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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未可轻动

    关于瞎大人到底是谁,他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强,到底遭遇了什么,遇到了谁刺瞎了他的眼睛,一水依他们并没有说,陆羽也没有问,所以就成了迷,藏在了那个昏暗的祖庙里。

    陆羽离它越远,越能发觉它的历史沧桑,看到庙上的灰尘,半塌的大殿,很难想象以前它完好无损的样子,岁月的力量很伟大,只可惜人的一生有时甚至来不及被它摧残,单就这一点而言,还不如这座祖庙。

    告别了瞎大人,陆羽师徒两并没有跟着去神教主殿,而是被莫二引着,去找他们的住处。

    “要我说啊,这个瞎大人真是个怪人,待在那个破庙里,也不出来,就算真成了仙,也不至于不吃饭吧!真是个怪人!”莫二说着,神头鬼脸地望着四周,又道:

    “当然,我说的这话,你们可别说出去了,不然的话,教主肯定饶不了我!”

    “这个瞎大人地位这样的高吗?”陆羽问道。

    莫二说:“地位当然高了,如果真按辈分来,他比教主还大了几重呢!”他说了这话之后,却闭上了嘴,再也不说了。

    神教给人住的房子都修在悬崖边上,陆羽进了屋子,打开窗户,对外望去,好一个天朗气清,真是自由自在,一片蓝天白云,处处都是莺歌燕舞,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溪水簌簌,叮咚脆响,陆羽一声高喊,声音回荡在大山里面,久久不绝,一个小弟子被惊地抬起头,在山路上望了上来,陆羽赶紧撤回了头,满是兴奋。

    “姑苏公子,咱们走吧!”莫二却道。

    “嗯?我跟羽儿不是住一起?”姑苏妙问道。

    “哈哈,瞧你说的,小羽子都多大了,总不能老是跟别人睡一起吧,而且对于姑苏公子,咱们教主是另有别的安排的!”莫二笑嘻嘻地说。

    姑苏妙一阵无语,又叮嘱了陆羽一会儿,才跟着莫二走了,走远了,陆羽却也待不住了,他看着这里山清水秀,手脚就不老实了起来,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山里时,常常爬到树上摸鸟蛋玩,一时心痒,锁了门,溜了出去。

    陆羽顺着山路,惬意地走着,他先是到了涯边上,切实地往下张望,的确深不见底,倘若真的跌了下去,恐怕尸骨无存,他自拿了一块石子,抛了下去,注视着那石子飞着不见了,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就好似一个无底洞,深渊一般的也似。

    陆羽不禁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衣服,离开了涯边,顺着山路,倒看了一路的景色,如今天气转暖,万物生机都复苏了起来,人的心思也繁复了起来,陆羽绕到林子里面,拨着树枝绿叶,踩着柔软的泥土,走到林子深处了,他耳朵一动,立着听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

    “哦?”陆羽立时来了兴趣,他矮着身子,悄悄地奔到里面,隔着树丛,就看到一男一女在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对招,剑剑来往之间,倒也足够的好看。

    “难道这就是神教的剑法么?我看倒也算不上多精妙,比师父教的差远了!”陆羽心想。

    毕竟姑苏妙是星海池掌门的弟子,天资既高,所谓诸般剑诀也是竭心殆力所做,哪里是一般的剑法可以比的,交给了陆羽,陆羽倾心磨练,心境早就今非昔比,眼界更是比寻常弟子不知道高了多少,年轻弟子这样的剑法使出来,才叫陆羽觉得不值一提。

    但所看去,剑法中的破绽比比皆是,陆羽但且推测着:“若是她这样一剑打过来,我便是横剑去挡,顺势卸了她的兵器。”却见那男子直着剑去击。

    陆羽便摇头,道:“错了错了,怎么能这样用剑呢?”

