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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弯·钟萋(14)

    温柔清丽的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着钟萋,眼里浮动着不知名的情愫。末了才粲然一笑:“许久都没听人这般唤我了。”

    钟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丫鬟,朝着林姑娘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林姑娘,或许,我有件事情你可帮得上我。”

    三言两语将她与许嫣的打算说了个大概。

    林姑娘原本放松的神色此刻在听完了钟萋这番话之后也严肃了起来,她没应是与否,只是抬眼定定地看着钟萋,神色晦暗:“你将这个说与我听,不担心我转头将这事情告诉王老爷?”

    钟萋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这面目柔柔弱弱的女子会这样说。随即她便回了心神,坦然与其对视:“我确实没有想到,可现下林姑娘说了出来,那我也有个回答——我不担心。”

    “为什么?”林姑娘饶有兴致地疑问。

    “因为你我都是女子。或许,我是说或许林姑娘也不想再有女子步你的后尘。”钟萋直言不讳,眼看着对面林姑娘的神色落寞之后才恍然察觉她自己这话颇有些人情味不足。

    钟萋连忙就要道歉,林姑娘却摆摆手,脸上撑起一抹笑:“你说的不错。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也不愿意再有女子如同我一般。”

    “我会帮你,帮你那位好友。”轻飘飘的话语却是那么坚定,那么振奋人心。

    钟萋忙躬身拘礼:“多谢林姑娘!”

    林姑娘只摆摆手,淡淡道:“回去吧!你需要的东西几日后我会找人送与你的。”

    钟萋瞧着那身着艳丽的身影飘飘将要离去,心头压上浓重情绪,只觉得林姑娘的背影是那般消瘦寂寥。她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若她,若她能够早一点见到她,是否会早早帮她脱离苦海?

    就在钟萋胡思乱想之际,那厢已快要走出假山园的清丽女子回身朝她:“我名林鹤,鹤鸣于九皋的鹤。祝愿我们所愿皆成。”

    钟萋看着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的女子,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要不管不顾地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禁锢了她自由的地方。

    如林鹤所言,林中之鹤,当是对自由心向往之,可翱翔九霄也可山涧饮溪,而非在这高墙之内以色侍人了却余生。

    钟萋自诩没有这般脆弱,但林鹤这话却好似触到了她的痛处一般,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心中暗道:那桃红锦绣真真艳俗,配不得林鹤。

    孟野等得焦急,生怕钟萋被抓住,好在钟萋生生赶了点回来,孟野当即松了口气,他都快没借口和那老农户说了。

    只是,钟萋去时还兴致高昂,此刻回来之际,整个人显得低落了几分。孟野看她情绪不高,眼眶也带着些许的粉,紧张之下就要询问钟萋是否受了什么委屈,可话到了嘴边才复又想起现下还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只好忍着满腹的疑问同钟萋出了王家。

    等到拐过一条街,孟野这才急切地望向钟萋:“阿姐!方才出什么事情了?你可有受伤?”

    钟萋看他一眼,只轻叹一声,音调中带了浓重的鼻音,声音低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女子活在这世间实在是太过艰难。”

    孟野听了她这句话,虽没有头尾,可钟萋的情绪便足以表达很多事情。他看向还在暗自惆怅的钟萋,带着些许安慰口吻:“阿姐这样想,也算是成长了不少。”

    钟萋以为孟野这话是向她打趣,也不多言语,只丢过去一个眼刀。孟野当即明了钟萋眼神中的含义,忙摆摆手:“阿姐!我这话并不是打趣你,也并非不体谅。”

    他看了钟萋一眼,眼神中是无限感慨:“阿姐,自阿娘捡我回来便将我如同亲生骨肉一般对待,自小阿姐有的东西,阿娘也会多备一份给我。”

    “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这些我都是知道的。”钟萋不解地望向他,不明白孟野话中的含义。孟野是个被遗弃山野的孤儿,这事情她们都不会在孟野面前提及,总担心他心中想不开,可孟野似乎并没有这般大的反应,此刻提起也仿佛谈起今日的天气一般,神色如常。

