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这个仙侠故事,从未有人提起 » 第三章 灭亡

第三章 灭亡

    宛如做了一场噩梦,林泉撑起身体,只觉胸腹疼痛不已,只怕是内伤又加重了。他大口大口呼吸,全身早已湿透了。只是不知为何,他此刻胸中烦恶难当,又不只是内伤引起的。

    环顾四周,是在一处青草岸边,万幸的是出来了。只是此时身在何处,他却浑然不知。举头环顾,天上月光皎皎,沙岸一片雪白。不多的星子朦朦胧胧,时隐时现的,四周群山环绕,云雾蒸腾,是一处荒僻的所在。

    林泉喝了几口泉水,休息了一阵子,胸中烦恶之感渐消。此刻已是曙光微露,晓色迷蒙。

    他强撑起受伤的身体,幸好一应物件俱在。他趔趄地顺着溪流走走停停,腹中饥饿时,就在溪水里毛毛躁躁抓了几条鱼来烤了吃。一直走到傍晚时分,忽然看见远处山麓中一幢精美的房子,裹在层层青烟之中,时隐时现。

    林泉喜不自胜,与其在黑夜中乱窜,不如前去投宿一晚,待问清了方向,明早再回去也不晚。想罢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踩着溪畔的石子,走了过去。

    不多时,林中出现一条青石小路。清冷的幽香隐隐飘来。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红杉木大门,门前傲然耸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左面一只手挽宝剑,单脚直立;右面一只身骑黑龙,右手握拳做打状,当是镇邪之物。林泉腹中学识颇多,竟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何种神灵。

    门上一个大匾,用隶书写着“流光苑”三个大字。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嗯,不错不错,真是好名字!”林泉一边点头一边自语道。

    林泉一边扣门一边大声道:“在下路经此地,不幸迷失山林,还望贵府收留一晚,在下感激不尽。”

    林泉等了片刻,门内却不见回应,他道是夜深门房熟睡,未曾唤醒,欲待再喊,门却吱呀地开了,四周灯火霎时间噗嗤噗,都亮了起来。红彤彤的灯笼一下子把偌大个府邸照得如白昼一般。

    整栋房子看上去古朴雅致,门前一影壁上一些仙山楼馆耸峙,云气飘飘,透出一股子仙气,此处不像住宅,反而像道观。林泉感到十分怪异,只怕这处庭院,是山魅幻化而成,个中不知甚么古怪,別枉自丢了性命,便想就走。

    “林公子暂且留步,小女子略备薄酒,望公子入内一叙”。

    突然一个清越的女子声音从影壁后面传来,接着转出一青衣女子,对林泉见礼。但见她两鬓如垂云,眉间含颦,秋水温柔,顾盼流光。林泉哪里见过这般神仙似的人儿,不觉的看呆了。

    那女子见他那呆样子,挽袖轻轻一笑,道:“小女观林公子面有疲色,不妨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再走吧。”

    林泉毕竟是读书人,见那女子轻笑,恍惚间突然就回过神来,惭愧自己有辱圣贤之道,不觉面红耳赤,低头抱拳道:“在下失礼,姑娘莫怪。”

    那女子赶紧上前扶住他道:“林公子未曾失礼,何故赔罪,秋日寒冷,随小女到庐内一叙吧。”

    说罢转身做请。

    林泉想,这女子清秀卓人,谈吐不凡,看来这流光苑的名字,自是因她而取的。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违圣贤之道,可他身心疲惫到极点,又无去处,我自待她以礼便是了,先圣们会理解的。

    不过林泉好奇,自己并未自报家门,她却一口一个林公子叫着,似是早已知道我的名讳,不知是为何了。

    林泉感觉她的柔软的秀发,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上,有一种好温柔的香味儿,如春风入怀。那熏香既非檀木,也非麝香,不知是何物。

    他曾在城南书院学习辨认过各种熏香的味道,此刻却辨认不出来了。只是心想这女子并非凡俗,那用的香也就不是凡俗之物了。可也忍不住心内的好奇,当即问道:“敢问姑娘所用何种熏香?”

