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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曹丞相围猎许田,董国舅夜访皇叔

    刘备料来人必是曹操手下,不敢怠慢,忙命开门迎接。果不其然,来人乃曹操从子曹休,字文烈,深受曹操喜爱,曾赞其为“曹家千里驹”。双方寒暄已毕,刘备请曹休至厅中分宾主坐定。

    曹休道:“丞相与民同庆,邀文武百官近日同会猎于许田。丞相公务缠身,故命末将代为相请,并再三叮嘱末将,务请皇叔同行。望勿推辞。”

    刘备见如此说,心中稍安,乃回道:“即丞相有命,备岂敢不遵?”

    曹休既得刘备应允,呆不多时,便辞别刘备,回府交令不提。时值深秋,曹操新收各处粮草颇丰,心中深喜,因想经年征战,便欲寻机庆之。

    谋士程昱道:“今明公威名日盛,必为小人所嫉也。不若以巡狩为名,一则扬武,一则慑‘管、蔡’耳。”

    管、蔡者,乃周武王之弟也,因嫉恨周公旦,故于国中多散布流言,言周公背反。曹操常自比周公,故程昱有此喻。曹操以为然,遂定许田围猎之事。恰逢陈登拜会刘备,操为示信于刘、陈二人,故至陈登去后方才派人告知刘备。

    翌日,曹操入见天子,俱言巡狩之事,献帝赐操宝雕弓、金鈚箭以显恩德。于是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定下吉日,先聚兵于城外。启程之日,朝中被邀诸臣早早便候于城门口。只见曹操头戴黄金盔,身着燕翎金甲,骑爪黄飞电,左有许褚,右有典韦,身后虎卫军皆是赳赳武夫,铠甲鲜明,甚是威风。操引十万之众,猎于许田。军士排开围场,周广二百余里。曹操一马当先,左右皆是其心腹将校。文武百官,远远侍从于后,不敢进前。刘备与关、张亦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数十骑于百官之侧,独成一支。曹操远远望见,觉得奇异,便邀刘备并马而行。刘备拒不过,勉强从之,马行常略缓于曹操,以显贵操。

    曹操道:“玄德为何自成一支,不与众人同行?”

    刘备道:“备出身寒微,叨食高禄。如此空前盛况,不知应如何自处也。”

    曹操闻言,畅然而笑,言道:“玄德过谦。某久闻玄德不仅仁名远播,且久经沙场,亦必精通武艺。玄德何不显露一二?”

    刘备略略谦逊。忽然不远处,一兔飞奔而出,曹操请刘备先射,备弯弓射之,正中其腹,众人皆为喝彩。转过山坡,士兵于树林之中赶出一鹿,甚是健硕。

    曹操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时天下之乱,犹如今之诸侯纷争也。但不知今日此鹿,将为何人所得也。”

    操又使刘备先射,备见操一语双关,推辞不过,遂故意连射不中,因故向曹操请罪。操乃取献帝所赐宝雕弓、金批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更是心中大喜。

    刘备躬身致贺道:“丞相神射,世所罕及。”

    众将校亦争相称赞曹操神射。不多时,众将校已渐渐散开,刘备等尚在曹操左右,备背后关羽思及操“射鹿”之言,剔起卧蚕眉,怒睁丹凤眼,反握青龙刀,便要上前斩杀曹操,刘备急摇手制止。关羽见状,方才作罢。天色将晚,围场已罢,曹操与诸官宴于许田,翌日方各归其所。及至宅邸,关羽因问及猎场之事。

    关羽叹道:“曹操以‘射鹿’为名,实吐争霸天下之心也。兄长前日拦某是何意耶?”

    刘备道:“曹孟德实国之栋梁之才,若真天道扶正,岂不为汉之福耶?况当今乱世,诸侯皆有私心,杀一孟德易,杀尽天下诸侯谈何易?只是乱了中原,徒增生灵涂炭也。”

    数日之间,曹操“射鹿”之言,遍布京城,献帝亦有所耳闻。献帝素来忧惧曹操,自逐杨彪、斩赵彦,更是惊悚不已。而今又有“许田射鹿”之事,心烦成疾,寝食不安,常于无人之时唏嘘哀叹。伏皇后因问其故,献帝便将满腹委屈告知。伏皇后虽贵为皇后,究竟是不懂国政,乃密言于父伏完。伏完思虑再三,以为外臣不可信,乃举国舅董承可当重任。献帝因想董国舅数赴国难,实可信之,然操耳目众多,倘若事泄,为祸不浅。熟思良久,乃自作密诏,咬破手指,用血书之,使伏皇后将血诏绣于玉带紫金衫内。借故宣董承入内叙话,言谈许田围猎趣事,借而谈及大汉功臣,游览功臣阁,藉念旧日恩情,追赠袍带。后曹操得知,赶来询问,并无破绽,又索要玉带观看,亦无异样,如此费了几番周折,险些事泄,终是逃过一劫。董承既得衣带诏,便作义状,密寻朝中依旧尊汉室者,共攘大举。

    一日,董承趁夜至刘备府,待门吏报入,刘备迎出,便于园中小阁坐定,备下茶点,关、张依旧侍立于侧。

    备道:“国舅星夜至此,必有教于备。”

    承道:“白日乘马相访,恐操见疑,故趁夜相见也。”

    备道:“丞相明治武功,许都一片太平,国舅与备又坦诚相交,有何疑耶?”

