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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伤

    小灵的老家,安葬她的坟墓旁,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在悄声细语。

    “你没搞错吧?”

    “没有就是这个坟,咱们赶紧挖吧!”

    “天这么黑,咱们抹黑上来,我真担心你认错了,那就麻烦了。”

    “大爷,咱可说好了,就算弄错了,你答应我们几个的钱,可一分都不能赖,我们是来帮你挖坟抬棺的,认错了可跟我们没一毛钱关系。”

    “这个你放心,我绝不会赖账,一分都不少你们的,可你们也务必信守承诺,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就算被抓了,也不要交代尸体埋在哪里。”

    “这个一定。”几个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

    “真没搞错吧?”

    “哎呀叔,真的没错,我从楚州市殡仪馆就跟起,一路跟踪他们回到家,又混在送葬的队伍里,亲眼看到她被埋在了这里,错不了的。要是错了,你只给我这几天的误工钱,一天算七百,别的我都不要了行吧?再拖延,等咱们把棺抬下山,天亮了,被人看到就完了。”

    “那你们赶紧挖吧!”

    “咱们从后边挖,挖出来填土掩埋就好了,别人也看不出来——千万别碰到前面,新坟经常会有亲人来的。”

    几个黑衣壮汉,抡起镢头吭哧吭哧就挖起来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蹲在地上,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用手捂着打着了火,小心挡着火焰发出的光,点燃了烟,就赶紧熄灭了打火机。火焰短暂的光,照出了他额头上几横深深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可见他是一个老者。

    这个老者名叫云济民,家住桃源镇,他有一双儿女,老大是女儿名唤云英;老二是儿子,名唤云志远。云志远打小聪慧,及至长成,容貌不凡,如刀劈斧凿,棱角分明,尽显男子阳刚之美;身躯伟岸,虎背狼腰,如纵横万军丛中的悍将,又似能真的顶天立地一般;才能过人,志向远大,立志要做那统领万军保家卫国的虎将,以冠绝一市的成绩,考入军校,毕业投身军旅,屡被提拔。说起这个儿子,云济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既不负他给取的‘志远’之名,又孝顺懂事,云济民视为他今生最大的成就。只是,人间世,很难有十全十美,虽然云济民的这个儿子羡煞十里八村的乡亲,可他对工作太过痴狂,入伍后极少回家,打个电话每次都是快马加鞭匆匆挂掉,连视频一下都是有数的,唯一多的就是隔三差五连续不断往家寄的包裹,以致这些年云济民老两口,见儿子面最多的是在梦中。更有一桩心事,随着时间流逝,云济民越来越憋不住了,几番电话催促儿子,让他抓紧办理,以前他可是担心打扰儿子,从不主动打过去的——他儿已经三十五岁了,还没结婚。

    可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前些天,已经身为师长的云志远,参加一次远距离大机动战略演习,他坐在执行重装空投的运输机里,机群经过他的家乡附近,他乘坐的运输机发动机遭遇鸟群撞击,三发动机当场失灵,加上载重大,飞行员一时惊慌操作失误,造成运输机,大角度冲向地面。生死存亡时刻,下面又是人口密集区,身在货仓的云志远,被突然的几声撞击声所惊,紧接着感受到飞机大角度下冲,他立马爬上悬梯,从二楼通道冲进驾驶室,接替惊恐失措的飞行员驾驶飞机,试图控制住下冲。当云志远明白,无力挽回时,就赶紧喝令机组成员,都背好降落伞,到货仓准备好,等他短暂拉起飞机时,一起跳伞。云志远放弃拉升飞机,选择调整好角度,让飞机极速俯冲,达到理想速度时,他猛拉升降舵,足够的速度,给了机翼短暂的足够的升力,让飞机抬起头,云志远打开舱门,在他的大喝声中,机组成员一起含泪跳下。云志远用他的沉着冷静挽救了机组成员的生命,又驾驶着下坠的飞机,避开人员密集区,最终撞在了一块农田里,不幸壮烈牺牲。