    姑娘道:“此乃小女自己调制的熏香,用的是云山的菩提花,芒山的霖木,加之以枫子、迷迭、橙花各种香料,小女不才,取名为‘百里清风’,让公子见笑了。”

    林泉口中忙道:“不敢。”心中却颇为诧异,这调制熏香之法,本就难以掌握,林泉曾跟随师傅学习其中法门,逾一年也未见成效,不是不同材料的香味相互掩盖就是相互排斥,或是不同味道混在一起,那香味也变成臭味儿,却也是棘手。

    看这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却能调出这般好香,当真难得。况且她口中所说香料,他全未听说,欲待请教,不免显得自己孤陋寡闻,丢了脸面,便做出一副我好像早就猜到了的表情。

    此时姑娘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若公子喜欢,小女愿以配方相赠,聊表心意。”

    林泉自知调制熏香个中艰难,况君子不夺人所爱,答道:“姑娘惠赠,在下本不该推辞,只是此香珍贵,倘若能送在下一些,便是姑娘的恩赐了,不敢多求。”

    说罢,已经来到了庐内,但见布景清新雅致,书阁内摆着几本书,他自诩博览古今,但书名他却未曾听过,阁上一牌匾,写道“清韵流芳”四个大字,笔力婉转流畅,当是出于大家之手,只是这笔风传承,他却看不出来。

    匾下一幅格调深远的山水画,上面题一无题诗云:青亭欲饮寒山泪,草木秋风猿啼悲,仇痴怨绝云间远,尘嚣情浅烟波碎。

    而落款却是汴州山虫。谁能起这种名字,当真古怪得很。

    金丝笼内青烟缓缓升起,桌上摆着些糕点小菜,炉上清酒咕咕作响。

    林泉看见这些,心中更加疑惑,难道这女子早已经知道我会来吗?于是试探她道:“敢问姑娘今日是否有约在身,在下惶恐,是否打搅了姑娘。”

    那姑娘请林泉对面坐下,一边往青玉杯中斟酒,一面答道:“小女今夜专待公子。”

    林泉心中大惊,若不是读过几年圣贤书,此刻恐怕已经蹦起来逃之夭夭了。

    他强自镇定,对那姑娘道:“敢问姑娘何人,为何待我。若是那朱诚派来的,便请即刻动手。”

    那声音中满是惶恐之意。

    姑娘似不甚在意,轻轻举起酒壶,替林泉倒酒,缓缓说道:“小女并非歹人,公子请宽心,此酒名唤‘玉楼春’,性质最是平和,且饮一杯吧。”

    说罢,提手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她的体态优美,胜过仙子。

    林泉心想这姑娘面色中正,并无妖媚之像,反而透着股子仙气,恐是自己多心,冤枉好人。而那朱诚真想杀我,必不会玩弄这些手段的,且看这酒清绿清香,当是好酒,如何能不饮一杯。当下说了声“在下失礼了!”,一饮而尽。

    林泉只觉这酒温软醇厚,入口清凉,当真是好酒,必是大户人家才喝得起的。只是这姑娘似乎是故作神秘,林泉心中隐隐钦慕,有心相交,便问询道:“敢问姑娘何方人士,为何孤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丫鬟小厮也不曾见过。”

    那姑娘嫣然一笑,轻轻说道:“小女乃汴州人士,此处乃家父别墅,供闲时读书所用,小女此次乃暂住两日,有一贴身侍女,因别墅衣物短缺,回家拿去了,明早便回。今日有幸得见公子,小女子三生有幸。”

    林泉观那姑娘气定神闲的样子,与她的年纪十分不搭,心中不信,如若继续盘问,恐有失仪,只是心中闷闷不乐,怪那姑娘不肯以实情相告。

    此刻,那姑娘起身往林泉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嫩笋,继续说道:“小女知道公子身怀血海深仇,只是此去前路凶险,不如留下来,如蒙不弃,小女愿常伴左右,此处有奇书千卷,山河异宝,古玩字画不计其数,供君日后颐养天年,不去受那世俗纷扰之苦。”

    林泉心想,这姑娘初见之下便以身相许,财宝相赠,以为自己是个声色犬马之人,不觉好笑,况且,父母大仇,如何能不报。

    而她说话漫不经心,毫无诚意,林泉只当笑话来听,可也免不了意兴阑珊,心中闷闷的,看来此人对自己并不感兴趣,却不知为何,殷勤结交。

    只是自家之事,她是如何得知,林泉不知就里,欲探究竟,便道:“只怕姑娘此话未必有心。只盼姑娘以实话告知在下,姑娘留请,意欲何为,在下感激不尽。”

    姑娘道:“小女只愿与公子长相厮守,别无他意。”

    林泉胸中豪气顿涌,轻蔑一笑,道:“人生乐事,自是吃穿不愁,灯影下,还有红袖添香,可我是无福消受了。要我林泉弃家恨于不顾,我便是欺师灭祖,猪狗不如!”