    “是的,可阿姐你先听我说。”孟野抬头眺望着远处房檐外沾了橙红阳光的云彩:“阿姐,你自小有阿娘、师父和武馆一众师兄弟宠着长到如今,性子单纯天真。这世间事如何不公,这世间人如何凄惨,总是知之甚少的。”

    钟萋没反驳孟野这话,她知道孟野说得对,她被保护得太好,以致于她很久以后才看到女子进不了学堂;看到许嫣遭遇凉薄;看到人心险恶;甚至如今看到人生不由自主。

    在这个丑陋不堪的世间,她就如同一张白纸。

    “其实阿姐你刚才说女子艰难。这话之前阿娘也曾告诉过我。”孟野望着她慨然一笑:“我当时不明白阿娘口中的‘艰难’二字,于是我问她,此艰难是否和我幼时被抛弃,后又不得师父待见一般。阿娘当时点点头又摇头,她说...”

    “阿野,你口中所说的这些前者你选择不得,后者你有着选择。可你知道吗?于前者而言,若非实在家贫,是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想来你的爹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女子又有些不同,她们许多人的出生都是不被祝愿的,纵然后来或可得到爹娘的疼爱,可又有多少父母在见了那襁褓中女婴的一瞬心底升起了一缕不满?于后者而言,你虽不得师父待见,可师父却也没藏私,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与你。可若是落到了女子身上,这便又是不同的光景了。女子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她们从出生开始,便被教授三从四德,洒扫女工,勤俭持家,这桩桩件件,不过都是为了最后能够嫁一个好人家。此后一生便是一间厨房一张床榻。”

    彼时只鸿蒙初开不过许久的孟野懵懂地听着,小小的脑袋里构筑出一个娇小的身影,身型单薄,在漫天大雪中步履蹒跚,就那么一步一步踏进已经被无数女子走过的脚印中。漫天飞扬的雪花,一片白茫茫之中,只有这一串规整的脚印可见其下黝黑土壤。

    孟野那时还不太懂,只觉得脑海中的女子可怜,于是他握住孟惠儿的手:“阿娘!我不要阿娘和阿姐都成为这样!我要赶快长大保护阿娘和阿姐!”

    孟惠儿闻言只轻笑着抚摸孟野的脑袋,声音温润:“阿娘和萋儿都是不需要阿野保护的,阿娘能够保护自己,我相信萋儿长大后也可以保护自己。阿野只需陪在萋儿身边,看着萋儿成为自己就好。”

    小孟野听不懂那些长篇大道理,但他明白“保护”和“陪伴”两个词的含义。

    “现在想来,阿娘将这世间却是早已看清楚。”孟野提及孟惠儿,眼神中满是憧憬:“她知道女子艰难,却不对我要求往后一定要保护好阿姐你,她只说让我陪在你身边。她知晓女子困苦,但却也相信女子有着足够的毅力与能力自己走出这一切。”

    钟萋听着孟野的话,脑海中回想起那个总是一身素衣,言笑晏晏的女子。“保护”意味着女子是弱者,可在她阿娘的心中,女子绝不弱小。她的阿娘是那般相信她能够在未来某一日走出困境,成为自己。

    “阿娘说,让我陪在阿姐身边,看着阿姐成为自己。所以,无论阿姐日后究竟要做何事,我都同阿娘一般,相信阿姐所做的任何事情。”

    孟野这话里意有所指的含义实在太过明显,钟萋只一瞬便听明白了孟野是指此次王家之行。只是想到她们日后要做的事情和方才与孟野聊及的内容,她颇有些疑惑地望向孟野:“阿野,我想问你。你叹女子不容易,可你却不是女子。在你的心里又是否有过想法呢?”

