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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山

    十二年后。

    太华山,天玑宫,云台峰。

    若云台前,天高气清,碧空如洗。举目眺望,层层云海之中,几处山峰之间的苍崖古木,在缥缈的云气中若隐若现。四面绝壁似刀削斧凿一般,恐有千仞之高,若非修道之人,猿猴大雁,也愁不能越过。

    云台之上,一位黄衣少女翩然倚立,衣袂飘飘,冰肌雪骨,宛若云外天人,丝毫不染人间烟火之气。她此正手肘着脸颊,秀脸微露愁苦之色,对着山间云海,倚栏发愁。

    “拜见师姐”,不知何时,从岩外石阶上,蓦地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童,对着那女子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说道:“师尊有命,请李师姐即刻到真武殿听训。”

    那女子见有人来,轻轻拨正斜倚的身子,不紧不慢整理好衣衫,正色道:“烦请师妹回禀,初云即刻就到。”

    那女童合掌道一声“是”,旋即消失在岩石后面、不多时,但听得一声呼啸,云外一束蓝光冲天而起,往回雁峰方向飞去。

    看来天玑宫作为天下最大的修真门派,果然名不虚传,连小小的女童,也有如此本领。

    那个叫李初云的姑娘,静静目送那小童离开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独立山巅,云海在脚下舒卷。东风飘来,神灵降下了温柔的细雨,她于是转身沿着阶梯往下走去,步履轻盈,身姿窈窕,仿佛山中盛开的辛夷花。

    一路奇山怪石,苍松云雾,十分险峻。景色当真奇绝,可李初云从未多看一眼。

    一刻钟后,到得山坳。此处是山中一块巨大的平台,四处岩崖峭立,一条瀑布如飞练般从崖山倾泻而下,在山间化为团团水雾,幻化出一条彩虹,横跨在山间。

    平地之中,绿竹掩映,云雾缥缈,、紫藤幽兰、与一池荷花交相辉映,一幢精简雅舍跃然眼前,端端是个人间仙境。

    屋内古朴雅致,不似少女闺房,想必是因为修道清苦的缘故,一应奢华贵重物品就都免去了。

    李初云换上道袍,从剑匣中取出一柄宝剑,通体雪白。拔出宝剑,但见锋刃寒芒耀目,通透如冰,寒气森森,剑身处用古篆写着“凌霜”两个字。看这剑剑气凛然,造型奇特,只怕不是凡品,恐怕大有来历。

    她收剑入鞘,眼光落在堂中一幅女子画像上,冷峻的神情里多了些温柔。画上那女子颇为美丽,与她有些神似。

    神剑在她手掌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倚靠在她肩臂之上,她决然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她手捻法诀,口中振振有词,只见剑身白光大盛。她御剑而起,往回雁峰而去。

    不多时,李初云停在山顶一处汉白玉铺就的空地上,四周楼馆耸峙。这里是平日里弟子们练剑之处,前面不远,经过天阶弟子所住的弟子房,穿过几个甬道,就是本门圣地,也是掌教真人洪武真人的住所真武殿。

    本门宣布所有大事,长老们磋商要事,接待贵宾,祭祀昊天大神等等门派重要活动事务,都要在这里进行。按照天玑宫门规,再往前去就不能御剑了,否则就以大不敬治罪,废去寒暑不辍,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逐出门墙,被江湖唾弃,当真严苛之至。

    收剑入鞘,李初云顺着曾经走过千百遍的路去往真武殿,虽然一路上殿宇宏伟,华彩流光,可她一点也不为所动。

    虽然也是天阶弟子,但李初云却没有住在回雁峰天阶弟子房中,而是单独住在云台峰的别墅之中,一来是因为天玑宫天阶弟子男弟子颇多,她不便抛头露面;二来因为她的身份尊贵,不比常人。

    一路上,李初云一一和经过的天阶弟子见礼,那些人见她都是毕恭毕敬,好似见了掌门一般。不多时,来到殿前石阶旁,却被耳边传来的一个声音叫住。

    “初云师妹,别来无恙!”李初云回头看去,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眼前,身长八尺,面如冠玉,颇有龙凤之姿。他行止俊逸,眉目含笑。

    李初云见了,行礼道:“见过师兄。”

    说罢,只是埋头,不敢看他一眼。

    那男子哈哈一笑,快活地说道:“不过一年未见,妹妹为何变得如此生分了起来?你我本是同宗,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在王府玩闹,你还骑在我的肩头摘梅花,可曾记得?”

