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潮汐
清晨。
太阳的光如过往许多年无数日子一样洒落在葛山郡的土地上。
虞子离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杨明轩生前居住的屋前。
仅过一夜，这里的景象又有不同，周围的苜蓿都是被人来回踩踏过的印迹，可以看出仓皇凌乱之意。
再往近前去看，屋里的家具器物都已经被人搬空了。
虞子离忽然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无端的烦躁，他往旁边去看，一些经过的民众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罢了，虞子离想，就这样吧。
他隐约可以猜到那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堪称强者的星曜级秘修者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一击杀死。
郡长方羽成虽然学过一点兵道武术，但他毕竟只是擅长治理的官僚，于是只能猜测是不知名的荒兽所为。
但真要说起来，当年那个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力、仍然能轻易杀死荒兽的人岂不是更有这个嫌疑？
秘修者，积微，煞气，眼睛获得的神秘能力，诡异空间的女子……
甚至是那些不经意间留下的关于自己真正来历的记录……
诸多信息在头脑里搅作一团，虞子离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转身就要走，却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远处，看着这里默默地待了一会儿。
虞子离愣了一下，认出来人，他叫弥广，是和杨明轩一样曾出仕于锟铻朝的洛都旧人，是一位起源级的秘修者。
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性情孤僻的原因，最终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这时候他看到一个娇小身形朝弥广走去。
那是李小冉路过这里，轻笑着对弥广说：“弥家哥哥，前日里你帮我们清理了田里的碎石，又疏通了堵塞的水井，我是来感谢你的……”
弥广摇着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善于交际的，只沉声说：“举手之劳而已。”
其实包括他和杨明轩在内的绝大多数洛都旧人差不多都是这样——
既有着作为没落贵族的骄傲和自矜，隐约看不起葛山郡的这些本地老人，在沟通上显得油盐不进，但如若他们遇到麻烦，也不吝于出手相助。
甚至包括虞玖和虞子离在内，都是类似的风格。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少年急匆匆地奔过来，一把拉住李小冉的手就走。
虞子离看着卓吉生拉硬拽地拖着李小冉离开，中间还伴随着几句争吵的言语。
“……卓吉你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你怎么忽然对那个弥广这么好，一会儿请他上门帮忙，一会儿又和他说话。你不是叫我远离那些洛都旧人吗……”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
虞子离听了几句就了然，大概是卓吉看到李小冉和弥广亲近的样子，心理上不平衡了，但充其量也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小事情而已。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对年轻男女争吵着一路走开，甚至没有发现他，而弥广也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这时候气流里产生了微微的波动，虞子离眉头一皱，向右一步，避开了一只搭过来的纤纤素手。
“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灰发少女露出了一声惊讶的疑问。
她看见虞子离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连忙急道：“诶，停停停……”
说话的俨然是昨日和虞子离有过交手的那个女子，但见她神容绝艳，肌肤胜雪，美丽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
她转到虞子离面前，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精致的脸上挂着不满之色：“你这个人太敏感了，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虞子离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未必。”
女子发出“嘁”的一声，恢复了那副高傲强势的样子：“你也太没意思了吧？”
虞子离不去理会她的话：“你来做什么？”
冷艳高贵的少女微微一笑：“方羽成说你兵道武术上的实力很不错，我来找你切磋一下。”
“没空。”虞子离想都不想。
“你能有什么事？”女子斜睨着他，“平时你不是一直躲在橘林馆不出来的吗？”