    承道:“许田围猎之日,曹贼以射鹿为由,暗吐欲霸天下之心,皇叔以为何如?”

    备恐承为曹操所派,乃佯惊道:“国舅何出此言?曹丞相治国辛劳,力奉朝堂,真乃当世之周公也。”

    董承闻言勃然而起,厉声道:“公乃大汉皇叔,故剖肝沥胆相告,公何诈耶?”

    刘备忙示意噤声,请董承转至内室。及坐定,刘备歉道:“恐国舅有诈,故想试耳。”

    董承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令刘备观之。却是一尺素绢,上有血迹。刘备打开一看,竟是一封血诏。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操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破指,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建安二年春九月诏。”

    刘备读罢,不胜悲愤。董承又袖出一物,乃是义状。上面只有五位: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昭信将军吴子兰。

    备览罢,又问道:“国舅莫怪,备有一事不明还请释疑。”

    承道:“皇叔且问。”

    备道:“备素来修养于府中,公何以知备?”

    承道:“皇叔贤名远播,早已如雷贯耳矣。且吾此来,乃天子之意。天子谕,‘皇叔玄德,具英雄之姿,前朕与语,果忠贞之士也’。故吾特相来访也。”

    备道:“公既奉诏讨贼,备敢不效犬马之劳?只是望公切记,此事须密以行事,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

    承拜谢,便请书名。备乃书“左将军刘备”,压了字,交付承收讫。

    承道:“容再请四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也。”

    备道:“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

    共议至五更,董承方才别去。

    及送走董承,张飞埋怨道:“皆非成事之人。如要除贼,一人可也,何须十义?徒重虚名耳。似此迂腐之人,哥哥早晚为其所害。”

    刘备低喝道:“益德休得胡言!董国舅数有功于社稷,况如今汉室颓萎,帝上受辱,曹操狭天子以令诸侯,群臣束手无策之际,此人犹一心为汉室奔走,实乃忠义之士也。若诸臣皆如董国舅这般,则汉室中兴指日可待也。”

    翌年,即建安三年春,曹操欲起兵往讨张绣,忽然探子来报,刘表联合张绣起兵十万,来犯兖州。操聚众文武商议对策。

    谋士荀彧,字文若,进言道:“刘表,座谈客尔。若太平时节,其才可位居三公;方今乱世,其能不足以自守。明公可藉此兴兵,破敌于野,则宛城可一战而定也。”

    操以为然。便命夏侯渊为先锋,张辽辅之,自领中军,点兵十五万往拒刘表、张绣。诸军整备粮草未定,忽有袁绍使者求见,并奉上书信一封。曹操接过书信,不看则已,一看此书,顿时大惊失色。

    操随手将书信递于郭嘉,沉声说道:“本初与书中言道,欲讨伐北平公孙瓒,故向吾借兵三万,粮十万石。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真是方欲挥师向西行,却闻甲戈又北来。堂上顿时喧哗起来,或言给,或言不给。

    许褚性烈,大怒道:“袁绍小儿,欺人太甚。末将愿为先锋,领兵五万斩袁绍首级来献!”

    操不语,因问荀彧等人。荀彧答道:“此乃袁本初欲征公孙瓒,恐明公议其后,而以此来试明公之意也。虽如此,仍需好言解之,以安其心。”

    曹操叹道:“袁绍实是可恶,言辞如此轻侮傲慢。吾欲兴兵伐之,只恐力有不及也。”

    荀彧闻言,以目视郭嘉,嘉会意,将书信递与荀彧,并言道:“主公切勿妄自菲薄。以某观之,公有十胜,绍有十败。公与绍之战必胜。”

    操问道:“何谓十胜?何谓十败?”

    郭嘉答道:“刘、项之不敌,世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故羽虽强,终为所禽。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虽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也;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得策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也;绍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不为虚美,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无不周,此仁胜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也。有此十胜十败。可知主公必胜也。”

    操闻言大喜,如释重负。

    彧亦道:“某之意与奉孝同。袁绍为人,好大喜功。不若显之以爵,使其督冀、幽、并、青四州,并许之必助其往攻公孙,绍必心喜而不疑。而明公藉此之时,西征张绣,东图袁术,以备与袁绍决战也。”

    操以为然,遂奏请天子,派孔融持天子符节出使邺城,进封袁绍为大将军、太尉,赐弓箭、符节、斧钺,督冀、幽、并、青四州。并亲作密书一封,言语甚躬,大意为:公取公孙瓒,如有所需,必鼎力助之。

    孔融到得邺城,宣朝廷旨意,而后封赏曹操书信。袁绍览毕大喜,重赏孔融,并令将曹操书信传视众人。

    绍谓众人道:“吾自知阿瞒怯懦,必不敢袭吾后也。”

    谋士沮授谏道:“曹操韬光养晦,又挟天子为资,所图非小,主公若兴兵取公孙,必当留重臣以守邺也。”

    袁绍以为然,乃留审配守邺城,克日起兵十万往讨公孙瓒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