    李初云退后两步,跪下扣头道:“当年小女年幼无知,这才冒犯了殿下,还乞恕罪。”

    那男子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扶起李初云,道:“妹妹这是何故如此,快快起来。”

    李初云慌忙挣开对方的手腕,道:“若殿下不原谅小女,小女就长跪不起。”

    那男子手作禁言状,小声道:“嘘……你还不小声一点,难道要把我的身份,说得众人皆知吗?况且,你跪在这里,不去见师尊了吗?”

    李初云这才噤声,脸色惶恐地站了起来,心中歉疚,小声道:“殿下恕罪!”

    男子脸色微怒,嗔道:“叫晔哥哥!”

    李初云尴尬一笑,低头说道:“父王不许,说初云如今已经长大,要知道尊卑有序,初云须恪守礼法,不可以在殿下面前失了分寸。”

    男子痴痴地注视着初云,满眼都是爱怜,他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以后还叫我晔哥哥,这是我的命令。”

    李初云脸色微红,轻轻一笑道:“好。”

    李晔心中喜悦。他们本就自小定亲,又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在真武殿前,真想一把将眼前这个可爱的人儿揽入怀中,倾诉衷肠。

    “走吧,师尊还在等着我们。”李晔心知师尊还在殿内等候,不敢怠慢,于是对李初云说道。

    “我们?”李初云似有疑惑,问道:“难道师尊也要召见师兄吗?”

    “正是!”李晔道。

    “所谓何事?”李初云道。

    “不知,但凭师尊吩咐便,李晔万死不辞,倒是你,听闻你陈州除妖才刚刚回来,未曾休息片刻,可是辛苦你啦!”李晔关切地说道。

    李初云微微一笑,走到李晔身前,道:“我自幼便被父王送到太华山修行,至今已十年有余,自问收拾陈州那几个小妖怪,不在话下,何谈辛苦。”

    说罢,做手势欲杀状。

    说笑间两人已经来到大殿。大殿大柱合抱,十分空旷,殿前供奉着三清老祖,肃穆庄严。丹炉之内,炊烟袅袅的。不过不知为何,大殿之上,除了正中央那个仙风道骨,白发皤然的老道洪武真人以外,执法长老神武也在。

    李初云知道,这神武长老是出了名的怪癖性子,又锱铢必较的,一双眼睛像是长在弟子们身后,门中弟子谁个犯了错,他往往一清二楚,而犯错弟子,往往下场凄惨,所以门内人人对这个长老,都既恨之入骨,又忌惮万分,李初云也不例外。

    如今他却出现在殿内,不知为何,莫不是自己或是晔哥哥犯了什么错,还是,还是……我和晔哥哥的亲事……这在门派之内,是绝不允许的啊!初云一时间思绪翻涌。

    李初云心下有些惶恐,和李晔一起,拜见师尊和师叔。

    可是洪武真人见两人到来,脸上却没有责怪之色,反而笑吟吟起身迎接道:“不必多礼,晔儿,初云,今日让你们前来,有些事情要你们替为师走上一遭。”

    两人齐声道:“弟子听凭吩咐。”

    洪武真人呵呵一笑,道:“请神武师弟代贫道说明。”