虞子离不说话，无论如何，他实在不想和这个来历不明、目的可疑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来葛山郡，是为了什么吗？”灰发女子见他态度坚决，再次找了一个理由。
“嗯？”虞子离稍稍有些意动，但想了想，无非是龙胤国图穷匕见，失去了最终的耐心而已。
“可不止哦。”少女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轻笑着说，“比如你自己的身世来历，你真的清楚吗？”
虞子离面色淡漠，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他沉默地看着女子，女子巧笑嫣然以对。
“你是谁？”虞子离问，他不想和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
少女知道他已经意动，不再隐瞒，飒飒一笑，抽出了所佩的长刀：“我叫秦思远，龙胤国的公主，当然你要是愿意，叫我师姐也是可以的哦。”
虞子离还在沉吟，秦思远已经挥刀飞掠了过来：“嘿！开始了，认真点！”
虞子离后跳闪身，避开迎面的刀锋。
但紧接着身后锐风呼啸，折返而来，那速度快到了极致，连气流也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他抽刀一格，也不转身去看，精准而又有力地架住秦思远从后面挥来的长刀。
少女偏过绝美的侧颜，顺势拉开距离，纤腰发力，银灰的长发倾泻飘飞，美得如诗如画。
她蓄力再攻，迎面是虞子离疾驰而来，刀锋凌空相斫，铿然作响，火星四射。
这回既然说好了只是切磋兵道武术上的造诣，虞子离就没有刻意用出那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秦思远也没有仗着秘修者的能力催发那门神妙秘术。
两个人都只以基本的刀术试探，一击不中即抽身后退，期间顺势积蓄力量、寻找破绽、调整角度，随后再次发起攻势。
这样进退攻守的节奏，犹如潮汐起落、连绵不绝，长刀的锋芒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网。这正是“潮汐流”兵道武术展现出来的威力。
虞玖的《兵道镜》里除了对自己开创的“潮汐流”进行大量的笔墨阐述之外，还记录了一些近世著名的武术流派，对其核心进行解析。
例如锟铻始帝所开创、至今仍在洛都一带盛行的“龙雀流”，朝歌国武士最擅长的以重铠配合重武器使用的“极心绝流”，对招式极度刻板、堪称呆板苛刻的“正意流”……
单从兵道境界来看，虞子离此时已堪称当世第一流的人物，而这时候从他的角度看去，秦思远的刀术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
她进退如飞，攻守之间节奏变幻，是典型的潮汐流风格，联想到这少女曾在虞玖门下修习兵道，也不足为奇。
但同时她对招式破解的欲望又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时常致力于寻求完美的招架与破招，这又有点正意流的影子了。
大概是秦思远曾经师从于这两大流派的宗师人物，本身天赋也堪称绝佳，在这两个流派上都能有所小成，一旦糅合起来，破绽却多不少。
于是虞子离连刺连闪，身形变幻，上一刻长刀还握在右手横斩挥过，瞬息之间却又落在左手掌心作直刺之击。
但他的右手去势不息，即便只是空手作假动作，一瞬间也像是双手都握住一把锋利的刀，同时在狂猛的风中发起齐攻！
潮汐流的精髓绝不止是连击系的攻势，偶尔也会使用惑乱系的技巧乱人耳目。
秦思远终于上当，她一边试图去格挡那并不存在的挥砍，一边又注意到了忽如其来的直刺，连忙想要避开，当两种目的相互冲突，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仓皇之中，她握住了身后背负的那把带鞘长剑，但虞子离的刀锋已经逼近过来，下一刻又是冷气骤发，长刀停在秦思远下意识催发秘术凝聚出来的寒冰屏障前。
寒冰坚不可摧，长刀难以击穿，但以这回纯粹比试兵道武术的规则来看，她已经是输了。
高贵冷艳的公主俏脸微白，不见血色，显然被虞子离这一套连贯的招法吓得不轻。
而这样在纯粹的兵道上落败，对于她这个星曜级的秘修者来说大概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你输了。”虞子离收刀回鞘，沉声说。
秦思远如梦初醒，半天才回过神来，一绺银灰的秀发散落在她颊边，让这骄傲冷艳的少女此刻看起来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她勉强笑了笑，可以看出心情并不好，哪怕没有用出秘修者的能力，但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输的这么容易，这对一个性情强势的女子而言，或许很难接受。
虞子离静静地看着她，他的意思很明了：秦思远应该履行先前的承诺，告诉他关于自己身世来历的相关信息了。
但秦思远只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抬手理了理鬓边秀发，别有一种风情。
她转身就走，似乎并没有要理会这个约定的意思。
虞子离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试着出言制止，在他自己的真正战力还比不上这少女之前，说什么都只是徒劳。
他早就有了这样明确的认知。
更何况，秦思远固然什么都没有说，虞子离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太阳的光如过往许多年无数日子一样洒落在葛山郡的土地上。
