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惩戒
郡城已经支离破碎。
砖石砌成的坚固墙垣在一道又一道威力巨大的秘术余波轰击下，陆续现出崩裂的痕迹。
而结构脆弱的会客厅更是已经倒塌了半边，侍从和郡吏们仓皇逃窜，却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中纷纷惨死。
之后伴随一道猩红血色的身影纵横往来，迸射刀光，越来越多的尸身跌倒、坠落，这其中有秘修者的，也有普通军士的。
——在那位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士面前，无人能够幸免于他的暴烈一击。
于是等到那个血色身影再次挥出一刀，将眼前一个阻拦的秘修者连同他手里熔铸了两个铭文的武器一起劈成两半后，夜空里凭空凝聚出的那柄白光巨剑也应时斩落！
这白光纯粹炽烈，耀眼到了极点，它出现的时候，像是将所有的光芒都吸引到了一处，随后是极致的爆发！
白光凝成巨剑，从高处落下，它所经过的地方，厉风呼啸、夜色萧杀，连空气里也满是锋锐的剑芒。
所有围攻中的秘修者与军士们都仓皇退避而来，比他们更快做出应对的仍然是那个猩红的身影。
但他只是微微一晃，随后却像是怔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炽烈的白色剑光坠落下来，与他身上骤然涌出的血色光芒轰然相撞。
白光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耳畔是接连不断的震天声响。
而隐隐约约，人们只能看到在这极尽绚烂的白光深处，那一束微弱到极致的猩红血色摇摇晃晃，却始终凝而不散，最终又清晰地显化出来。
白光彻底散去，现出其中的身影，依旧是瘦削修长的男子，拄着刀勉强站在那里，气息断断续续地喘着。
近三尺长的刀身上，红光若隐若现，与苍白如骨的本体色泽交织，显得既诡异，又可怖。
虞玖全身衣服破损，身上却没有见到多少伤口，一双眼中灰白与猩红之色快速交织，最终化作纯粹的漆黑。
他的神色淡漠到了极致，没有展现出其他的任何情绪，在他周围，横七竖八的都是断折的武器、碎裂的衣甲、残肢断臂与尸身，还有大捧大捧的血污，飞溅着、流淌着，到处都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片残破厅堂之上，黑魆魆的钟楼里，那一个窈窕高挑的倩影，墨色的裙裾翩翩，银线折射出闪耀的光彩，显得华美而冷艳。
“公主！”在场的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最初被莱山君调来的三百人精锐军士与五十位秘修者，经历了刚才一场激战，可谓伤亡惨重。
其中盾卫和长矛两个近战兵种是伤亡最大的，两支百人大队都出现了过半的折损，铁炮军士只是站在远程开火，却也被血红的刀光远远击中，伤亡了十多人。
而作为主力参与阻击青要公第一线的秘修者们，固然在个体战力上比这些普通军士胜出许多，但依旧不是青要公一合之敌，以至于前前后后被他转战屠戮，杀死了三十多人，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人，各自带伤，眼中满是惶恐与惊骇。
于是秦思远出现了，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来，如同夜色里最美丽的精灵，少女分明穿着繁复华美的轻丝长裙，手里却提着一把剑。
剑长四尺，是十字形的北方斩剑，锋刃呈现出纯粹的银色，柄端镶嵌一颗赤色晶石作为配重，此时释放出柔和的白光，附着在剑刃上，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果虞子离此时把目光移过来，能够认出这是秦思远始终背着的那把剑。
“光明剑。”虞玖也认出来了，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领教过此剑的威力了。
“是的呢。”秦思远来到他面前，轻轻地说道，“又是这样的一幕，老师不觉得眼熟吗？”
“我当然还记得。”虞玖淡淡地说，这时候的他平静得可怕，哪里还有刚才那狂乱冲杀、纵横无双的犀利之意？
“当初，洛都攻防战的最后，你就是用同样的这把剑重创了我。”
秦思远却摇头：“重创老师的，难道不是老师自己吗？”
虞玖默然不语，秦思远继续说：“老师你引煞入体，刺激精神力的增长恢复，却也有被侵染意志、扭曲成怪物的风险。我若是没有看错，此前激战之中，你还分出了大半的心神在压制急速增长的煞，主动接上我的光剑，所以才会被我重创。”
她顿了顿，补充：“就像是三年前，洛都攻防战的时候那样。”
虞玖仍然没有说话，而这显然也是默认的态度。
秦思远看着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深深的悲哀：“老师，我不明白。”
“什么？”
“既然不愿沦为怪物的宿命，又何必再作此徒劳之举？”