    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又甜甜一笑道:“公子果真是明白人,小女冒昧再问一句,公子何以在此迷路?”

    林泉心下惘然,心里的不痛快与这姑娘何干,何苦故意去惹她生气,又于深山中见这姑娘,心中亲近,便把自己家人如何如何被杀,自己如何逃到此处及采药之事,向那姑娘一一细说。

    那姑娘听了,却开始凝神细思起来,过了好久,她说道:“公子身世,小女感同身受,只是此事恐怕关系重大,不知匕首,黑石和那柄古剑,可否借小女一观。”

    林泉从囊中取出一应事物,放在桌上。

    姑娘的眼光在这一应物件中不断寻找着什么。

    她拿起匕首,端详良久,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此物乃冥界之物,并非人间所有。”

    林泉闻言不禁惊诧万分,想起那个赠送他匕首的樵夫来,心中不寒而栗,急忙问道:“敢问此物来历?”

    姑娘道:“传闻此物名唤‘黄泉荆棘’,是用生长在冥河幽寒之地的荆棘之刺制成,相传此荆棘受亡者血肉滋养,生性阴寒,用冥界不外传的秘方加以锻造,乃是阴间无常用来破除结界,往来幽冥与人界之物。小女也是第一次见。”

    林泉面色难看,心中气愤,果然是遭人利用。只怕云溪涧仙药一事,也是假的。回去之后,定要和那两人对质,弄个明白。想到这里,神色黯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似乎感觉到了林泉神思恍惚,问道:“公子为何伤怀?”

    林泉指着从云溪涧山洞取出的仙草,道:“在下敢问姑娘,这云溪涧仙草,真能治我妈妈的病么?”

    姑娘道:“公子无需担心,这云溪涧本是神界仙山,因千年前神界大战,陨落人间,此物名唤幻霖草,可医治百病。只是这石头……”

    闻言,林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说到这,姑娘流露出急切的神情,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还是被林泉捕捉到了,此前他已暗地里观察,那姑娘不时就用眼角余光注视这石头,心中恍然有所悟,道:“姑娘的在此等候,莫不是为了此物。”

    “正是!”那姑娘答道。

    林泉一愣,没料到那姑娘回答得如此爽快,她果然说了实话,自己心中却闷闷不乐的。

    说话间,姑娘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石头,刚刚触及,那石头里突然窜出一股黑气,向她手指侵袭而来,瞬间包裹了半只手臂,大有向上蔓延之势。她秀眉微皱,放开石头,手中一股青气陡然而生,将那团黑气渐渐吞噬。

    林泉见她面色严肃,不似刚才。且见这石头中的黑气,便知这石头恐是妖邪之物,恐怕那禁制和巨蛇,就是用来封印它的。而眼前这个女子,是修道之人无疑了。

    “敢问姑娘可是修道之人,师从何门何派。”林泉问道。

    姑娘道:“小女并无门派,不过前些年机缘巧合,得到高人指点,略通法术而已,没什么大本事。”

    林泉见她言语敷衍,知她有所隐瞒,只是既不愿意说,又何苦强人所难,暂且放下此事不提。

    此刻姑娘突然说道:“请问公子身体可有不适?”

    林泉有些莫名其妙,道:“不曾。”

    突然间他想起在山洞中被水流走,在岸边醒来的出来的烦恶心境,便一一向她说明。

    那姑娘面露忧惧之色,道:“烦请公子伸手,小女替公子诊上一脉,以保公子无虞。”

    林泉道一声“有劳姑娘了”,便伸出手臂。

    那姑娘替他诊了诊脉,脸上有些犹疑。又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公子身体无妨,只是旅途颠簸,受了些内伤,暂且深吸口气,小女为公子治伤。”

    他感觉一股清流通过手臂,在他身体里流窜,顿时顿时轻松了许多。

    片刻,他感觉身轻似燕,疼痛渐无,内伤竟全好了。当即拱手谢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道家法术当真妙不可言。”

    只是他却不知,任凭道家法术如何精妙,却也不能片刻之间治好内伤,至于那姑娘如何能有此神通,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女略尽绵薄之力,不必道谢”,那姑娘继续说道:“但有一事恳请公子帮忙。”

    林泉心想,你嘴风如此严密,不透露自己半点来历,况且你已经如此神通广大了,却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一人不能办的吗?可嘴上却说:“姑娘何出此言,林泉听凭姑娘差遣!”