    儿子突然撒手人寰,连片语也没给云济民留下,可真真是要了云济民两口子的命,救醒后好几天不吃不喝,也啥话不说,眼睛就给泉眼一样,流水不停,才六十出头的人,一夜须发尽白,脸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云英看着整日老泪纵横的双亲,才失爱弟,岂能又失父母,忍着内心的悲痛,苦劝父母,可他们始终连一声都不吭;亲戚乡邻也多有来劝开导的,全然没有一点点反应。

    云英苦思无计,心理学的书,都翻了好几本,试了又试,全然是一些自说自话的屁话,啥用都没有。正在云英心急如焚时候,忽然家里闯进一阿姨,神神秘秘拉着她的手,说到外面去,有要事和她说。云英哪有心情搭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正在心情糟糕时候,刚才她几岁的小女儿因喊妈妈多重复了几遍,就被她一巴掌打哭躲房间去了,当即甩手甩脸色让阿姨赶紧走,别找难看。不想阿姨语出惊人,说她是为治她父母的心伤而来,有法子减轻她父母的心伤,让他们走出悲痛,只是这里不便说。

    云英招呼亲戚帮忙照看她小孩,将信将疑的跟着阿姨走了出来,阿姨引她到僻静无人的小径,找个长椅两人刚坐下,云英就迫不及待问道:“阿姨,求你说一下,你有什么法子让我父母振作起来?”

    云英问了一声,那个阿姨木然没有反应,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云英忍不住又叫一声,“阿姨!?”

    出乎意料,那个阿姨还是没有回应她,反而哽咽着哭泣起来,看样子十分伤心。

    云英十分讶异,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位阿姨的背,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那位阿姨哭了会儿,忍住哭泣,抹着眼泪道:“我也是楚州市人,住在市区,离你这里不算远。我叫宋茜,我的大女儿柳冰,今年初,因为车祸离开了我,殁年才二十岁。她的离开让我肝肠寸断,几度想自杀过去陪她,我用了几个月,才慢慢走出这场痛苦。你弟弟的事,我从抖音上看到了,他真是个英雄。”

    云英听到提及她弟弟,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哽咽接话道:“谁稀罕他这个英雄,要是能换他活回来,我去替他死也是甘心情愿的。”

    宋茜接着说道:“所以,我特别理解你父母的痛苦和你的感受,有些事,除非经历过,否则是很难理解那种滋味的。我偶尔会梦到我大女儿,梦里她看起来挺邋遢,头发披散纷乱,衣服上好多污渍,像个女乞丐一样。虽然梦里她总说自己过的很好很开心,可我总觉得不是那回事。我常常想,应该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放不下她,接受不了她不在了,担心她过的不好,所以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这个梦我告诉别人,他们也都是这样说的。我每次想念我女儿,一想到她不在了,心就会特别的难受、痛苦;我要是想着她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而已,她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心就会好受很多。后来,我就总想,我女儿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她偶尔还会回来看我,只不过回来的方式不同,在梦里而已,我的心,就慢慢走出了那段极度痛苦。所以,你别劝你父母,让他们接受你弟弟不在了,让他们心想开点,有些事是永远接受不了也想不开的。你应该劝你父母,想方设法让他们相信,你弟弟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好好的。这样我相信,你父母也能走出悲伤的。”

    “感谢阿姨,给我说这个,我心里有谱了,知道该怎么办了。非常对不起了,我一开始失礼了,您别见怪,跟我回家,吃个饭吧。”云英说着,就热情的拉宋茜的手,准备把她带回家。

    “喔,不用,不用这么客气!”宋茜连忙婉拒。

    “那可不成,就冲你专程跑这么远来给我说这个,要是一口饭都吃不上就走了,那我的心可太过不去了。不吃顿饭,我是说啥不能放你走的。”