虞子离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杨明轩生前居住的屋前。
仅过一夜，这里的景象又有不同，周围的苜蓿都是被人来回踩踏过的印迹，可以看出仓皇凌乱之意。
再往近前去看，屋里的家具器物都已经被人搬空了。
虞子离忽然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无端的烦躁，他往旁边去看，一些经过的民众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罢了，虞子离想，就这样吧。
他隐约可以猜到那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堪称强者的星曜级秘修者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一击杀死。
郡长方羽成虽然学过一点兵道武术，但他毕竟只是擅长治理的官僚，于是只能猜测是不知名的荒兽所为。
但真要说起来，当年那个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力、仍然能轻易杀死荒兽的人岂不是更有这个嫌疑？
秘修者，积微，煞气，眼睛获得的神秘能力，诡异空间的女子……
甚至是那些不经意间留下的关于自己真正来历的记录……
诸多信息在头脑里搅作一团，虞子离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转身就要走，却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远处，看着这里默默地待了一会儿。
虞子离愣了一下，认出来人，他叫弥广，是和杨明轩一样曾出仕于锟铻朝的洛都旧人，是一位起源级的秘修者。
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性情孤僻的原因，最终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这时候他看到一个娇小身形朝弥广走去。
那是李小冉路过这里，轻笑着对弥广说：“弥家哥哥，前日里你帮我们清理了田里的碎石，又疏通了堵塞的水井，我是来感谢你的……”
弥广摇着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善于交际的，只沉声说：“举手之劳而已。”
其实包括他和杨明轩在内的绝大多数洛都旧人差不多都是这样——
既有着作为没落贵族的骄傲和自矜，隐约看不起葛山郡的这些本地老人，在沟通上显得油盐不进，但如若他们遇到麻烦，也不吝于出手相助。
甚至包括虞玖和虞子离在内，都是类似的风格。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少年急匆匆地奔过来，一把拉住李小冉的手就走。
虞子离看着卓吉生拉硬拽地拖着李小冉离开，中间还伴随着几句争吵的言语。
“……卓吉你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你怎么忽然对那个弥广这么好，一会儿请他上门帮忙，一会儿又和他说话。你不是叫我远离那些洛都旧人吗……”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
虞子离听了几句就了然，大概是卓吉看到李小冉和弥广亲近的样子，心理上不平衡了，但充其量也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小事情而已。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对年轻男女争吵着一路走开，甚至没有发现他，而弥广也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这时候气流里产生了微微的波动，虞子离眉头一皱，向右一步，避开了一只搭过来的纤纤素手。
“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灰发少女露出了一声惊讶的疑问。
她看见虞子离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连忙急道：“诶，停停停……”
说话的俨然是昨日和虞子离有过交手的那个女子，但见她神容绝艳，肌肤胜雪，美丽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
她转到虞子离面前，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精致的脸上挂着不满之色：“你这个人太敏感了，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虞子离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未必。”
女子发出“嘁”的一声，恢复了那副高傲强势的样子：“你也太没意思了吧？”
虞子离不去理会她的话：“你来做什么？”
冷艳高贵的少女微微一笑：“方羽成说你兵道武术上的实力很不错，我来找你切磋一下。”
“没空。”虞子离想都不想。
“你能有什么事？”女子斜睨着他，“平时你不是一直躲在橘林馆不出来的吗？”
虞子离不说话，无论如何，他实在不想和这个来历不明、目的可疑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来葛山郡，是为了什么吗？”灰发女子见他态度坚决，再次找了一个理由。