    姑娘道:“请公子将此物送至太华山,天玑宫掌教洪武真人处,此事关系重大,万望毋辞。”

    林泉心中惊讶,太华山天玑宫掌教洪武真人,是天下正道的领袖人物,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小小一块石头,如何能惊动这般大人物?

    “敢问姑娘此为何物,”他问道。

    姑娘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缓缓答道:“小女才疏学浅,不知此为何物。只是其中黑气隐现,恐是魔物,待今夜小女为它加一道封印,以免日后祸害人间。”

    当夜酒至半酣,姑娘引林泉到内室歇下,拿着那古怪石头径自去了,想必是去加制封印。林泉闷闷不乐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想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心中忧惧,朦胧中熬到第二日清晨。姑娘已制办好盥洗用具,服侍更衣。

    见她穿一件淡青色长衫,比昨日见她又俏脱清逸了几分。床前,她手撑着脑袋,直直地盯着他看,轻笑道:“小女特来服侍公子更衣。”

    林泉心惊肉跳,却没想这姑娘随心随性,似是一点不懂理解礼节。他虽不是名门大户公子哥,也是汴州小康人家,自幼恪孔子之道,男女大防。他心中羞怯,面红耳赤,道:“姑娘不可如此,有违圣人之道。”

    说完,又怕姑娘觉得自己酸腐,便道:“在下自幼养成习惯,更衣无需他人伺候,姑娘权且稍待。”

    姑娘却不言语,只是掩面窃笑。

    好说歹说,终于把她送出门外,整理冠戴,梳洗完毕。出门来时,山中晨雾正浓,不远处的亭台楼阁,山花红叶,都在云雾里半隐半现的。

    吃过一碗莲子粥和几样新颖甜点,那姑娘将昨日之物还给他,又将他送至苑外一处渡口。

    解缆上船,林泉抱拳道:“承蒙姑娘款待,在下感激不尽,来日定将回拜,聊表相谢之意。”

    姑娘道:“此处前去五里水路,由风陵渡登岸,往南不出七里,便是净禅寺的所在了。还望公子一切小心,勿忘昨夜嘱托,此石事关重大,千万别落入妖邪手中,以免遗祸人间。”

    林泉道:“在下定不辱命!”

    说罢,双方互相拜别,摇橹欲行,林泉又转头拱手再拜,道:“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莞尔一笑,柔声道:“你我缘分未尽,终有再见之期。若那时再见,小女必定告知。这里有一本记载一些粗浅五行法术的书籍,聊赠公子,望公子日后勤加练习,可保得公子无虞。”

    林泉心想,道法秘术乃各门派不外传的秘法,自己如何敢夺人所爱,推辞道:“如此厚礼,林泉如何敢受。”

    姑娘似看透了他的心思,道:“公子放心收下便是,不过一些微末法术,于师门并无大碍。”

    林泉听她如此说,便放心收下了。当即拜别而去。

    只是林泉还不知道,他们的再见之日,竟然是在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之下。

    遵循那神秘姑娘的指引,不到半日,便已到了净禅寺。起初在林子里,他看见寺庙方向有烟雾升起,他以为是临近晌午,庙里烧柴做饭的缘故。可是走得越近,那烟雾越见浓密,待走到树林尽头,才看见一束束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遮蔽了半个天空。

    不知寺院为何突然间起火,林泉心知不妙,朝寺庙飞奔而去。到得寺门前,只见寺门洞开,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儿。房屋正猛烈地燃烧着,发出骇人的毕毕剥剥的声响。

    冲进庙门,眼前的一切让林泉心魂具颤。尸体,小沙弥,武僧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中间,有的伤痕累累,有的身首异处,鲜血淋漓,四处飞溅,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血战。