    “我……我……我还有话没说完。”

    云英看着吞吞吐吐面露难色的宋茜,说道:“有什么话,你就放心说。我不多心,没关系的,你尽管说。”

    “我怕你们家觉得我可笑,怕你们家不同意,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挺荒唐的。我在你们家附近徘徊了两天,才下定决心找你。”宋茜说着目不转睛盯着云英的眼睛,看她能不能猜出她的意图。

    云英一脸懵的摇摇头,表示不明白,让她继续说下去。

    宋茜打开手机相册,递到云英面前说:“这个就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大女儿。”

    云英看图片,图上是一个很阳光的女孩,个子高高的,相貌中等,戴着大大的眼镜;她的微笑尤为让人印象深刻,仿佛太阳对她有偏爱,特意给她的微笑打上了一层发光的灿烂,可以直透人心。

    小灵叹口气道:“您女儿真漂亮,和您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最像。她看起来也好乖哦!”

    宋茜苦笑一下道:“我这个大女儿,没有啥突出的优点,成绩平平,相貌平平,性格坦率直白,心里有啥说啥,爱憎分明。她曾对我说,她喜欢军人,以后要找个军人当老公,我问她为啥,她却笑而不语。她以前从不这样的,心里要是有点啥事,不说出来能把她憋的坐卧不宁。后来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整理她的遗物,发现她珍藏着一个本子。本子在这里,我给你看看。”

    宋茜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本子,递给了云英。云英接过本子,越发好奇了,看到浅粉色封面上,一对卡通情侣在山野花丛中放风筝,封面顶部印着四个黑色大字“此情可待”,字体是钢笔行书,笔画如发似丝很细很细。

    云英打开本子一看,大吃一惊,从坐着的长椅上跳了起来,“这怎么回事!?”

    宋茜看着云英睁圆的询问眼睛,什么也没说,用眼神示意云英再看看。

    云英又随便浏览好几页,发现每张纸上都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她弟弟和这位阿姨的女儿柳冰,而且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有的女孩靠在她弟弟肩上,有的女孩依偎在他弟弟胸前,还有的女孩吻着她弟弟的侧脸……每张照片下,都还有一段文字,书写着浓浓的思念。

    “我弟弟他有女朋友,那女孩我还见过,他……他……他怎么能这样子。”在云英心里,他弟弟是绝对不可能干出脚踩两只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种事的,可眼前的照片、文字又该怎么解释,一时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茜看着错愕的云英,“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云英试探着问道:“那是?”

    “是我大女儿用电脑P的图。”

    “喔!哎!?我弟弟是怎么认识你女儿的?”云英心中的疑惑刚被解开,才点点头,心中又泛起了新的疑问,连忙追问道。

    “前年,我大女儿和她同学在一夜市吃烧烤,被几个流氓滋扰,打起来了。几个流氓穷凶极恶,下手狠辣,我大女儿被打断两根肋骨,其他几个女同学也都有骨折,有的是腿,有的是胳膊。正在几个流氓殴打她们时,你弟弟路过那里,就把几个流氓打倒了,还抓住一个。你弟弟的照片,是我大女儿在警察做笔录时偷拍的。我大女儿在本子头几页,详细写了事情的经过。我当时去医院照顾她,看到她精神状态很好,心情完全没受到影响,原本我是担心她被殴打精神受到刺激的,只道是她没心没肺没往心里去,不曾想却是因为遇到了她喜欢的人。我大女儿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事也就结束了,原本是不该告诉你的。可我从抖音上看到了你弟弟的事,我也想彻底打开我心中的枷锁。”宋茜说完盯着云英的眼睛,期待着她的回应。

    “你是想……把你女儿和我弟弟埋一起是吗?”