    眼见那弟子用了几剑,陆羽就摇了几下头,依陆羽所见,招招皆有大问题,可偏偏用剑的两个人丝毫不觉,反而越打劲头越大,那女弟子脸上红晕遍布,倒也是十分的艳丽。

    “奇怪至极,怎么那女弟子剑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再这么打下去,剑非脱手不可!”陆羽奇道。

    果不出陆羽所料,再过了三招,但见剑尖一钩,那女弟子手上一偏,剑身就被带偏了,落在了男子的手上。

    “师哥,你真厉害!”女弟子满脸的雀跃,拍着手祝贺道。

    “师妹,我的本事,你还没有全看到呢!”男子笑着。

    那女弟子就扑到男子的怀里,对着他撒娇,说着些情话,男子的一双手也不老实,胡乱摸着。

    “我该走了!”陆羽面红耳赤,退着步子离开了。

    远处钟声起,五六座大钟一齐响着,在群山之间回荡,被反射着激来荡去,既雄伟又浩大,陆羽听着钟声,不自觉地走到一座大屋子边上,门外拴着口黄牛,牛看到陆羽来了,哞哞叫着。

    “老牛啊,你叫也没用,我身上可没有吃的东西,你怎么拴在这个地方呢?你的主人呢?”陆羽跟牛说起了话。

    那牛对着陆羽眨着眼睛,便伸嘴去钩他的衣服,拱着鼻子去怼他,陆羽连连跳着。

    “好你个老牛,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哦!你以为我是小偷对吧,我不是小偷,我是个好人!”说着,陆羽对着老牛抱拳施礼,有模有样,就差剃个光头,喊一声阿弥陀佛了。

    这时屋子却传来了打铁的声音,铿锵有力,砸的整个屋子摇晃着,陆羽侧着耳朵听,便想象着一把巨大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一小块铁石之上,正听着,那牛却又来拱他了。

    “好啊,你逗我玩呢!”陆羽身子一扭,拍了拍屁股,对着老牛作了个挑衅的动作,那牛立刻怒了,挺着角就要冲向陆羽,陆羽一边退,一边也不着急,原来那牛脚上的链子拴在门上,只有几尺长,牛叫着还没有冲,链子就一绷,门上咵咵一响,老牛一个倒退扑在地上,更是羞怒异常。

    “哈哈,老牛,你也不行啊,有本事的话,你就来啊!”陆羽笑呵呵的,在老牛面前走来走去。老牛气地直打抖。

    “你若再玩弄它,我就解开了链子,你们两儿且好好的玩一玩!”一个声音从屋子传了出来,似乎年纪也不甚大。

    “不了不了!”陆羽有些心虚,趁老牛还趴在地上没有起来,从它身边绕了过去,进到了屋子里面,顿时热浪滚滚,扑到了陆羽脸上,但见这里蒸汽腾腾,空气里结满了雾气,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年轻人立在屋子中间,不断砸着锤子,看那个锤子,竟十分的小巧,使人惊讶于它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那头老牛是您的吗?实在对不起,我一时玩心大作,没有忍住,跟它玩了起来。”陆羽道。

    “哈哈,它一个老牛,整日坐在门口,估计也烦闷的很,你一个少年人,正好与它相互嬉戏,不过呢,我现在还要用它干活,可不能叫你平白的浪费它的精力。”青年人也很健谈,一边打铁,一边对陆羽说着话。

    陆羽转眼看到墙上挂着些长剑大刀,心下细细一想,比之寒老爷子的铸造之剑,似乎更加的细致,但是无论如何去看,都缺乏一种精气神,没有那种历经千辛而功成的韵味,陆羽伸手触碰,剑身寒冷,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剑鸣突起,响在屋子里,回荡不止。

    青年人停了锤子,却问:

    “我打的怎么样?”