    林泉心知不妙,莫不是那河东四霸已经找上门来,不知方丈和母亲是否安好。

    他心中又是焦虑,又是悲痛,脚下更是一步没停。如今我满门已被屠杀殆尽,不仅什么也做不了,却又害了满寺善良的僧侣,真是个丧门星,一点用处也没用。他暗恨自己。

    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生死,倘或真的遇到那四个恶人,跟他们拼了便是。

    这样想时,忍不住泪流满面。不觉已经到了偏殿门口,但见门口尸体越来越多,想到这些人都因自己而死,不禁更加悲愤。

    只听得殿内兵器乒乓作响,林泉进门一看,见慧觉和尚挥舞着一根八尺禅杖,金光大盛,虎虎生威,与那河东四煞激斗正酣。

    司马晃手持一口大刀,自恃武功高强,与慧觉和尚争锋相对,刀峰所到之处,火花四溅。

    那鬼面书生隗槐本事并不高明,一身轻功却使得极好,点穴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但禅杖威势十分猛烈,只怕手一伸进去,顷刻就会被绞为肉泥。隗槐只能在外圈游移,趁方丈与司马晃相持不下之际,伺机攻击命门。

    那王元霸和邹虎却是两个二愣子,一个手抡长鞭,一个手持黑棍,武艺虽也不低,但只管左劈右砍,对其余两人全然不管不顾。好几次隗槐险些都被误伤到,恨得他牙直痒痒,真想一笔戳死这两个莽夫。

    慧觉和尚凝神应对,却也捉襟见肘,若不是四人心不合力不齐,此刻恐怕已经死于非命。

    只是那河东四煞并非等闲,方丈一口禅杖虽然威武,但也抵不住四个人轮番进攻,渐渐落于下风。若不是惠明和尚前日因林泉妈妈之病出门求医去了,以他两人的功力,与这四煞或可一斗。

    五人见拆招间,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正是林泉。

    林泉虽无修为,但见阖寺上下因一己之故,死于非命,恨得咬牙切齿,又见妈妈躺在殿内的角落里,生死未知,于是破口大骂道:“河东四鬼,枉杀无辜,牲畜不如,爷爷在此,若有本事,便来取我性命,你爷爷我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好汉。”

    当即从地上捡起几块砖瓦,朝那四人掷去。

    那王元霸一看心中见大喜,哈哈一笑道:“林家那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给爷爷我闯进来,你那一万两黄金的人头,给爷爷拿来吧!。”

    说罢脚底运力,猛甩长鞭,径取林泉而去。

    慧觉大骇,惊叫道:“不可!”

    说罢,格挡开那司马晃的大刀,手持禅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王元霸打去。

    王元霸只道是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而方丈被三人围攻脱不开身,那林泉又没修为,取他人头只在旦夕之间,因此疏了防备,背后命门全露。

    “嘭”的一声闷响,他被慧觉一禅杖打在背上。那一禅杖不知力道如何巨大,但见那王元霸偌大的身体如飞沙走石般在空中转了几圈,重重打在墙上,而他的胸口,已然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墙面被血水染成了殷红一片,眼见不活了。

    而他自己万万没料到,须臾之间便命丧于此,血肉迷糊的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惧表情,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了。

    慧觉和尚虽然在林泉危难之际,一击击杀了大恶人王元霸,但也把背后命门暴露给敌人,那司马晃何其狡诈,当即使尽全力,一刀往慧觉和尚背后砍去。

    慧觉和尚毕竟身经百战,千钧一发之际,勉力在空中转了个身,但见地面碎石乱飞,青石地面硬生生被砸出一道大缝。躲过了致命一击,脚下站立未稳,却被司马晃一个扫腿绊倒,接着当胸一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慧觉和尚脸色大变,挣扎着退后几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还能兀自站立。想必这一掌司马晃已然使出全力,而那混元锤秦穹,却被司马晃一掌轻易打死,看来慧觉和尚的修为和他相比,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慧觉站定,自己虽然受伤,看见被打死的王元霸,素来佛家以慈悲为怀,心中怜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此刻火势已经蔓延到偏殿。那邹虎和隗槐见王元霸顷刻间死于非命,河东五霸几日之内变成河东三霸,如何不惊,不禁退后两步,互相望着,脸上具有惊恐之状。

    眼见方丈受伤,林泉心中悲愤,三步并做两步,近前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方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林泉该死,方丈一念之仁,收留在下,在下却害了全寺上下,林泉万死莫赎。”