“你也觉得这是徒劳么？”虞玖反问了一句，随后不等她作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有趣，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
“可是，思远啊，你有没有想过……”虞玖慢慢地说，“我不愿意变成神智全无的怪物，又何尝愿意接受既定的命运？”
秦思远哑然，只听他说：“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虞玖站起身来，倒持刀柄在手，扫过周围，每一个被他目光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回避，不敢和他对视。
“山海三百年从未有人突破到无相级，我偏想试试；锟铻朝日暮西山，我也想力挽狂澜；如今死期将至，你让我这样的人，束手等死，这可能吗？”
“可是当年……”
虞玖打断她道：“当年是为了陛下，我毕竟有负他的信重，做不到保全社稷，只能留下他一条命。”
“可是如今，你们既然来杀我了，想必他也早已不测了。”他低低地说着，忽然间大笑起来。
这笑声张扬肆意，直到此时，他才有了几分当年那位绝世强者天下无双的风采。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虞玖说，缓缓举刀，遥遥而对，“真正的武士就该死在刀剑之下，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来吧！”他对秦思远说，身上却没有再涌现出那股凶戾而疯狂的猩红血光来。
秦思远的那一道“惩戒之剑”，已经将他体内的煞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以至于精神力的存在之基也被破坏了平衡，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展现出先前的威力了。
秦思远迟疑着，举起了十字剑。
但比她更快的是王南玄，这位铁炮旗队的长官在公石黄等人接连被斩杀后，已经是葛山郡驻军里级别最高的军官了，此时灰头土脸地被部下从一片残垣断壁里挖出，气氛不已。
“公主，让我来杀了这个老匹夫！”
他怒吼着，浑身迸射出灰暗火焰，然后是魔铠护体、黑刀现形。
面对精神之力完备、能够将秘术威能展现得淋漓尽致的青要公，王南玄甚至接不下一刀；如今青要公精神力全废，只剩下了纯粹的自身力量，王南玄又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但为保万全，他还是召唤出了魔铠护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虞玖冲驰而去。
“老家伙，受死！”
紧接着是红色刀锋如霹雳般一掠而过！
王南玄大叫一声，整个人倒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地，他灰黑色的骨甲魔铠一寸寸断裂，黑刀落在身侧。
虞玖缓缓回身，将雷火击的架势收拢，看也不再向他看上一眼。
王南玄咬着牙被部下扶起，惊怒不已：“来人！”
铁炮军士们闻声聚集，上膛、装填、瞄准，一气呵成。
虞玖像是放弃了最后的反抗，叹了口气，秦思远偏过头，不想再看下去。
其余幸存的军士和秘修者们却满是快意，恨恨地看着，在心里想象虞玖如荒兽武士卓吉一样被乱炮打死的场景。
而就在王南玄就要下令开火的刹那，他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很久的身影——
虞子离沉默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游离在这场变乱之外。
他的脚下是卓吉的尸体，而先前的那一场激战之中，虞玖也似乎刻意避开了他的方向，反而显得这一片区域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宁。
骤然之间，有无名的怒气从王南玄心底里涌起，这情绪来得如此之快，像是把此前种种经历，所有的羞愧、慌乱、恐惧、骇然、震惊都交织在一起，最终又化作嫉妒的火焰。
“听令——开火！”王南玄大叫道：“给我先杀了他！”
他伸出手远远地指向虞子离，似乎可以看到虞玖惊变的脸色与秦思远微皱的黛眉，这让王南玄更加坚定了决心。
轰然声连续响彻夜空，刹那间流光如电，燧弹飞射，除去一部分打歪乱飞的，剩下的四五十发无一落空，尽数将虞子离的身影遮蔽起来！
在没有人看到的燧火深处，光影交错的一瞬间，从虞子离的眼中浮现出厚重的灰白之色。
下一刻，仿佛时空停滞、世界逆转，数十发燧弹就在他面前不过咫尺的地方悬空地停在了那里，再也不得寸进！
少年茫然地抬头，眼前是一片诡异之景。
面目狰狞、大声发令的王南玄，转身持刀、朝这里而来的虞玖，欲言又止、美目顾盼的秦思远，还有其他的军士与秘修者，各种各样的动作与表情……
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僵硬的黑白镜像！
