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相
短裙劲装的少女向三人行礼。
与秦思远那时而骄傲矜持、时而妩媚妖娆的姿态不一样，这少女行止之间，展露的是武者般简练的气质。
莱山君惊魂稍定，向薛文、方羽成介绍：“这位是谢蓝衣姑娘，她的姑姑是我那早已过世十年的先母……算起来，她还是我表妹……”
说到这里，莱山君又忍不住去看她：“蓝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谢蓝衣淡淡地说，“我是秘督。”
莱山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中仍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你……”
在龙胤国的军制里，秘修者部队的编制与普通军士大有不同，秘修者始终以百人为一队，其中境界最高者担任长官。
谢蓝衣能在这上百位秘修者中成为至强，是莱山君从未想到的。
但眼下不是探究这些细节的时候，莱山君连忙又问：“葛山郡的这些事情，你知道什么？”
谢蓝衣看了看他，稍稍思索了一阵。
“那就从这件事情的起因说起吧。”她说，“五年前还是锟铻朝执政上卿的青要公密谋与朝歌、扶光两国合纵攻取龙胤，前后二年败亡，青要公束手就缚，幽居橘林馆，是这样吧？”
“……没错。”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青要公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变幻，王上一日三惊，龙胤军队疲惫，国力损耗。战后虽然得到洛水庭大片疆土，总体仍然得不偿失。”
谢蓝衣反问：“那么，王上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性命？”
“因为青要公是三百年以来唯一一个无相级强者……”莱山君下意识地说，“妖兽人之乱后，列国典籍资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毁，尤以龙胤国为最……父王实在很想收服他，没有杀他。”
“不止这些。”薛文一直紧皱着眉，此时忽然开口说，“其实青要公是如何成为无相级强者的，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很艰难地说，似乎要把记忆中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再次提取出来：“煞，或者也可以说是‘积微之毒’……”
在秘术修炼过程中，负面情绪的增长会给人造成巨大危害，这是每个秘修者都要警惕留意的事情。
他们以自身意志力压抑这种日益增长的无形之毒，直至精神力再难寸进，那就是一生所能抵达的阶位上限。
因此，制约一个秘修者境界的并不只有天赋，还有本身的意志、韧性，以及心境。
一直以来，秘修者都对这种无形之毒避如蛇蝎、唯恐不及，但谁也没有想到，青要公突破到无相级的关键，竟是主动导引这种剧毒入体，以促成意志的强化，提高精神力的容纳上限。
“这！”莱山君大为震动，骇然不已，“简直是，简直是……匪夷所思……他真是疯了……”
“不对。”方羽成忽然说，“我不是秘修者，但也知道事物不可能凭空出现的道理……他既然要引导这种‘积微之毒’或者‘煞’入体，总该有个来源……”
薛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因为积微之毒并不止是秘修者独有的……”
所谓无形之毒，本质上都是情绪的扭曲与恶化，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只不过常人的负面情绪造成的危害远没有秘修者大，故而总是被忽略。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也会造成大量的负面之念，甚至远胜过“贪嗔痴慢疑”这五种情绪。
“……生死。”薛文低低地说，“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产生的恐惧、愤怒、憎恨、悲哀……所有的这些，都会产生大量的‘煞’。”
“……他就是引导这种‘煞’修炼的。”
一时死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有他们快捷的脚步踏过田野，偶尔有鸟雀惊飞于夜里。
“最开始，青要公只杀死刑囚犯，等到他成为无相级强者就收手……但洛水之战，龙胤国兵锋犀利，逼迫甚急，他就想再次突破，试图以强大的力量翻盘……”
“等等。”莱山君打断道，“据我所知，无相级已是秘修者最高境界，当年锟铻朝始帝也只是这个层次的强者……”
“并非如此。”薛文艰难地说，“当初形势不利，我与青要公违背禁令，亲自进入了那个地方……谋求转机。”
“什么地方？”方羽成问，陡然间，他脸色发白，“难道是……那里？”
莱山君急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始帝陵。”谢蓝衣淡淡地说。