    陆羽微微一笑,道:“很好,的确称的上是好剑,可是与寒老爷子相比,有些微妙的不同之处。”

    “寒老爷子,你认识寒老爷子?他确实算的上中原铸剑第一人,我心向往之,奈何事情繁多,不能抽身去拜访他,况且寒老爷子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我便是想找也找不到了,我的师父曾说,他若是到中原来了,必然去会一会寒老前辈,只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知道吗?”青年人滔滔不绝。

    陆羽眼神暗淡了下来,摇头道:“寒老前辈,他已经被奸人所害,死在了异乡。”

    “啊!”青年人惋惜着,放下锤子,走到房子一角,亲手解下了一把青剑,喃喃自语道:“本来还想着与老前辈见面了,共研此剑,以期成天下神兵,没成想竟再也不行了!是谁杀的寒老前辈?”

    陆羽盯着他,说:“平安王爷,和寒老爷子的徒儿仇奎,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青年人听到了平安王这三个字,叹息道:“与权贵者扯上了关系,是江湖人的大忌,寒老前辈如何就不懂这个道理呢?如今身死,当真是江湖的遗憾!”

    “寒老爷子不是江湖人,他只是铸剑师,他肯定不觉得自己是江湖人,他只是……”陆羽反驳着,却了然无味,再怎么说也没有意义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酒在杯中,杯在手中,谁能撇清关系,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便是长着四张嘴也说不清了!”青年人不以为意,说着老生常谈。

    “小子,我姓董名不知,你呢?”青年人自道家门。

    “我叫陆羽,吉光片羽的羽。”陆羽回道。

    “什么?你就是陆羽?”董不知一改镇定的模样,跳了起来,对着陆羽打转。又回头望着外面,可是外面除了一个老牛,便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师父,可叫做姑苏妙?”董不知又问,他见陆羽点着头,便有些黯然神伤,背着手,立到老牛边上,那老牛立刻牟叫着,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董不知却不觉得恶心,反而温声道:

    “你知道这牛的来历吗?”

    陆羽哪里知道,他就问:“我是不知道的,你要讲给我听么?”

    董不知拍着老牛的角,半眯着眼,思绪回到了几年前:

    “我给你讲个故事,那一年,我在昆仑上铸剑,当我铸满七七四十九把长剑的时候,师父来到我面前,他说:

    徒儿啊,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悟了,你走吧,山外的世界才精彩呢!

    我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昆仑山,虽然我在山上待了十年,可是外面的世界同样吸引着我,我满怀激情与理想来到中原,发誓要干出一番大事业,那时的我,信心满满,壮志凌云,说不出的年少轻狂。

    可是才过去几天,我就被人骗的身上一点钱也没有了,不仅如此,我吃饭的工具,打铁用的器具,也被人偷了去,我一个人,穿着粗布短衣,被旅店的老板伙同伙计们扔到了臭水沟里,浑身恶臭,路过的人便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如死灰,跑到了深山老林里,也说不上来,是要轻生,还是自暴自弃,一个人待在一处孤坟边上,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天。

    那是黄昏时分吧,我手折在身子下面,也不动弹一下,百无聊赖,就听到一声悦耳的铃铛声传来,我偏着头去看,就见到一个姑娘骑在黄牛身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美丽而炫目,我看的呆了,自觉失礼,连忙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恶臭模样。

    谁知道那牛走着走着,离我越来越近,我连呼吸都忘记了,那牛却停在了我跟前,我一霎那,浑身颤抖,把手抽了出来,就要往一边挪动,我已经自己挡了她的道,她却说:

    我以为你是个死人呢!实在抱歉啊!

    声音动听好似莺啼,语气温柔恰似低声细语,我便想,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抬头看她,那一双明丽的眼睛便叫我失了魂,身子一歪,竟然失力倒到了一边,她就叫道:

    你看你,没吃饭吧,跑到这里来,不是找罪受!

    她下了牛,就到了我身边,把我扶起来,我退却着,道:

    我脏,污了姑娘的衣服。

    你道她说什么,她一笑,明眸皓齿,道:

    什么脏不脏的,我一个姑娘家的都不在意,你难道还害羞了起来不成?