砖石砌成的坚固墙垣在一道又一道威力巨大的秘术余波轰击下，陆续现出崩裂的痕迹。
而结构脆弱的会客厅更是已经倒塌了半边，侍从和郡吏们仓皇逃窜，却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中纷纷惨死。
之后伴随一道猩红血色的身影纵横往来，迸射刀光，越来越多的尸身跌倒、坠落，这其中有秘修者的，也有普通军士的。
——在那位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士面前，无人能够幸免于他的暴烈一击。
于是等到那个血色身影再次挥出一刀，将眼前一个阻拦的秘修者连同他手里熔铸了两个铭文的武器一起劈成两半后，夜空里凭空凝聚出的那柄白光巨剑也应时斩落！
这白光纯粹炽烈，耀眼到了极点，它出现的时候，像是将所有的光芒都吸引到了一处，随后是极致的爆发！
白光凝成巨剑，从高处落下，它所经过的地方，厉风呼啸、夜色萧杀，连空气里也满是锋锐的剑芒。
所有围攻中的秘修者与军士们都仓皇退避而来，比他们更快做出应对的仍然是那个猩红的身影。
但他只是微微一晃，随后却像是怔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炽烈的白色剑光坠落下来，与他身上骤然涌出的血色光芒轰然相撞。
白光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耳畔是接连不断的震天声响。
而隐隐约约，人们只能看到在这极尽绚烂的白光深处，那一束微弱到极致的猩红血色摇摇晃晃，却始终凝而不散，最终又清晰地显化出来。
白光彻底散去，现出其中的身影，依旧是瘦削修长的男子，拄着刀勉强站在那里，气息断断续续地喘着。
近三尺长的刀身上，红光若隐若现，与苍白如骨的本体色泽交织，显得既诡异，又可怖。
虞玖全身衣服破损，身上却没有见到多少伤口，一双眼中灰白与猩红之色快速交织，最终化作纯粹的漆黑。
他的神色淡漠到了极致，没有展现出其他的任何情绪，在他周围，横七竖八的都是断折的武器、碎裂的衣甲、残肢断臂与尸身，还有大捧大捧的血污，飞溅着、流淌着，到处都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片残破厅堂之上，黑魆魆的钟楼里，那一个窈窕高挑的倩影，墨色的裙裾翩翩，银线折射出闪耀的光彩，显得华美而冷艳。
“公主！”在场的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最初被莱山君调来的三百人精锐军士与五十位秘修者，经历了刚才一场激战，可谓伤亡惨重。
其中盾卫和长矛两个近战兵种是伤亡最大的，两支百人大队都出现了过半的折损，铁炮军士只是站在远程开火，却也被血红的刀光远远击中，伤亡了十多人。
而作为主力参与阻击青要公第一线的秘修者们，固然在个体战力上比这些普通军士胜出许多，但依旧不是青要公一合之敌，以至于前前后后被他转战屠戮，杀死了三十多人，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人，各自带伤，眼中满是惶恐与惊骇。
于是秦思远出现了，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来，如同夜色里最美丽的精灵，少女分明穿着繁复华美的轻丝长裙，手里却提着一把剑。
剑长四尺，是十字形的北方斩剑，锋刃呈现出纯粹的银色，柄端镶嵌一颗赤色晶石作为配重，此时释放出柔和的白光，附着在剑刃上，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果虞子离此时把目光移过来，能够认出这是秦思远始终背着的那把剑。
“光明剑。”虞玖也认出来了，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领教过此剑的威力了。
“是的呢。”秦思远来到他面前，轻轻地说道，“又是这样的一幕，老师不觉得眼熟吗？”
“我当然还记得。”虞玖淡淡地说，这时候的他平静得可怕，哪里还有刚才那狂乱冲杀、纵横无双的犀利之意？
“当初，洛都攻防战的最后，你就是用同样的这把剑重创了我。”
秦思远却摇头：“重创老师的，难道不是老师自己吗？”
虞玖默然不语，秦思远继续说：“老师你引煞入体，刺激精神力的增长恢复，却也有被侵染意志、扭曲成怪物的风险。我若是没有看错，此前激战之中，你还分出了大半的心神在压制急速增长的煞，主动接上我的光剑，所以才会被我重创。”
她顿了顿，补充：“就像是三年前，洛都攻防战的时候那样。”
虞玖仍然没有说话，而这显然也是默认的态度。
秦思远看着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深深的悲哀：“老师，我不明白。”
“什么？”
“既然不愿沦为怪物的宿命，又何必再作此徒劳之举？”