始帝陵在洛水的尽头“冥渊”之下，是当年锟铻朝始帝为自己修筑的陵墓，终年隐没于诡异的灰白雾气之中，不可名状、难以探寻，是世间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这是每一个洛都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那时候的青要公虞玖身为皇室最后的柱石，却甘冒奇险，亲下深渊，最终竟也没有无功而返。
“青要公一个人进了陵墓，我只在外面守着，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但他说，他说在五百年以前……无相级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那是凌驾于‘地阶’的、真正能够举世无敌的‘天阶’……青要公把这个阶位叫作‘天命级’！”
众人失色。
因为史料缺失，谁也没有想到能从薛文口中知道如此惊天秘辛，但薛文随后就语焉不详，看起来他也没有从青要公那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看来青要公最后失败了……”莱山君说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个妖兽人，不，应该是荒兽武士——我记得洛水之战的卷宗是这么记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青要公当年失败的产物。”薛文叹息着说，“青要公自己天纵奇才，能够用引毒之法促成精神力增长，于是试图将普通武士也用这种方法转化成秘修者……”
但他最终失败了，失败者都被扭曲成了一种荒兽模样的东西，虽然战力高度加强，却神智全失，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兽，只有死后才会恢复出人形原貌。
“这种怪物一度给毫无防备的龙胤国军队造成巨大杀伤，被称作‘荒兽武士’。”
而这也正是莱山君在察看洛水之战卷宗资料时知道的事情，之后他察觉到葛山郡里多个洛都旧人惨死的异状，具体细节却所知不详，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王上把青要公幽禁而不杀的缘由，不是非要他为自己效力，也不止是想获取突破无相级的秘法，更是想得到这种制造荒兽武士的方法。”
薛文冷冷地说：“然而在下的胞弟在洛水之战时配合青要公试验这种引毒之法，沦为怪物之流，战死后连全尸也不能保全，因此我离开了青要公。王上如果也想使用这种灭绝人性的方法去争霸天下，我必誓死反对。”
莱山君喃喃地说，“原来，这就是我所接触到的……真相。”
谢蓝衣最终把一切事件串联起来：早在王都众人来到葛山郡时，就已被青要公察觉到了，他不肯就此接受最终的命运，做出抉择与应对。
“当初洛都城破，青要公以保全皇帝的性命为条件主动投降，自己废去一身精神之力，之后三年的幽居生涯，全靠王都提供的‘不惑之方’作为调养。”
谢蓝衣说：“而当青要公一旦决定，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他陆续杀死了杨明轩、弥广等跟随自己被追放到葛山郡的忠诚学生，借助他们临死的负面情绪催动无形之毒，以刺激精神力的恢复……”
这对常人来说，固然是难以想象的寻死之举，但青要公在此道上经验丰富，不过是将以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无非难度更高了些罢了。
“他并没有恢复全部的战力，如果是当年的青要公在，我们这一整个旗团的驻军，都会在一个时辰里被他杀尽……”
谢蓝衣说这话时依旧冷冷淡淡，其中内容却让人心惊胆战：“他现在最多只有星曜级的精神力。”
“可是……”莱山君急道。
“可是你忘了吗，他本身还是一位精于兵道的大宗师，以寡击众、以一敌百，对他这样的人物而言，实在是太容易了。”
莱山君一时失声，沉默了许久。
他们一路逃窜，已经远远地可以望见驻军营地里的灯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莱山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闷闷地说：“蓝衣，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这是公主的意思。”
“什么！”莱山君先是一怔，随后大怒，“小妹她想做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等等……”他忽然怔住，而方羽成和薛文对视一眼，也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公主呢？”
这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从青要公虞玖暴起屠戮、大杀四方以来，就再也没有见到秦思远的身影。
“公主当然还留在那里。”谢蓝衣意味深长地说，“而当初的洛水之战，我们用来对付荒兽武士的，除了秘修者和铁炮部队之外，还有一支……来自圣山的军队！”
话音落下，一束白光出现在郡城的上空，凝聚成一柄炽烈明亮的巨剑，刹那间撕裂了深沉的夜幕！