    神武师弟听罢,向掌教洪武真人鞠躬行礼,道了声“是”。脸色冷漠而又严肃地转头,向殿前拱手垂立的二人说道:“此前听弟子通报,河南汴州城外魔鬼林忽生异动,似有妖邪作乱。据悉,到目前为止,已有五十人失踪,生死未卜,我天玑宫身为道家正宗,斩妖除魔义不容辞,现命二人速去探查,若有妖邪,即可诛杀之。”

    李晔闻言正色道:“自我道家至宝乾元镜被盗,魔鬼林结界被破,林中妖邪伺机报复,屠尽净禅寺阖寺僧侣,慧觉禅师不幸蒙难,到如今已经有十二年了。究竟是哪路妖邪所为,我正道中人无半点头绪,只是这十二年来,魔鬼林一直太平,为何偏偏今日陡生异变?”

    “哼,还能有什么,一定是那魔教妖人,妄图颠覆乾坤,按捺不住,想要趁机兴风作浪。”神武长老恨恨地说道。

    洪武真人道:“师弟不可妄言,自先师领袖天下正道,驱逐妖邪,两百多年来,河海清宴、想那九黎一族,远处南方障疠蛮荒之地,毕竟安分守己,还望师弟人前不可妄言,以免再起杀业,百姓再受倒悬之危。”

    神武长老面有不悦之色,辩解道:“如今天下清平,正道鼎盛,区区蝼蚁,何足惧哉,斩尽杀绝,才是正道!”

    洪武真人道:“我道家自祖师混元上德真君创教以来,垂怜众生,倡导万物皆灵,众生平等。我辈虽不才,但先辈遗风,自当恪守,况那九黎一族与我中原一脉相承,师弟不可妄言。”

    那神武长老欲待辩解,却碍于掌教神威,面上虽有不悦之色,却不敢说出来,当下行礼赔罪道:“师兄教训得是。”

    洪武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二人若无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今日整理行装,明日出发吧。”

    李初云和李晔垂手拜别,道了声“弟子领命。”拱手趋步退下。

    还未到殿门口,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初云,你且慢!”原来是洪武真人叫住了她。

    李初云回身望着洪武真人,道:“弟子在。”

    听得洪武真人道:“初云,你自入我天玑宫,已经有十二年了吧,你天资聪慧,颇有仙缘,斩除奸邪,为我正道新一辈之翘楚,长老上下,对你期许甚高。”

    这突如其来的赞佑,弄得李初云一头雾水,只道:“师尊栽培,弟子感恩于心,十二年来,未或敢忘。”

    洪武真人道:“前日里你父亲修书一封,望你回府暂住,贫道已回信允诺,待此间事了,你便可回家暂住两月,待得弟子大会,你再回来也不迟。”

    李初云闻言,不禁喜形于色,道:“多谢师尊。”

    两人告退。殿上只留下神武掌门和掌教两人。

    “师兄,我有一事不明。”待两人走远之后,神武长老面有疑惑之色,问道。

    “师弟有何疑惑?”洪武真人欲答疑义,于是问道。

    神武长老道:“不过区区几个妖怪,几个地阶弟子应付足矣,为何要派出我派两个天阶精英?岂不是大材小用?”

    洪武掌门道:“师弟有所不知,魔鬼林之事,恐不寻常,两年前太衍九星图忽现浊气,贫道推演神州地域灵气变化,那浊气显现之地,正是魔鬼林。几日之前,清露池灵气消散,清虚洞中,那团混沌之气突生异动,似是受到某种邪物激发,开始冲撞结界。

    种种异变,加上魔鬼林乾元镜一事,如若处置不当,只怕人间两百余年清平盛世毁于一旦,人间浩劫再度降临。”

    神武长老大惊道:“真有此事?可曾查清是何原因?”