“嗯？”虞子离稍稍有些意动，但想了想，无非是龙胤国图穷匕见，失去了最终的耐心而已。
“可不止哦。”少女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轻笑着说，“比如你自己的身世来历，你真的清楚吗？”
虞子离面色淡漠，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他沉默地看着女子，女子巧笑嫣然以对。
“你是谁？”虞子离问，他不想和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
少女知道他已经意动，不再隐瞒，飒飒一笑，抽出了所佩的长刀：“我叫秦思远，龙胤国的公主，当然你要是愿意，叫我师姐也是可以的哦。”
虞子离还在沉吟，秦思远已经挥刀飞掠了过来：“嘿！开始了，认真点！”
虞子离后跳闪身，避开迎面的刀锋。
但紧接着身后锐风呼啸，折返而来，那速度快到了极致，连气流也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他抽刀一格，也不转身去看，精准而又有力地架住秦思远从后面挥来的长刀。
少女偏过绝美的侧颜，顺势拉开距离，纤腰发力，银灰的长发倾泻飘飞，美得如诗如画。
她蓄力再攻，迎面是虞子离疾驰而来，刀锋凌空相斫，铿然作响，火星四射。
这回既然说好了只是切磋兵道武术上的造诣，虞子离就没有刻意用出那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秦思远也没有仗着秘修者的能力催发那门神妙秘术。
两个人都只以基本的刀术试探，一击不中即抽身后退，期间顺势积蓄力量、寻找破绽、调整角度，随后再次发起攻势。
这样进退攻守的节奏，犹如潮汐起落、连绵不绝，长刀的锋芒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网。这正是“潮汐流”兵道武术展现出来的威力。
虞玖的《兵道镜》里除了对自己开创的“潮汐流”进行大量的笔墨阐述之外，还记录了一些近世著名的武术流派，对其核心进行解析。
例如锟铻始帝所开创、至今仍在洛都一带盛行的“龙雀流”，朝歌国武士最擅长的以重铠配合重武器使用的“极心绝流”，对招式极度刻板、堪称呆板苛刻的“正意流”……
单从兵道境界来看，虞子离此时已堪称当世第一流的人物，而这时候从他的角度看去，秦思远的刀术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
她进退如飞，攻守之间节奏变幻，是典型的潮汐流风格，联想到这少女曾在虞玖门下修习兵道，也不足为奇。
但同时她对招式破解的欲望又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时常致力于寻求完美的招架与破招，这又有点正意流的影子了。
大概是秦思远曾经师从于这两大流派的宗师人物，本身天赋也堪称绝佳，在这两个流派上都能有所小成，一旦糅合起来，破绽却多不少。
于是虞子离连刺连闪，身形变幻，上一刻长刀还握在右手横斩挥过，瞬息之间却又落在左手掌心作直刺之击。
但他的右手去势不息，即便只是空手作假动作，一瞬间也像是双手都握住一把锋利的刀，同时在狂猛的风中发起齐攻！
潮汐流的精髓绝不止是连击系的攻势，偶尔也会使用惑乱系的技巧乱人耳目。
秦思远终于上当，她一边试图去格挡那并不存在的挥砍，一边又注意到了忽如其来的直刺，连忙想要避开，当两种目的相互冲突，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仓皇之中，她握住了身后背负的那把带鞘长剑，但虞子离的刀锋已经逼近过来，下一刻又是冷气骤发，长刀停在秦思远下意识催发秘术凝聚出来的寒冰屏障前。
寒冰坚不可摧，长刀难以击穿，但以这回纯粹比试兵道武术的规则来看，她已经是输了。
高贵冷艳的公主俏脸微白，不见血色，显然被虞子离这一套连贯的招法吓得不轻。
而这样在纯粹的兵道上落败，对于她这个星曜级的秘修者来说大概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你输了。”虞子离收刀回鞘，沉声说。
秦思远如梦初醒，半天才回过神来，一绺银灰的秀发散落在她颊边，让这骄傲冷艳的少女此刻看起来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她勉强笑了笑，可以看出心情并不好，哪怕没有用出秘修者的能力，但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输的这么容易，这对一个性情强势的女子而言，或许很难接受。
虞子离静静地看着她，他的意思很明了：秦思远应该履行先前的承诺，告诉他关于自己身世来历的相关信息了。
但秦思远只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抬手理了理鬓边秀发，别有一种风情。
她转身就走，似乎并没有要理会这个约定的意思。
虞子离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试着出言制止，在他自己的真正战力还比不上这少女之前，说什么都只是徒劳。
他早就有了这样明确的认知。
更何况，秦思远固然什么都没有说，虞子离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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