与秦思远那时而骄傲矜持、时而妩媚妖娆的姿态不一样，这少女行止之间，展露的是武者般简练的气质。
莱山君惊魂稍定，向薛文、方羽成介绍：“这位是谢蓝衣姑娘，她的姑姑是我那早已过世十年的先母……算起来，她还是我表妹……”
说到这里，莱山君又忍不住去看她：“蓝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谢蓝衣淡淡地说，“我是秘督。”
莱山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中仍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你……”
在龙胤国的军制里，秘修者部队的编制与普通军士大有不同，秘修者始终以百人为一队，其中境界最高者担任长官。
谢蓝衣能在这上百位秘修者中成为至强，是莱山君从未想到的。
但眼下不是探究这些细节的时候，莱山君连忙又问：“葛山郡的这些事情，你知道什么？”
谢蓝衣看了看他，稍稍思索了一阵。
“那就从这件事情的起因说起吧。”她说，“五年前还是锟铻朝执政上卿的青要公密谋与朝歌、扶光两国合纵攻取龙胤，前后二年败亡，青要公束手就缚，幽居橘林馆，是这样吧？”
“……没错。”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青要公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变幻，王上一日三惊，龙胤军队疲惫，国力损耗。战后虽然得到洛水庭大片疆土，总体仍然得不偿失。”
谢蓝衣反问：“那么，王上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性命？”
“因为青要公是三百年以来唯一一个无相级强者……”莱山君下意识地说，“妖兽人之乱后，列国典籍资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毁，尤以龙胤国为最……父王实在很想收服他，没有杀他。”
“不止这些。”薛文一直紧皱着眉，此时忽然开口说，“其实青要公是如何成为无相级强者的，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很艰难地说，似乎要把记忆中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再次提取出来：“煞，或者也可以说是‘积微之毒’……”
在秘术修炼过程中，负面情绪的增长会给人造成巨大危害，这是每个秘修者都要警惕留意的事情。
他们以自身意志力压抑这种日益增长的无形之毒，直至精神力再难寸进，那就是一生所能抵达的阶位上限。
因此，制约一个秘修者境界的并不只有天赋，还有本身的意志、韧性，以及心境。
一直以来，秘修者都对这种无形之毒避如蛇蝎、唯恐不及，但谁也没有想到，青要公突破到无相级的关键，竟是主动导引这种剧毒入体，以促成意志的强化，提高精神力的容纳上限。
“这！”莱山君大为震动，骇然不已，“简直是，简直是……匪夷所思……他真是疯了……”
“不对。”方羽成忽然说，“我不是秘修者，但也知道事物不可能凭空出现的道理……他既然要引导这种‘积微之毒’或者‘煞’入体，总该有个来源……”
薛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因为积微之毒并不止是秘修者独有的……”
所谓无形之毒，本质上都是情绪的扭曲与恶化，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只不过常人的负面情绪造成的危害远没有秘修者大，故而总是被忽略。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也会造成大量的负面之念，甚至远胜过“贪嗔痴慢疑”这五种情绪。
“……生死。”薛文低低地说，“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产生的恐惧、愤怒、憎恨、悲哀……所有的这些，都会产生大量的‘煞’。”
“……他就是引导这种‘煞’修炼的。”
一时死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有他们快捷的脚步踏过田野，偶尔有鸟雀惊飞于夜里。
“最开始，青要公只杀死刑囚犯，等到他成为无相级强者就收手……但洛水之战，龙胤国兵锋犀利，逼迫甚急，他就想再次突破，试图以强大的力量翻盘……”
“等等。”莱山君打断道，“据我所知，无相级已是秘修者最高境界，当年锟铻朝始帝也只是这个层次的强者……”
“并非如此。”薛文艰难地说，“当初形势不利，我与青要公违背禁令，亲自进入了那个地方……谋求转机。”
“什么地方？”方羽成问，陡然间，他脸色发白，“难道是……那里？”
莱山君急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始帝陵。”谢蓝衣淡淡地说。
始帝陵在洛水的尽头“冥渊”之下，是当年锟铻朝始帝为自己修筑的陵墓，终年隐没于诡异的灰白雾气之中，不可名状、难以探寻，是世间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这是每一个洛都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那时候的青要公虞玖身为皇室最后的柱石，却甘冒奇险，亲下深渊，最终竟也没有无功而返。
