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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望·许嫣(1)

    夜深了,山林中的野兽才敢亮出了潜藏其中的獠牙。

    许嫣并没有错。

    这是钟萋的断言。

    错的是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少女的纤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像极了一朵于朦胧中盛开的海棠花。美极艳极却也极为脆弱。只一场雨打风吹便跌落枝头。

    身后贴上来的温热让少女慌张,这茫茫黑夜里,渗透进皮肤的清冷都要比这一瞬间突现的温暖要来得安心。

    寂静的村庄里,一盏盏烛火被少女的挣扎和惊恐的呼喊吵醒。身后男人慌了神,想要去捂上少女的嘴。

    她害怕,非常害怕。她不知道如果真的被捂住嘴拉进深夜里她的结果会是如何。惊恐害怕之余她也没来由地乱想:这般清亮的夜晚,这般触人心弦的月亮,为什么会有人在寂寂月光下干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动人的月亮却是这一切的见证。

    她拼了命地挣扎、呼救,想着:只要有一个人能够看到,哪怕只有一个人,她也有机会逃跑。

    只是,远处有人开了门,只略略朝外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关紧了房门。

    她那颗如擂鼓般的心在那扇门关上的一瞬间向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沉了半分。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她想:或许,或许是那家人没有看到自己。

    可清寒的月光正寂寥地映照着整个村子。

    她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小,呼喊声音也变得嘶哑。

    这时,距离她最近的那扇门才打开了。

    屋内没有亮着烛火,她看不清走出来的男人神色。可那一瞬间她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奋力扬着手臂,企盼着那个和自己有着至亲血缘的人能够给自己带来庇佑。

    身后的人松开了紧箍着她的手臂,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因为害怕和挣扎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此刻在凉风中不断瑟缩。

    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嗓音沙哑。男人递过来的目光也似乎吝于给她分毫温柔;哪怕她此刻惊魂未定。

    对上那样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嗓子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拼尽了气力也喊不出半个字。

    那人已经开始前后颠倒的辩解。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语像刮骨的刀子一样,字字锥心。

    “我只是路过,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夜深了还不回屋。”

    “不是我,是她先勾引我的。”

    “她这么个下贱的只知道深夜里出来勾引人的东西,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

    “你看她衣衫都不整,这还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长得那副狐媚样子,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姑娘。”

    ......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的不检点,指责她不该深夜在外逗留;指责天生的皮囊容貌是她不该;指责她挣扎中凌乱的衣衫是她故意。

    可是许嫣有些惘然,这都是她的错么?这怎么会都是她的错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难不成她错在不该夜晚出门?她错在不该生得美貌?

    可是这桩桩件件,究竟有哪一条,是她的错?又有哪一条是他的错?

    许嫣张口想要辩解,她想说不是的,她从未有那样的心思。她没有犯任何那人嘴里的错。

    她没有错!

    可她到底没有张口的机会。

    男人挥过来的巴掌显得许嫣是那样的无措。泛红的脸颊带着麻麻痒痒的痛意。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不理解与震惊。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日日称为父亲的人在这个时候反倒不愿意听自己说出一个字来。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这也是她的错?

    男人似乎还不解气一般,一手扯过身旁柱子上缠绕着的藤条。那藤条不知道长了多久,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扯下来时,背后的柱子上都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许嫣曾经还和自己的母亲聊过,这藤条会不会有一日长出漂亮的花朵,那样他们家这个小小的院子是不是也会变得好看一些。只是谁也未曾想到,这生长了许久的藤条最终却在她身上开出了她曾经期盼过的花朵。

    那些大骂着说她“教养喂了狗,检点扔了远,让他丢了脸”的话语混着藤条划过皮肤的痛楚一点一点地想要爬进她骨子里,把她钉在道德制成的耻辱柱上。

    许嫣咬着嘴唇尽可能不吐出一声痛苦的哭喊,她不知道原因,但她不愿意。

    脸上泪水混着泥土,已经看不出原本眉目如画的模样。她在茫然间抬头,眼神掠过那黑漆漆的未曾点灯的门洞。

    她蓦得睁大了眼睛。

    门后站着的正是她的母亲,正怀抱着被吵醒满脸疑惑不解的弟弟。

    月光被屋檐挡了大半,看不清神色。可许嫣却看出了自己母亲眼神的蕴含的东西。那让她那么悲哀,那么心伤。

    那眼神中的鄙夷,责怪,厌恶在那一刻是那么清晰,清晰到许嫣有那么一刹那的怔愣。

    她堪堪扯出个笑脸。

    看呐!

