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物欲皇城穷奢极欲欲壑难填 崇道祖孙虔心修道道岂易寻

    却说这前院正殿即景仁宫，建在宽广的二尺高石砌月台上，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殿顶，各檐角安放走兽五只，分别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它们前面还有一位仙人，传说是齐闵王的化身。齐闵王作战失败，走投无路时被凤凰所救。让他安坐于屋脊，会带来绝处逢生的好运（这种“运气”竟然很快会得到“验证”）。殿檐下为单翘单昂五踩斗栱，横枋饰以龙凤和玺彩画。殿宇正中明间为前、后檐开门，次、梢间均为槛墙、槛窗，门、窗为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如意裙板，朱漆金绘，富丽堂皇。月台正中双龙戏珠飞云丹陛石两侧各有一只青铜大缸，坐落在汉白玉基座上。缸中盛满清水，为防火之用。冬季，大缸要用厚棉套罩住，以保证里面的大部分水不会因冰冻而丧失救火功能。另外，水代表财富，在宫殿门外放置铜缸还有聚财之意。

    正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开间，亦为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旋子彩画，配殿南北各有耳房。院西南角有四柱四角盝顶亭一座，亭中有井，井水清冽甘甜。二进院格局与头进院大致相同，两院加起来共有房舍三十九间，而这仅仅是东、西十二宫之一，由此亦可窥见这座皇家紫禁城的恢宏奢靡之一斑。

    景仁宫面阔五间，明间是穿堂屋，可通往二进院内的寝宫。推开四扇四抹隔扇门进入明间，见殿中内檐装饰与外檐相同，檐柱饰朱红油漆，梁枋为青绿色彩画，顶棚方格平綦（天花板）绘有紫玉兰花卉图案，墙面为“金土墙”，乃以龙脑、沉香、檀香、花椒研末制成泥浆，涂抹墙壁。穿堂正面为葫芦花卉、腰闲雕龙楠木隔屏，两侧有门通往后院。隔屏前摆放一只瓜棱腿螭龙纹降香黄檀（俗称“黄花梨”）条案，上面中间陈设一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象耳炉，两旁各是一只白地素三彩缠枝莲纹瓷瓶和一只瓜皮绿釉暗划云凤纹瓷尊。隔屏上方悬挂匾额，书有“翔凤为林”四字，乃嘉靖手笔。穿堂地上铺着一张栽绒紫地蓝边莲枝花毯，毯正中安放一尊宣德款青花松竹梅纹瓷香熏炉，袅袅香气从中缓缓飘升，芬芳馥郁，溢满厅室，不仅清洁气味，还可驱除蚊虫。这香为宫中特制，用二十四味药、料，计有棧香、檀香、藿香、丁香、沈香、白芷、锦纹大黄、茅山苍术、桂皮、大附子、辽细辛、排草、广零陵香、排草须、甘松、三萘、金颜香、黑香、辛夷、龙脑、麝香、龙涎、安息香、茴香各味研为粉末，用白芨糊加入血竭，杵捣千余下，制成粗长条枕状，阴干而成。因其上印有“枕顶”及“嘉靖某年造”填金字样，故名“枕顶香”。

    明间右手东次间用做嘉靖御书房，地上铺黄漳绒地九龙牡丹地毯，靠北墙是一对素面黄花梨书柜，每只高五尺有余，宽约三尺，分上下五层，其中第三层略高，并有对开门扇；书柜各处所用面板皆为整板，呈深红褐色，纹理细密美观，带有天然图案，或如山势崔巍，或如曲水蜿蜒。柜内摆放各类常用书籍，有《四书五经》、《贞观政要》、《群书治要》、《帝学》、《春秋繁露》，以及工具类书籍《千字文》等等。其中有套书籍嘉靖最为珍爱，那是爷爷、宪宗朱见深编辑的《御制全真群仙集》。此书共三卷、五册，有多幅工笔重彩绘图，色泽艳丽；红格红口，四周双边，印制精美，并以黄花梨书函装盛。书的内容为宪宗依据历代道教经典，辑录其中有关修炼总要和著名得道仙、真的事迹而成，并命宫廷画师据文绣像，除绘制修炼得道的各位仙、真外，还有全真道祖师王重阳、长春真人丘处机、马丹阳等，另有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内修秘法，也以绘图方式呈现。此书堪称祖孙二人崇信道教、修身养生的心灵沟通渠道。爷爷笃信道教可益寿延年，在书的后序中说：“使后之学者览焉涣然冰释，怡然理顺，岂小补于时哉？夫人果能由此而求焉，可以度越，历世仙圣可学而至矣。”这给了嘉靖求仙问道以极大动力。加之此书对修炼还有很大实用性，所以，他总是存放在常住之所。