“青要公一个人进了陵墓，我只在外面守着，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但他说，他说在五百年以前……无相级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那是凌驾于‘地阶’的、真正能够举世无敌的‘天阶’……青要公把这个阶位叫作‘天命级’！”
众人失色。
因为史料缺失，谁也没有想到能从薛文口中知道如此惊天秘辛，但薛文随后就语焉不详，看起来他也没有从青要公那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看来青要公最后失败了……”莱山君说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个妖兽人，不，应该是荒兽武士——我记得洛水之战的卷宗是这么记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青要公当年失败的产物。”薛文叹息着说，“青要公自己天纵奇才，能够用引毒之法促成精神力增长，于是试图将普通武士也用这种方法转化成秘修者……”
但他最终失败了，失败者都被扭曲成了一种荒兽模样的东西，虽然战力高度加强，却神智全失，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兽，只有死后才会恢复出人形原貌。
“这种怪物一度给毫无防备的龙胤国军队造成巨大杀伤，被称作‘荒兽武士’。”
而这也正是莱山君在察看洛水之战卷宗资料时知道的事情，之后他察觉到葛山郡里多个洛都旧人惨死的异状，具体细节却所知不详，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王上把青要公幽禁而不杀的缘由，不是非要他为自己效力，也不止是想获取突破无相级的秘法，更是想得到这种制造荒兽武士的方法。”
薛文冷冷地说：“然而在下的胞弟在洛水之战时配合青要公试验这种引毒之法，沦为怪物之流，战死后连全尸也不能保全，因此我离开了青要公。王上如果也想使用这种灭绝人性的方法去争霸天下，我必誓死反对。”
莱山君喃喃地说，“原来，这就是我所接触到的……真相。”
谢蓝衣最终把一切事件串联起来：早在王都众人来到葛山郡时，就已被青要公察觉到了，他不肯就此接受最终的命运，做出抉择与应对。
“当初洛都城破，青要公以保全皇帝的性命为条件主动投降，自己废去一身精神之力，之后三年的幽居生涯，全靠王都提供的‘不惑之方’作为调养。”
谢蓝衣说：“而当青要公一旦决定，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他陆续杀死了杨明轩、弥广等跟随自己被追放到葛山郡的忠诚学生，借助他们临死的负面情绪催动无形之毒，以刺激精神力的恢复……”
这对常人来说，固然是难以想象的寻死之举，但青要公在此道上经验丰富，不过是将以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无非难度更高了些罢了。
“他并没有恢复全部的战力，如果是当年的青要公在，我们这一整个旗团的驻军，都会在一个时辰里被他杀尽……”
谢蓝衣说这话时依旧冷冷淡淡，其中内容却让人心惊胆战：“他现在最多只有星曜级的精神力。”
“可是……”莱山君急道。
“可是你忘了吗，他本身还是一位精于兵道的大宗师，以寡击众、以一敌百，对他这样的人物而言，实在是太容易了。”
莱山君一时失声，沉默了许久。
他们一路逃窜，已经远远地可以望见驻军营地里的灯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莱山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闷闷地说：“蓝衣，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这是公主的意思。”
“什么！”莱山君先是一怔，随后大怒，“小妹她想做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等等……”他忽然怔住，而方羽成和薛文对视一眼，也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公主呢？”
这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从青要公虞玖暴起屠戮、大杀四方以来，就再也没有见到秦思远的身影。
“公主当然还留在那里。”谢蓝衣意味深长地说，“而当初的洛水之战，我们用来对付荒兽武士的，除了秘修者和铁炮部队之外，还有一支……来自圣山的军队！”
话音落下，一束白光出现在郡城的上空，凝聚成一柄炽烈明亮的巨剑，刹那间撕裂了深沉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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