    原来他们都认为这是她的错。

    许嫣从没有那般孤立无援过,她那一刻抬头看向空中明亮的五月。

    她非常想钟萋。

    身上的痛苦渐渐变成了麻木,被男人从地上拎着衣领提起来的时候,许嫣仍旧执着地看着头顶的五个月亮。

    没人知道在那一刻她是否和月亮有过内心的交流,也没人知道在她那空洞的眼中还藏着些什么。

    被关进小木屋落了锁的时候,许嫣有些落寞地想到:明日,怕是见不到萋萋了。

    月光渐渐拉长了影子。

    她靠在一堆破木头中间,伸长了手想要去够那轮明月光。血慢慢在破碎的衣衫上泅开痕迹。布料与伤口粘在了一起,随意一动便扯着伤口,鲜血淋漓。

    许嫣是那样地固执,她固执地不顾身上的伤口也要试着去触碰那感受不到的月光。

    等到她真实碰到了那状若无物的月光后,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已经被血覆盖过一层。她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也渗出了汗珠。混着之前沾上的泥土此刻看起来是半分的凄惨,半分的骇人。

    剩下的那些都是什么,看不出来。

    她伸长了双手在虚空中浅浅抓了一把,随后半握着拳苍白的小脸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她在月光中轻轻呢喃:“我知道,我没错。”

    清冷的月光透过指缝,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阴影。许嫣收回手,放在膝上的油纸包已经空了。她这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萋萋,谢谢你。”

    钟萋隔着一道墙摇摇头,随即意识到许嫣看不见,声音艰涩着轻“嗯”一声,随后又接着道:“阿嫣,我没帮到你什么。”

    “你不必太过自责。这些事情我们都未曾预料到。可能,也许,是我命不好就是了。”许嫣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寂寥。

    “没有!”钟萋打断她的话:“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帮你的。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既然你没有错,那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会想办法,哪怕我想不到办法我也会找其他人想办法。”

    “好。”许嫣轻轻点头。

    尽管她们内心或多或少都明白,她们可能没有办法。可那一刻,以月光为证,她们期望会有个圆满的解决方法。

    许久之后,许嫣再度开口:“萋萋,我还想学武,还想读书。”

    不似最初和钟萋说起时的试探与憧憬,此时的她语气坚定,似乎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一般。

    钟萋暗自擦干了泪,用力点点头:“好!只要阿嫣你说想学,那么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跨越过来教你!”

    她抬头正好看到了远处狂奔而来的身影,是带着药的孟野。

    孟野才到了钟萋面前,还未停下脚步便一把掏出放在怀里的许多小罐子,气喘吁吁道:“我和各个师兄弟要的,大多都是用来治外伤的,还有些活血化瘀的,想是阿嫣姐姐能用得到,我就也一口气都拿来了。阿姐你也知道,武馆那群人,其他的可能不太行,但舞刀弄枪受伤的次数却也不少,这药绝对管用。”

    钟萋被孟野这一语逗乐,颇有些无奈地道:“这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一墙之隔的许嫣也被逗笑,低低的轻笑声传进孟野耳朵,惹得孟野瞬间脸红。

    钟萋没时间去开孟野的玩笑,把从孟野手上接过来的一堆药罐子细致塞进了窗户:“阿嫣,这些药给你。我大概看了一下,都是些外伤药物。你轻点儿涂药,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那些或轻或重的伤口看过去都带着点儿狰狞意味。一墙之隔的另一边还站着钟萋,许嫣看着那些个小药膏罐子,向着窗外望了望,钟萋头顶的发带还在随着晚风轻轻飘动。

    许嫣咬紧了嘴唇,那些痛苦呜咽尽数咽进肚子里,她不能让萋萋听到,她也不想让萋萋听到。她听到之后总该又会自责的。

    她和钟萋不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钟萋有着肆意宠爱她的爹娘和师兄弟,她不必受许多苦楚。许嫣曾经羡慕过她,心中嫉妒的萌芽也生长过;可与钟萋真正熟悉之后,她却又觉得庆幸,庆幸这世上能有一个钟萋,能有一个被呵护着长成亭亭玉立少女模样的钟萋。

    她一个农家女儿,爹娘都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顶着日头耕作了一辈子,心里没有那些个大富大贵的愿望,偶尔得一笔飞来横财都能在睡梦里能笑出声。她爹唯一的愿望可能就是有个儿子,以继承他那一亩三分地。

    娘亲的身世凋零,幼时被人牙子拐走,后来被半吊铜钱卖给了她爹。她爹不识几个字,给娘亲取了个“许娘”的名,简单来说就是入了他许家的门,此后便是他许家的人。

    后来许娘便成了爹的妻,事事皆以爹为先。爹青年时虽没了半吊钱,可却得回一个能够扶持顾家样貌周正的女子,也常常被周围人打趣:“许二,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彼时还年幼的许嫣深知自己不得爹娘疼爱,无外乎她是个女儿,爹想要个儿子,娘又唯爹的话马首是瞻。后来有了顽劣的幼弟,许嫣的处境便更加难过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爹娘的孩子,她就要比幼弟不招人待见;为什么同样都是女子,她娘亲也会用那和爹如出一辙的厌弃神情看着她。她想不明白,便也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地活着。

    与钟萋的相见是许嫣那时最出格的决定。那般大胆,只为了想看看那些少年少女所待的学堂究竟长什么样子。

    然后她便看到了钟萋。

    初见时那个热烈恣意的小少女给她的人生带来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原本不会那样大胆的,可眼眸相对的那一瞬,她突然间就有了勇气去和她说出那句话。

    许嫣后来回想起来,在过去的一切里,她跟随着自己心意的那唯一一次带给了她从未拥有过的感觉,就像是她终于得到了上天眷顾一般。

    而钟萋,正如她所说,是她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