    这“想法”值得是什么不言而喻。

    孟野闻言,低头沉思着,随后才缓缓道:“阿姐!我若说我从没想过,怕是也不可信。纵然我被阿娘照顾长大,可我到底是个男子。无论是在平日与师兄弟练功的时候,抑或是学堂街上玩闹时候,有很多事情的影响是那般潜移默化,我可以直抒胸臆得说,我也曾看着来往夫妻,做过怀春的美梦,想着若我及冠,是否也会有个温柔至极的人能够在我身旁同我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孟野这话他说着不舒服,钟萋听着也不舒服。

    可孟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说道:“许多人曾言,女子往后嫁了人便只需处理家中大小琐碎,学堂中的一切距离她们太过遥远,又何必浪费这银子去让女子读书呢?更何况,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若有女子做出不寻常的事情来,人们也都会首先指责她的夫家不中用,连个小女子都管不得。”

    钟萋皱着眉头已经想要叫停了,可转过头去,孟野的表情又是那般平静,于是,钟萋忍下胸中意气,继续听着孟野的话。

    “阿姐!我听过许多这样的言论,也听过更多不入流的。那些说出来只会脏了你的耳朵。可我听着这样的话,曾经也想过,他们说得不错,大多数女子不都这样么?女子难道不能只做漂亮花朵插在男子衣襟上装点门面么?这本就是女子的价值不是么?传宗接代装点门面...”

    “孟野!”钟萋此刻已经黑了脸,看向孟野的神情也带着锋利,显然已被气极。

    孟野只是戚戚然地回过头,看着钟萋,目光里满是哀戚:“可是啊!阿姐,再往后,我才费力从这种恒久如常的思想中走出来。就如你现在听着这番话是这般不中听,这般目中无人。可是,这想法却又实在太过寻常。阿姐,我这时似乎才理解阿娘口中女子的艰难。”

    钟萋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孟野,神情闪烁:“阿野,或许你说得这一切都是对的。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看到的这些,你理解的这些,甚至于你现在所显露出来的这种情感。有多少是发自肺腑的共情,又有多少是俯视的同情?”

    看着孟野的瞳孔震颤,钟萋叹了口气:“阿野,我明白你,也理解你愿意俯下身来看看女子究竟如何,可你始终不是女子,你不明白在男子的眼里,女子永远不能与他们站在平等地位,你不知道女子并不需要俯视的善意与同情,也不需要任何来自高位者抱以良善的示好。这只会一遍遍让我们思索我们如今的处境。”

    孟野似乎这才明白在自己心里那种不平衡的出处,他抱着对女子处境的怜悯,却依旧是遂了众愿,他以为他已经跳脱出来,能够平等看待,可回头再看自己却还是站在高处。钟萋说得对,他始终不是女子,是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因为哪怕他身世凄惨,却仍旧有着比女子更为长远的坦途。

    “孟野。”他闻声抬头,钟萋已经走在了他身前,此刻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我身为女子,虽不赞同你的俯视,但也感谢你愿意看看女子的处境。毕竟,能够睁开眼明心智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林鹤一诺千金,说好的“过几天”便真的是过几天。图送到钟萋手上的时候不过寥寥三日。送来地图的人也并非王家的家仆,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街头小乞丐,钟萋没怎么在泽阳见过这小乞丐。

    翻开地图,其中屋舍俨然,连假山草木都标注得清楚,何处有护院也标注得明白,和钟萋此前绘制的护院的巡视路线一一对应。

    钟萋不知道在三天之内作这样一幅图,并将它不动声色地送于自己手上,林鹤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只是这又让她坚定了信念:如林鹤这样的聪慧女子,是断然不应该在那高墙大院里浪费余生的!

    她连忙拿着图和许嫣一起研究何处为最佳选择。许嫣这段时间的簪中刃已琢磨得差不多,只是动手之间还不是特别流畅。

    就在两人忙着推进计划之时,一封从西南而来的鸿雁传书飞进了泽阳武馆,飞进了钟轩手中。上书所言,情真意切,句句郑重。

    “闻西南镖局谢氏子与泽阳武馆钟家女往来交好,双双祝愿儿女情,欲结秦晋之好,今特取锦绣十匹,酒肉各五担,于两月后亲自前往拜访,商议双方小辈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