    她给了我几张烧饼和一大壶水,我吃着就流下了泪水,不过我没有让她看见,我是偷偷地哭,哭完了,拼命地啃着饼子,她见我吃的欢,就上了牛,喊了一声架,那牛就悠悠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一身红衣,一抹倩影留在心里,怎么也忘不了,爬了起来,就追了过去,还好这老牛性子懒,走的慢,一会儿我就看到她了,听到牛角上的铃铛响,就好像仙乐一般。

    她回头,见是我,拉住了牛头,等我走近了,道:

    怎么了,你还要饼子么?我身上带的少,不过倒是还有几个蛋糕,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我打断了她,道:

    姑娘要去哪里,我能跟着吗?

    她诧异地看着我,我便盯着她一双大眼睛,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忐忑。

    她说: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况且我家里可不养闲人,你跟着我走了,到时候,可是会有人为难你的哦!

    我生怕她恶了我,立即道:

    不打紧不打紧,我会打铁,我吃的很少,睡在草堆里也没事!

    她眼睛一亮,神彩飞扬,问道:

    你会练剑么?

    我用力点着头,就看她喜上眉梢,拍了拍牛屁股,从牛上下来了,对我嫣然一笑,道:

    上来吧,我带你去我家里,不过你去了可不许反悔!

    我就说,哪里,怎么会!”

    董不知说着,嘴边时时笑着,又道:“那时我哪里知道,她是神教的教主,我这是甘心上了贼船,却再也下不来了!”他说是这么说,脸上的满足却显而易见。

    “后来教主就把这老牛送给了你吗?”陆羽拨弄着老牛的一对角,老牛哞哞着顶向了陆羽,陆羽一闪身躲了过去,叫牛角落了空,老牛又是气恼又是羞愧,怒目看着陆羽。

    “我用它耕地,自给自足,倒也快活的很,每看到它,我就想到了那天,好遥远,可是我记得一清二楚!”董不知安抚着老牛,老牛慢慢地安息下来,靠着他磨蹭,一脸的舒适。

    “她心中藏着事,我看不到她的内心深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个人住进了她的心,我却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董不知终于情绪起了变化,说不出来是懊悔还是愤慨。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陆羽问道。

    “我知道你的师父,是姑苏妙,那个水依一直爱着的人,爱之深,我稍稍窥测便能知晓,可这样让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董不知泪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着陆羽又道:

    “不过我并不是没有脸的人,我也知道轻重,既然水依爱的是他,那我只能祝福她了,不过。”董不知顿一顿,又道,“若是他辜负了水依,我绝饶不了他!”

    “我师父自不会负了水依姐姐,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了!”陆羽针锋相对,也不退缩,即使董不知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呵呵,叫你一个小孩子小瞧了。”董不知移开了眼睛,入了屋内,却不拿起锤子,对陆羽道:

    “听说寒老前辈有剑秋风,不知可否让我一看?”

    让他看看也无妨!陆羽一步踏出,从背后解下秋风,递到了董不知手上。

    董不知侧着秋风,从头到尾,一寸地方也放过,在眼中细细品味着,指尖落在剑身上,来回划动着,嘴边吹出一口气,浮在剑身,顿时雾气阵阵,便似蒙上了一层膜。

    “好剑,不愧是寒老前辈的作品,我实是平生未见,若是我猜测的不错,这剑里有十分之三的深海沉银,嗯!却另有十分之四的大漠精铁,当真巧妙至极,咦?这剩下来的十分之三是什么,我居然不认得,到底是什么呢?”董不知自问着,许久得不到答案,任他如何抓耳捞腮,也想不到这剑中的最后一样成份,这是寒老爷子的独门密方,天下独一无二,单此一剑。

    陆羽见董不知脸上扭成了一团,试探着走近了,问道:

    “董大哥可以使此剑成形么?”

    “可!”董不知嘴里挤出一个字来。

    “那好极了!几时开工?”陆羽继续问着。

    “现在不行,我把握不了那种感觉,我还没有彻底了解这把剑,我……缺失了对他的全局掌握,我下不了第一锤……不过再给些时间,我一定把秋风真正的样子展现在你面前……不是现在……”董不知低语着,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