔东山也不在意,撇了撇宋集薪家隔壁,又看向了齐修文。

    略作叹息,齐修文还是认命的找出了身上的钥匙,将房门打开。

    进入院落前,崔东山朝着魁梧的男人做了个鬼脸,看得男人眼角抽搐。这位国师又想干什么幺蛾子?

    “呀!这不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吗!真巧啊!又见面了。”进入陈平安家的小院,崔东山似是惊喜的看着妇人,仿佛对能在这破地方看到对方而惊奇。

    没有搭理这位脑子似乎出了什么毛病的年轻国师,妇人径直走入宋集薪家的住所。

    见妇人如此,崔巉也带着齐修文进入了陈平安家的里屋中,伸手间,一片水幕悬浮半空。

    进入屋中的妇人环顾四周,走到书桌旁,发现正中央还叠放着三本书籍,随手一翻,并无出奇,只是寻常学塾蒙童的入门书籍,《小学》,《礼乐》,《观止》,是大骊王朝豪阀市井贵贱通用的蒙学经典,妇人发现三本书旧归旧,却没有半点泥垢污渍,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某个人的形象,妇人摇摇头,随口问道:“杨花,《小学》这本书在大骊京城市价多少?”

    背对房门的捧剑女子嗓音天生清冷,恭谨回答道:“奴婢回娘娘的话,多则六十文,少则四十文。”

    妇人哦了一声,啧啧道:“看来是儒家圣贤们的道理越大,越不值钱啊。”

    妇人重新将三本蒙学经典叠放于原位,轻轻拍了拍摆在最上边的《观止》,她流露出一丝讥讽,冷笑道:“要不是有小说家帮着推波助澜,千百年来不遗余力地行走于大城雄镇、市井巷弄,为其美言,自己则心甘情愿做那不入流的稗官野史,儒教也坐不了这座天下,肯定坐不稳。”

    听此,崔东山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瞬间就来了兴致,不由瞧向了齐修文。

    “咱们这位娘娘似乎对于儒家为何能坐拥这座天下有什么误解啊。小齐,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对此,齐修文想都没想:“不知道,我没出过外面,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过我估计儒家应该是这座天下中最能打又或者有最能打的人在的,不然不至于没人敢反抗。”

    说实话,齐修文如今对于境界还是不甚了解的,即便齐静春曾给他见过很多关于境界的东西,但对于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些空洞。

    “虽然想法糙了些,不过总体上没有什么差错。不过这位娘娘之所以敢这么说,还是读书少啊。”崔东山似是惋惜地说道。

    院内老人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娘娘还需慎言,此地不宜畅所欲言。”

    妇人笑道:“放心便是,齐静春死后跟上边达成协议,所以这里不会有人再盯着了,你以为没了齐静春,死水一潭的骊珠洞天,一个几千年都没有出过大纰漏的地方,当得起那些大人物的重视?”

    老人仍是坚持己见,“娘娘还是小心为妙。”

    妇人嫣然一笑,柔声道:“行了行了,我不牢骚这些便是。徐浑然,这点你真得学学梁崧,人家就比你懂得察言观色。所以要我看啊,大骊朝野说梁崧虽然是你的弟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点也没冤枉你。至于我家叔叔故意用话刺你,说什么弟子不必不如师,徐浑然你倒是不用在意,他就是那么一个人,稍稍听说几句读书人的话,就喜欢乱掉书柜。”

    名叫徐浑然的老人哭笑不得,唯有一声叹息,心想没有娘娘你这么安慰人的。

    只是一想到南下途中与那位藩王的擦肩而过,老人心情陡然凝重起来。当时宋长镜虽然看着疲态,像是一场生死大战之后重伤未愈,可他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主动掀起车窗帘子,那么就意味着宋长镜极有可能在武道一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虽然跻身第十境的可能性极小,但是到了第九境巅峰后,宋长镜每一次向前走出,哪怕只有半步,那么对于七八境武道宗师而言,小小半步的差别,可能就是相当于他们的一境之差。

