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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船上的剧团(修)

    “卑鄙。”

    那小妖女对他的机智如是夸奖道。

    “谢谢。”

    “而且无耻。”

    “再谢谢。”孟双朗环抱双肩,闭上眼睛悠悠地杵在窗台前。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倘若风稳定些,挺适合户外放风筝。

    “你不会真以为我出不去吧?”

    花笼内,小妖女似乎做个撸袖子的动作。应该没有,他眼皮睁开,记得她的衣服是短袖的,带不带花边真忘了;只是他刚才听口气,习惯性地联想出那幅画面。

    但她的确要发力了。

    含羞花摇摇晃晃,就要从窗台边跌落下来。

    孟双朗背后沁出冷汗,也是,她先前可是将他不费气力地举起来,简直是个筋肉魔鬼,一个蚂蚁般的大力士。他得做点什么。

    “你是能出来,浑身发臭地出来。”

    “我才不听你的鬼话。”

    但那双手已然放慢徒手拆门的速度。

    “这含羞花的汁液黏糊糊的,一股怪味。如果暴力破开,溅到身上,洗三天三夜,洗得皮肉烂掉,也还是难闻啊难闻。”

    “你胡说。”

    她忽然大笑起来,“我信你,我就是猪。”

    “那请便吧。”

    孟双朗拽把椅子,靠边坐好,一边口中还说道,“我得离远点儿,万一沾上了,被旁人捂鼻子指指点点,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绿裙女孩看看他,又看看拢起的花瓣,最后看看自己的衣服。孟双朗得意地窃笑,当初照管妹妹,他可是练就一身哄吓功夫,虽说并非百试百灵,但这一回却灵验了。

    “你这可恶的小人,”看来,她又转变为语言攻势了。

    “看看你,头发黑眼睛黑也就算了,心更黑。倒八字形眉毛,还是吊眼角,一看就很凶神恶煞。”

    孟双朗哼了一声。

    “还有你的脸,侧面看像口刀一样,石头也比你有人情味;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鬼鬼祟祟溜进我家厨房的你,有资格说吗?”孟双朗顿了顿,“还有,我眼睛明明是茶色的,只是睫毛的阴影盖下来才被误会成黑色而已。”

    “谁鬼鬼祟祟啦,明明是你擅自带我进屋的。”绿裙女孩说。

    “什么时候?”

    “还不承认,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待在一口阴暗的筐子里,光脚踩在周围一堆难闻的药草上,旁边一株还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

    藤筐里!孟双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说,你是从那琥珀色石头里蹦出来的……石头就是你,你就是……”

    “什么石头就是我?没见识。我们萤火族的,每次睡觉时,都会制造一种琥珀色液体,将自己包裹起来。它可比金刚石还硬呢。”

    “这倒是我打搅你了。”孟双朗搔搔脑袋。

    “这样吧,你折腾得我够惨,我也关了你一阵儿,之前的事权当扯平了,怎么样?”绿裙女孩别过头去,“那不然算了。”

    “别,别。”她赶忙说。

    于是他碰了一下含羞花靠近根部的花瓣,花瓣像煎饼一样摊开。

    那绿裙女孩一出来就咋咋呼呼的,孟双朗连忙提醒道,要是动手,那就等于毁约了。

    “我可比你讲信用。”她扇动翅膀,半空中鼓着腮帮子。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孟双朗,风雪镇药剂师蕾迪太太的儿子,过完明天的盛宴节,就十四岁了。你呢,萤火族的……”

    “童萤,”她说,“年龄吗,两百多岁吧。”

    然后她就白了他一眼。

    孟双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的表情肯定满脸写着不信。

    “既然误会解除了,那走好不送。”

    孟双朗丢下她,背过身,走到锅碗瓢盆前踮起脚尖。

    这个人类竟然作出完全无视的模样,童萤气得快炸了,她在族内可是众星捧月的。带上一脸不高兴,她咬着牙看他在上方的橱柜里搜寻来搜寻去,行啊,早知道本小姐一根草都不给你留。

    肚子里的怪兽在叫。

    加上之前一番搏斗,孟双朗都快看见金色星星在转动了,话说,那些食物真被她吃了吗?她这小身板,胃到底多大?反正甭管了,赶紧撮一顿,拿几个橘子先垫垫。

    他剥下橘子皮,指甲嫌弃地抠掉几根白丝,母亲又从那间供奉圣像的小屋里向外喊了:

    “双朗,你吃好了没有?去找找你妹妹,给你克莱波大伯送药,到现在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什么,一个小时了?

    孟双朗囫囵下一枚橘瓣,“我马上去找她。”

    在像手中转球的老头那样,手里抓起两个橘子后,孟双朗拔脚便走。

    刚迈出里屋,瞧见琳琅满目的药材,肩头上降落下一道身影。

    “干什么?”