    慧觉道:“老衲自是与小施主有缘,若能帮小施主度此劫难,乃老衲无上功德,且我佛慈悲,斩妖除魔,原是本分,小施主不必自责。”

    见慧觉如此这般劝说,林泉心下稍宽。突然之间,却“啊”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不知为何,司马晃趁着邹虎不备,突施奇袭,斩了他一条臂膀下来。

    “啊……啊……大哥为何如此?”邹虎冷汗直冒,一边后退,一边大叫道。

    众人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具是大惊,慧觉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不可再造杀孽。”

    林泉闻声望去,但见地上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那邹虎被隗槐搀扶着,面色苍白,难看至极,手捂左臂,断口处鲜血汩汩流出。而司马晃的刀上,一缕缕鲜血清晰可见。

    隗槐脸上惊惧万状,一面扶着邹虎后退,一面带着颤巍巍声音对司马晃说道:“大哥,这是为何,我三人少年相交,闯荡江湖,相约共图荣华富贵,何以今日反目?”

    原来隗槐误以为那司马晃贪图钱财,想要霸占林泉的一万两黄金的赏金,欲杀掉两人灭口。如今那老和尚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只剩下自己与那邹虎,是为威胁,如何不惧。

    但见司马晃拖着大刀,一步步紧逼,他深知自己与邹虎二人联手,也未必是那司马晃的对手,况且邹虎又断了一臂。

    随即心生邪念,将受伤的邹虎往司马晃身前一扔,转身道:“大哥心狠手辣,小弟佩服,今日权且离去,来日必请大哥畅饮一杯,以叙深情。”

    说罢,仗着身法,一溜烟儿窜出窗户,不见踪影,只可怜那邹虎,又被司马晃提刀砍到大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邹虎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往门口走去,嘴里苦苦哀求:“大哥,大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了我吧。那黄金我不要了,全都给你,全都给你。”

    林泉和方丈具是吃惊,面有不忍之色。

    慧觉强撑起重伤的身体,对司马晃道:“老衲自知力不从心,只是阁下杀业太重,老衲不才,欲请施主常留此地,以清业障。”

    趁着这个空档,那邹虎也趁机溜走,不知去向。殿中只留下三人。

    林泉见司马晃缓缓转过身来,赤裸裸地盯着林泉,额上黑气隐隐作现,脸上挂着邪魅的微笑,仿佛他在杀人嗜血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快乐。

    “咦”慧觉和尚看着司马晃,心中似有疑惑,喃喃自语道:“多少年了,莫非又有邪灵出世?”

    慧觉当即大喝一声,道:“你是何方妖孽?”

    那司马晃仍然不语,脸上的笑更邪魅了,还带着兴奋的神色。

    林泉惊慌失措,转头问慧觉道:“敢问方丈,该如何是好。”

    慧觉低声道:“如今不能力敌,此处佛堂墙上,有一暗阁,小施主且靠近老衲,一同前去。”

    林泉闻言,悄悄靠近方丈。

    方丈一手托起林泉,一手托起她娘亲,纵身一跃,到墙脚处,脚下轻轻一踩,下面石头凹了进去。

    林泉隐隐听见机括之声,霎时间墙面转动,他们来到一处暗阁之中,只听见外面那个失去人性的司马晃挥砍墙壁的声音。

    慧觉沉吟半晌,良久,神色严肃对林泉道:“据老衲所见,这司马晃已被魔气入体,失去心智,变得嗜血弑杀,老衲欲与它同归于尽,只是有些事情,还望小施主代为帮忙。”

    林泉闻言大惊,嗫嚅着说道:“方丈万万不可,今日权且离去,日后再徐徐图之也不迟啊。”

    方丈神色坚定,似有视死如归之志,他缓缓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此人魔障已深,若听之任之,必祸害人间。况且,此处乃敝寺藏经之处,已无其它出路。待老衲拖住此人,小施主即可速速离去。”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蟾和一本旧书,继续对林泉说道:“老衲圆寂之后,还望施主将此二物送到崇吾山弘明寺,老衲师兄慧空处,小施主万望勿辞。”

    说罢,竟然要跪下磕头,林泉如何能受此大礼,说道:“方丈万万不可,晚辈如何能受得起。”