    这位面白无须的老人,享誉大骊朝野,被誉为大骊第一剑师,师字这个后缀,如诸子百家中,某人姓氏之后的“大家”二字,分量很重。那名死于宋长镜之手的天才剑修梁崧,正是徐浑然最得意的弟子,老人将其视为己出,此仇不可谓不大。

    徐浑然喜好在袖中养剑,剑名为白雀。寸余长短,却杀力极大,传言瞬间可以来回飞掠百余里,剑已回袖,人尚未死绝,手段凌厉,鬼神莫测。

    妇人在那张床上坐下,抬手拍了拍床板,“算不上富贵人家的日子,不过还挺自在。”

    怀抱长剑的年轻女子轻声道:“娘娘对殿下用心良苦,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妇人站起身,笑道:“这话就虚伪了,真正受苦的孩子,是隔壁那个孤儿,我家睦儿可称不上吃苦。”

    她走到墙壁前,想了想,喃喃道:“福禄街卢氏送给咱们的几页古书,上边记载的法术神通,历史久远,已经不可考据,跟当今道教几大符箓派差异很大,我记得其中一页,记载了一门有趣的小法术,咒语是什么来着?哦,记起来了,试试看。”

    听到小法术二字,崔东山都俯下身子,仿佛是笑抽搐一旁。敢说三山九候的玄通术法是小法术的这位应该也算是第一人了。

    “齐静春有和你说过三山九候吗?”崔东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对着齐修文问道。

    “偶然提过一句,比你强。”齐修文回答的异常真实。

    “齐静春到底给你怎么划分的那些人?”崔东山有些好奇,齐静春当初到底是怎么交代的齐修文。

    “世间人分三等,一等可以把崔巉打死的,二等和崔巉差不多的,三等不如崔巉的。”

    崔东山的眼角不由抽搐几分,这分法还这是清新脱俗。

    “天地相通,山壁相连,软如杏花,薄如纸页,吾指一剑,急速开门,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

    妇人口诵咒语,伸出手指向前一点,然后便闲庭信步,穿墙而过,身后带起一阵轻微涟漪。进入小屋,崔东山和齐修文出现在眼前,随后便是那抹水镜。

    “......国师大人如此喜欢窥探别人吗?”

    “说笑了,说笑了。还不是我这师侄害怕有什么小偷小摸的偷拿了那属于宋集薪的东西。不过到底是修为不足,一时间没控制住火候也实属正常,相信我们这娘娘大人大量,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我若真的计较呢?”妇人不准备如此放过二人。

    “......那我就知不知道了。”崔东山摊摊肩膀。你以为为什么他要带着齐修文来这里,一方面,他确实想让齐修文见见世面,另一方面,他境界刚刚掉落,没点护身符在,心里总是不得劲的。而冬天中,最好的护身符是谁?那肯定是有着阮邛压宝齐修文啊。当然了,之前散落的武运本就属于齐修文,如今很多武运都在朝着其汇集而来,也只要他待在齐修文身边,收集到的散落武运可比别人要多很多的。

    “有些人命好,随便怎么折腾都是享福。有些人命不好,生来就是吃苦的。投错了胎,你能跟谁说理去?就算找到了正主,可你敢开口吗?小家伙,以后知道真相,在找我报仇之前,你最少要跟云霞山、正阳山和书简湖这三方打交道,等你找到我,牛年马月了,这还是你先要活着走出大骊版图才行。”妇人突然感慨道。

    走出院子后,又停下脚步,“杨花,你按照我家睦儿七岁时的步子大小,往右手边走上六十三步。”

    捧剑女子领命前行,六十三步后停下身形。

    她身后的妇人侧过身,面对高墙,“应该就是这里了。”

    妇人看着并无半点奇怪的泥土墙壁,恨恨道:“宋煜章该死。”

    她很快恢复雍容恬淡的平常神色,笑问道:“这桩秘事,当年你是听我说过的,你觉得症结在何处,我能为睦儿做点什么?”