    洪武掌门道“贫道无能,不曾查清。”

    神武长老道:“师兄如此修为,难道都找不出原因?会不会不是师兄多虑了,我辈先师布下的封印结界何等强大,那魔物就算在鼎盛时期,也不敌我派先师的无上无上妙法,如今只凭残弱之躯,如何能能冲破封印,岂不笑话。”

    洪武真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师弟有所不知,自两百年前,我灵剑派创派先祖混元上德真君以无上法力,于太华山封印混沌浊气,多年以来相安无事。

    太华山虽是灵山胜境,可灵力还不足以镇压这团厉害的邪气,自先师玉华真人仙逝以来,封印却也日渐趋式微。先师留下遗言,封印之事,绝不可向外人提及,以免妖魔觊觎,天下动荡,如今虽有太虚剑坐镇,只怕结界损坏,只在这两年之内。”

    神武长老闻言神色大变,急忙往前大跨两步,抓住掌门手腕道:“竟有此事,师兄为何如今才告知,事已至此,那该如何是好?”

    洪武掌门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师弟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弟稍安勿躁!”

    “哎呀!如今眼看着已是大祸临头,师兄为何还这般气定神闲!”神武长老心中焦急,说话不免冲动了些,刚说完便知失礼,于是又拱手赔罪道:“贫道失礼了!”

    洪武掌门道:“为以防万一,请师弟通传各位长老,于本月朔日与贫道一同前去朝阳峰,加固封印。

    “只是那混沌之气颇为厉害,若不是,若不是……”神武长老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大惊道:“莫非……莫非……”

    神武道人顿了一顿,随即大喜道:“莫不是师兄已经练成玉清玄元功法,恭喜师兄!”

    洪武掌门道:“贫道修习玉清玄元功法,五十年乃初窥门径,想要加固祖师爷施加的封印,还得仰仗诸位长老助贫道一臂之力。”

    神武长老道:“自本派第三代掌教太极东元真君以来,无任何人有此机缘,修得玉清玄元神功。师兄天慧之资,乃我天玑宫之大幸,师兄名讳,日后定流芳百世。太素宫那些狂傲之辈,怎敢与师兄同日而语。”

    洪武掌门闻言,责怪道:“师弟慎言!”

    神武长老自知失言,不禁羞红了脸,低声道:“贫道失言,望掌门师兄原谅。”

    洪武掌门点了点头,继续道:“所谓鱼不可脱于渊,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我之习得玉清玄元,还望师弟代为保密。”

    “谨遵掌门教令”,神武长老道:“不过师兄,贫道还有一事请教。”

    洪武真人道:“师弟但说无妨。”

    神武长老道:“自百年前人魔大战之后,我灵剑一派分裂为天玑宫、太素宫两大派系,彼此争执不休,都自诩为灵剑正宗,我天玑宫供奉太虚剑,太素宫供奉乾元镜。只是那太素宫后生不济,竟然将我派至宝乾元镜遗失,只怕那太素宫气数将尽,若他日我派迎回至宝,天下必奉我天玑宫为天下正道之主。”

    洪武真人道:“灵剑一统,斩妖除魔,将本派道学发扬光大,是先辈的夙愿,贫道何曾不想,只是天下门派杀伐之事,早已屡见不鲜,我道家讲求修身养性,我灵剑两脉虽早已各立门户,但依旧同气连枝。手足兄弟,合则天下清平,斗则两败俱伤,师弟切勿落入彀中,以免我派招来招来灭顶之灾。”

    神武心愿道家一统,听闻师兄的话,心中虽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只道:“谨遵掌门师兄圣训。”

    洪武真人继续说道:“可魔鬼林一事,颇为蹊跷,十二年前,究竟是何人,有如此神通,竟然能破除圣武师兄用乾元镜布下的结界。贫道派人多方查访,时至今日仍然了无头绪。师弟可派长风前去魔鬼林暗中探访,一面确保李晔和初云无恙。”

    神武长老领命告退。

    且说李初云这边,领命之后,打点好行李,次日一早,换上便衣,会同李晔一起,往汴州出发,两人虽然都会御剑之术,但天玑宫一向低调,不准弟子御剑招摇过市,于是野外御剑,到得城中就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