“你也觉得这是徒劳么？”虞玖反问了一句，随后不等她作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有趣，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
“可是，思远啊，你有没有想过……”虞玖慢慢地说，“我不愿意变成神智全无的怪物，又何尝愿意接受既定的命运？”
秦思远哑然，只听他说：“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虞玖站起身来，倒持刀柄在手，扫过周围，每一个被他目光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回避，不敢和他对视。
“山海三百年从未有人突破到无相级，我偏想试试；锟铻朝日暮西山，我也想力挽狂澜；如今死期将至，你让我这样的人，束手等死，这可能吗？”
“可是当年……”
虞玖打断她道：“当年是为了陛下，我毕竟有负他的信重，做不到保全社稷，只能留下他一条命。”
“可是如今，你们既然来杀我了，想必他也早已不测了。”他低低地说着，忽然间大笑起来。
这笑声张扬肆意，直到此时，他才有了几分当年那位绝世强者天下无双的风采。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虞玖说，缓缓举刀，遥遥而对，“真正的武士就该死在刀剑之下，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来吧！”他对秦思远说，身上却没有再涌现出那股凶戾而疯狂的猩红血光来。
秦思远的那一道“惩戒之剑”，已经将他体内的煞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以至于精神力的存在之基也被破坏了平衡，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展现出先前的威力了。
秦思远迟疑着，举起了十字剑。
但比她更快的是王南玄，这位铁炮旗队的长官在公石黄等人接连被斩杀后，已经是葛山郡驻军里级别最高的军官了，此时灰头土脸地被部下从一片残垣断壁里挖出，气氛不已。
“公主，让我来杀了这个老匹夫！”
他怒吼着，浑身迸射出灰暗火焰，然后是魔铠护体、黑刀现形。
面对精神之力完备、能够将秘术威能展现得淋漓尽致的青要公，王南玄甚至接不下一刀；如今青要公精神力全废，只剩下了纯粹的自身力量，王南玄又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但为保万全，他还是召唤出了魔铠护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虞玖冲驰而去。
“老家伙，受死！”
紧接着是红色刀锋如霹雳般一掠而过！
王南玄大叫一声，整个人倒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地，他灰黑色的骨甲魔铠一寸寸断裂，黑刀落在身侧。
虞玖缓缓回身，将雷火击的架势收拢，看也不再向他看上一眼。
王南玄咬着牙被部下扶起，惊怒不已：“来人！”
铁炮军士们闻声聚集，上膛、装填、瞄准，一气呵成。
虞玖像是放弃了最后的反抗，叹了口气，秦思远偏过头，不想再看下去。
其余幸存的军士和秘修者们却满是快意，恨恨地看着，在心里想象虞玖如荒兽武士卓吉一样被乱炮打死的场景。
而就在王南玄就要下令开火的刹那，他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很久的身影——
虞子离沉默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游离在这场变乱之外。
他的脚下是卓吉的尸体，而先前的那一场激战之中，虞玖也似乎刻意避开了他的方向，反而显得这一片区域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宁。
骤然之间，有无名的怒气从王南玄心底里涌起，这情绪来得如此之快，像是把此前种种经历，所有的羞愧、慌乱、恐惧、骇然、震惊都交织在一起，最终又化作嫉妒的火焰。
“听令——开火！”王南玄大叫道：“给我先杀了他！”
他伸出手远远地指向虞子离，似乎可以看到虞玖惊变的脸色与秦思远微皱的黛眉，这让王南玄更加坚定了决心。
轰然声连续响彻夜空，刹那间流光如电，燧弹飞射，除去一部分打歪乱飞的，剩下的四五十发无一落空，尽数将虞子离的身影遮蔽起来！
在没有人看到的燧火深处，光影交错的一瞬间，从虞子离的眼中浮现出厚重的灰白之色。
下一刻，仿佛时空停滞、世界逆转，数十发燧弹就在他面前不过咫尺的地方悬空地停在了那里，再也不得寸进！
少年茫然地抬头，眼前是一片诡异之景。
面目狰狞、大声发令的王南玄，转身持刀、朝这里而来的虞玖，欲言又止、美目顾盼的秦思远，还有其他的军士与秘修者，各种各样的动作与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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