    年轻女子摇头道:“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测。”

    妇人叹了口气,有些伤感,“我家睦儿的心结有两个,第一个,当然是那场大雨中,被一个贫贱泥腿子从巷外一路追杀到这里,掐住脖子,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以他的性子,肯定气愤难平。那会儿睦儿年纪尚小,除了丢尽了颜面,睦儿肯定也被杀气腾腾的同龄人吓得不轻。”

    妇人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伸出手掌,手心轻轻贴靠在粗糙不平的泥墙上,“第二个心结呢,就很有意思了。以至于有意思到了事后让我家睦儿,可能是人生第一次知道愧疚的滋味。所以他跟老龙城的苻南华见面后,那笔交易的添头,始终下不了决心,将要杀之人,从刘羡阳换成那个少年。”

    年轻女子终于有些好奇,不过侍奉这位夫人,无异于伴君如伴虎,自然不会傻到开口询问。

    妇人收起手掌,在捧剑女子手臂的袖子上擦了擦,开始转身走向巷口,一下子流露出些许娇憨神态,虽说已为人妇已为人母,竟是别有一番风韵,她气呼呼道:“睦儿不过是说你陈平安生于五月初五,克死了爹娘后,因为居住在祖宅,就连累爹娘无法投胎转世,所以最好别住在家里,要赶紧搬出去。”

    “说几句玩笑话,算得了什么?你陈平安信以为真,因为自己愚蠢而坏了不可去龙窑烧瓷的破烂誓言,怎么就能够怪到我家睦儿头上呢?更何况你一个小贱种的誓言,值得了几个钱?我家睦儿何等金贵,白璧微瑕,这是俗世俗人的说法。修行之人,若是相信这个,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哪怕是能够与国同寿的上五境练气士,谁不在苦苦追求真正的不朽金身、无垢之躯?你一个市井少年,怎么赔?你赔得起吗?!”

    年轻妇人越说越气愤,齐修文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妇人咬牙切齿道:“小贱种,真是造孽!”

    一缕金色剑穗轻轻躺在胸脯上的捧剑女子,脸色平静。

    剑师徐浑然对此更是置若罔闻,毫不上心。

    妇人在即将走出泥瓶巷的时候,猛然转身。

    几乎同时,年轻女子和老剑师就分别向左右两侧挪步,为妇人让出视野。

    下意识间,齐修文的双手落入怀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令人错愕的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样式丑陋的玩偶,觉察众人目光,齐修文侧身歪头。“有什么事吗?”

    妇人不在多言,带着三人离开了。

    “怎么,对我就直接出剑,对着那家伙就收起锐气?欺软怕硬也不是这样的吧!”见妇人离开,崔东山瞬间不开心了。他期待已久的戏幕没有开演的。

    “师伯,你说我给这个小东西取个名字,叫小丑如何?”齐修文没有接这茬,只是举着手中的东西朝着崔东山问道。“一生以来自认高人一等,万事万物皆应按照自己的想法运转,但其一生都在别人的算计内,所行所为都让人感到其的无知,但就是这样的人却也能给不少人带来些许乐趣。”

    “就不怕她对陈平安动手?”崔东山笑容恢复。

    “您不还指望从陈平安身上恢复境界吗?”齐修文反问,不同于那个妇人,他所知道的要比对方多一些,要是陈平安出问题,估计崔东山第一个不答应,但如今崔东山没有任何作为,那就证明一件事崔东山不认为那妇人杀不死陈平安。即便对方有着狮子搏兔的心理。

    “真聪明,不过我在小镇中的钉子又被人拔了不少,让人有些心疼了,培养这些人可都是需要花钱的啊。听说你还有些金精铜钱,不如就拿那些钱作赌注,和我赌一把?”崔东山提议道。“我也不为难你,齐静春给你的那本书,就有这次的来人。”

    “是有人在暗中护道?这个人师伯你必定认识的,且这人起码能抗住大骊王朝的压力。图册中,左师伯的脾气有些倔,刘师伯倒是可能、不过他应该不在这座天下,师祖现在似乎也不可能出现.......所以是那个走江湖的阿良。”

    “嗯,果然是个聪慧的小子。”崔东山满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