    当即去扶。可不论他怎么使劲,竟似岿然不动。

    慧觉说道:“烦请小施主应允老衲。”

    林泉心知穷途末路,本欲不再挣扎,况且阖寺遭难,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何有颜面逃之夭夭,而让他人代为受难。

    可转念一想,自己血仇未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况且,道义在心,大丈夫忍辱负重,不争一时意气,韩信坚忍,甘受胯下之辱,陆逊隐忍,愿受朋党小人之气,我若苟活下去,也许会受众人唾骂,可毕竟一切都有希望了。

    林泉长叹一口气道:“既如此,方丈所请,在下必不辱命。”

    慧觉会心一笑,道:“好好,老衲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小施主允诺。”

    林泉道:“方丈但说无妨。”

    慧觉道:“此金蟾和书关系到我佛门一派隐秘,事关重大,老衲希望小施主好歹发个誓来。请小施主勿将此事告知他人,没有主持师兄允许,不得翻看书中内容。”

    林泉心中凄惨,心想我若是正人君子,不发誓也当恪守诺言;我若不是正人君子,发誓千百遍又有何用。

    为了方丈宽心,林泉只得发誓道:“林泉今日受慧觉方丈之托,送一只金蟾和一卷书籍到弘明寺慧空方丈处,期间不得向外人提起,不得翻阅书籍。否则天诛地灭,永世不得为人。”

    慧觉笑道:“好好,这下老衲放心了,小施主谦谦君子,必不食言。”

    眼见火势渐大,浓烟滚滚,形势已是间不容发。要么被大火烧死,浓烟呛死,要么只有背水一战。慧觉和尚手捻法诀,顿时全身金光大盛,那禅杖似乎有所感应,忽地飞来慧觉手中。慧觉大喝一声,破墙而处,与司马晃斗在一处。

    林泉背起妈妈,夺命飞奔而去。那司马晃欲待要追,却被慧觉拦住去路。斗不十几个回合,整座偏殿已经陷在一片火海之中。慧觉身上已有几处刀伤,他打定主意,用禅杖猛敲当中正柱。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偏殿轰然倒塌,那两个人的身影,隐没在了火中。

    不多时,从那堆废墟中走出一个满身是火的人。不知为何,大火包裹全身,他却没有一丝痛楚,他从半空中呼啸而过,往林子里去了。

    林泉背着妈妈,一直飞奔到傍晚,直到累得一步也跑不动了才做罢。他把妈妈放在一棵大树下,去溪边鞠了一捧水给妈妈饮下。

    心想大概已经跑出二三十里路,应当暂时无碍。心中放松警惕,却不能不挂念方丈的安危。心知慧觉和尚有死无生,可隐隐也希望他能斗过那个司马晃。

    林叶萧萧落下,山鸟幽幽啼鸣。落日晚风下,山林黄绿驳杂,草木萧疏。清爽的晚秋如温柔的少女的怀抱,馨香充盈,柔软细腻。云霞熏染着昏黄的天色,给林泉朦胧的心境凭添一抹忧愁。

    未来的路在哪里,而自己又将飘零流落何方?

    山野一片岑寂,林叶萧飒中,一对幽幽的瞳孔在树梢深处幽幽注视着他。

    “娘”,林泉轻轻呼唤着妈妈,可在这一片银色的月光下,她却安详地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娘”他又唤了一声。

    可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林泉心中郁愤难平,仰天长啸,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树丛中,一只来自幽夜的生灵如魑魅一般落在地上。惊起林中栖息的群群寒鸦,扑打翅膀乍飞而起,对着皎月悲啼。

    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浑身焦黑,血肉焦烂,身上的腐肉正在一粒一粒往下坠落,赤红的瞳孔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林泉披头散发,丛林的荆棘早已弄得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他终于无力地瘫坐在树根旁,双目涣散。他看见那人高高扬起的弯刀如弦月一般,闪烁着凄清的寒光。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一阵轻微的刺痛,一股淡淡的腥味儿从喉咙蔓延到口中;他看到周围黑暗的幽灵在吸食他的血液,啃噬他的身体,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想站起来,可脚却只轻微地抖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的每一寸土地,开出了同样殷红似血的往生花。

    他的无尽的憎恨与幽怨,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在苦苦挣扎,期待着有朝一日,再看一看这世间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