    书柜上方悬挂匾额，题“仁洽道丰”四字，亦为嘉靖手笔。书柜前摆放黄花梨平头书案一台，案面光素，案板下有素牙围板；四腿中起阳线，两侧腿间安委角方格枨，下有托泥，整体造型浑厚稳重。此案用材宽厚，造型方正，工艺精致，装饰简洁，最难得的是厚度近七厘米的桌面竟然是一块整板，实为硬木家具之上上品。桌案后是一只黄花梨透雕卷草纹圈椅。

    桌案对面南槛墙窗下是一只黄花梨高束腰小长桌，正面做有抽屉，桌腿中部向内两侧饰云纹翅，直腿内翻马蹄足，桌上紫中带粉的元鈞窯葡萄紫渣斗式花盆中载的是一株珍贵的龙女花。此花母本为洪武十六年（1386年）云南大理荡山寺高僧无极入贡给太祖皇帝的，繁衍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当年太祖还给无极赐诗云：“谷鸟迎僧春啭巧，潭龙听法水生香。”

    东梢间为供休憩用的暖阁，与书房之间以硬木花罩作为空间分割，其它各间也是如此。暖阁靠东墙摆放一张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设三屏式床围，每面均装壸门圈口，壸门牙上雕卷草纹样；用老滕制作的藤心床面细密紧绷，靠卧时弹性恰到好处；三弯腿，涡纹足，腿、足上亦雕有卷草纹样。此床造型简练舒展，通透中显出几分轻便灵秀。床榻上方墙壁正中悬挂一幅古画，乃五代卫贤的《高士图卷》，两旁挂一副对联，上联是“小亭結竹流青眼”，下联是“臥榻清風滿白頭”，与古画意境十分契合。此对联是本朝吴门四才子之一的六如居士唐寅所书，若按正统观点而论，唐寅曾牵连进徐经科场案下狱，随后一生潦倒，很不光彩。但因其书画造诣实在太高，誉满朝野，所以，连对人品挑剔十分苛刻的嘉靖于唐伯虎的作品也不得不另眼看待了。只见这副对联风格丰润灵活，俊逸挺秀，妩媚多姿，行笔圆熟洒脱，确为绝妙神品。

    罗汉床与南槛墙之间是一张黄花梨冰盘边沿翘头案，上面摆着一只黑漆描金嵌银螺钿龙纹箱，箱子除底部外共嵌绘龙纹三十六条，采用彩绘、填嵌两种技法，填嵌又用螺钿、金银片等不同质感物料，故效果非常绚丽多姿。箱之形制为顶盖之下设平屉，以下为插门，插门后安抽屉五具，其用途是存放嘉靖临朝时的衣冠。

    暖阁靠北墙摆放一张黄花梨束腰方桌，两旁各是一只黄花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墙上方悬挂书法“云山得意”，为宋代米芾真迹。其下为一具黄花梨瑞兽纹挂屏，木质色泽红润，图案透雕繁复精美。挂屏两侧各有一幅古画，分别是元代吴镇《篔簹清影图》和五代赵喦《八达春游图》。暖阁当中地毯上用硬木矮墩托着只广口宽平沿斜直腹青花鱼缸，口沿饰如意纹，腹部绘大鱼、小鱼，间饰鱼草纹，图案简洁明快，里面养着当下最时兴的“火鱼”，即赤红色金鲫鱼。

    却说嘉靖进得景仁宫先往东暖阁中来，在曹端妃伺候下退去常朝视事穿的十二章纹、十二团龙常服，在黑漆描金嵌银螺钿龙纹箱中收好，再换上燕弁冠服。这燕弁冠服乃朱厚熜于嘉靖七年（1528年）亲自定制，为皇上平日宫中燕居时所穿。其冠框如皮弁，用黑纱装裱，正面分一十二瓣，各以金线压之，前饰五彩玉云各一，后列四山，朱绦为组缨，簪双玉簪；其衣如古代玄端之制，衣料为玄色，镶青色缘，两肩绣日月，前胸绣一团龙，后背绣一方龙，衣襟边、衣袖边和下摆共绣小龙纹八十一条，以应合九九至尊之数；其下裳用十二幅的深衣，朱里青表绿边的素带和九龙玉带，脚下是白袜玄履。这套服装简雅肃穆而宽大轻软，穿起来既不失威严又十分舒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