    “什么什么呀?我从这儿走不行吗?”

    全身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童萤再度白他一眼。两人消失在院子里。

    走过那棵树下四友常相聚的大槐树,也就从孟双朗家所在的街头,走出这条街的街尾。实际上,这条街就叫槐树街。然后,他穿街走巷,步入这条美食街,也就是开各种小吃店的时间内,每走一段路,就会有一道声音截住他。

    “阿朗,午饭吃了吗?土豆饼拿上。”

    “孟悠没和你在一起吗,尝尝阿姨这袋幸运签饼。”

    “这篮蔬果你可得收,见到蕾迪太太替我谢谢她上次给开的药。还有,盛宴节就要到了,这是你大娘早晨新挤的羊奶,喝了好长个儿。”

    孟双朗抱上一捧食物,走向克莱伯大叔家。

    藏在他怀里,趴在衣领上,弄得胸口直痒痒的童萤这下有福了。她左一口,右一口,嘴巴没得歇。

    “小童萤,那明明是给我吃的耶。”

    “啊这板栗好烫啊,不过真香,你这鬼话精平时没少装好人吧。”

    “……”

    终于要到了,能望见那扇石榴一样红红的大门。孟双朗加快脚步,边跨过门槛,边朝里面高喊。

    “克莱伯大娘,在家吗?”

    “哟,阿朗。”从里屋走出的克莱伯大娘,对他笑了。“你妹妹前不久才来送药,你怎么也过来了?我给你倒杯热茶。”

    “不了,”孟双朗说,“我妹妹在哪儿,您知道吗?”

    “哦,你找她呀。之前她给你克莱伯大叔送完药,我送她出门,谁知前脚离屋,后脚就撞见,柴荒他女儿玫莉了。她好像刚给他那不修边幅的爹,送完午饭,现在要去逛集市,于是,小悠向我挥手道别,挽她胳膊一块儿说说笑笑地走了。你别担心,有玫莉这样懂事的孩子照料她呢。能出什么大事?”

    “那再见,大娘!”

    孟双朗转过身,大娘还想挽留,从里屋,却迸发出一阵尖锐的咳嗽。谁?还用问,当然是克莱伯大叔啦。两人这才一同进屋去。病榻上,克莱伯大叔从昏迷中醒来,看来他已经退烧,好转许多。瞥见一旁满脸关切的两人,他想坐起身,大娘忙拦下,好啊,你个死老头子,继续躺你的吧。别撑硬汉啦,阿朗又不是外人。

    “谁撑硬汉啦。”

    克莱伯大叔一睁眼就不忘和妻子顶嘴,然后又咳上了。

    “克莱伯大叔,你还没痊愈呢。”孟双朗叮嘱道,“那药苦归苦,但你得坚持吃。不然你可辜负我一番操劳啦。话说,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粗心,你怎么还从梯子上摔下来?”

    克莱伯大叔看他一眼,门牙豁掉的嘴里,发出声斑白的叹息:

    “说起这事,真是邪了门。”

    不待孟双朗发问,克莱伯大叔自顾自讲上了,两天多的昏睡,两天多的缄默,没去大槐树那儿聚聚的他,这个话篓子,心里一定憋得难受。

    那天上午,他刚给别人修理完屋顶,正从梯子上退下来,忽然看见拐角下边,有两个家伙窃窃私语,也不知何时过来的。

    他们是剧团的人,前两天,镇上从大陆请人过来表演,他们就是那时坐船来的。一条相当漂亮、相当花哨的船。港口处,他见过他们,认得其中那个肥胖的、抹粉的娘娘腔。那叠在一起的好几层肉下巴,令人想忘都难。

    “一定在谈盛宴节之夜要表演的节目!”

    克莱伯大叔称,如果他提前知道幕后消息,那不就有的吹了嘛。所以,他没出声,继续猫着。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稀里糊涂。

    “红心大人那边,都联系好了……一切如计划进行,只等黑桃大人的表演…………到时,双管齐下,他们绝想不到,内部有咱们的人。嗯,就从挖掘的地道那儿动手……保管岛上过一个非同寻常的盛宴节……”

    胖子连连点头,下巴如波浪。

    他正奇怪呢,瘦,相较之下显瘦的那人,发现从邻墙探出头的他。一道目光射来,他仿佛感到一种无形压力,将他从梯子上推下。后面,他啥也不知道了。

    “多亏发现得及时,不然你早就见阎王了。”克莱伯大娘说,给了个你别瞎鼓捣的眼神。他平时,总这样胡天乱地。

    孟双朗怀揣疑惑,踏出老夫妻的屋子。兴许,那只是他烧糊涂的谵语?但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管事情究竟如何,还是先去集市找和玫莉在一起的妹妹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