    “对!就是民间说的冥婚。我和她爸都是教师,原本是不屑信这种可笑事的,而且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传出去,不止被人耻笑,传上网还可能被网暴,说我们大搞封建迷信,进而丢工作。你们家要是不同意埋一起,我想把我大女儿埋你弟弟旁边,这样她在另一个世界,就有了一个伴,就不会那么孤单了,而且你弟弟那么狭义心肠,要是敢有什么人欺负她,也有人护着她,我的心也就放下了;有一个她那么喜欢的人,就算在旁边,我想她也会很幸福的。”

    宋茜说完泣下如雨,云英也是两个孩子的妈,母亲的心她懂,更何况她弟弟也去了另一个世界。

    云英抱着宋茜,宋茜抱着云英,两个女人,互相紧抱着,恸哭起来。她们的心,因为同为母亲相通了,痛苦也便一样了。

    有些痛苦,唯有恸哭能够表达,言语是苍白的。她们哭了会儿,云英哽咽着说:“埋一起……我们愿意……就把他们埋一起……他们好……我们也好。”

    宋茜也哽咽着激动的连连说好。

    两人说好后加了微信,宋茜婉拒了云英的留饭,就匆匆走了,她要赶回去,到她女儿墓前,告诉她这个消息。云英也因为自己出来比较久,担心家里,一路跑回家去了。

    云英听了宋茜的建议,心中已经有了注意,她小时候爱看鬼故事,不管是电视还是书,都看过不少,当时虽然怕的要死,可就是忍不住想看看咋回事,虽然长大后觉得都是假的,一点都不怕了,可情节套路倒是记得不少。

    云英到家看到孩子没啥事,亲戚给哄睡了;父母情况还是那样,没有别的恶化,就急匆匆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云英就大呼小叫跑到她爸爸妈妈的房间,说云志远昨晚给她托梦了。云英爸妈一听,都一骨碌爬起来问,可因为几天不吃饭,刚爬起来就晕的倒床上了。倒到床上后,他们急得伸着手,让云英赶快说托了啥梦。

    云英还没张口,泪就先下来了,哽咽着说:“志远说他看到你们不吃不喝,心里好难受,让你们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让你们赶紧吃些饭,照顾好自己,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安心。”

    云英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父母眼中的光就又消失了,变回了原来那种木然的眼神;好多亲戚也是相近意思这番说辞,老两口都听腻了,自然也知道这是云英在撒谎诓骗他们吃饭而已。

    父母的眼神,云英看在眼里,她继续煞有介事的说:“志远说,他昨晚本来是要给你们托梦的,可你们都不睡,灵魂无法出窍,无法与你们相见。志远还说想进来看看你们,可也是不行,你们屋子亮堂堂的光,他怕光,不敢进,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所以天快亮时,志远就给我托梦了,他临走时说,让你们今晚关灯睡觉,他夜里托梦给你们。志远说完就走了,我就赶紧来告诉你们了。”

    老两口听女儿这样说,将信将疑,互相看了看,又都再看向云英,想从云英的眼神中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云英自然知道这表情啥意思,连忙说道:“我要骗你们的话,明天就会露馅,我怎么会忍心让你们白白失望一回?志远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五七之内志远回来容易些,你们要是不信,志远今晚白白又回来一趟。”

    老两口看女儿说的情切,又思子心切,如能梦中一会,他们也是极其期待的,就都点了点头。

    云英做好饭,用免得他们饿晕了,或者睡不着,影响志远托梦为由,总算劝她爸妈吃了些饭,心也放下了些。

    夜幕已经拉上,父母房间的灯早早就关了,云英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来踱去,等她的老公回来。

    终于一束光照进了院子,越来越刺眼,云英迎着光跑了过去。

    “这是你要的菌子,我托云南的同学,今早上山采的,你务必按照我微信发你的方法烹饪,他说了,这东西有剧毒,做法不对吃了会要命,切记。爸妈好些吗?”车中的男子,边说边从车窗递给她一个袋子。

    云英接过袋子,“今天好些,总算按时吃了三顿饭。老公真是辛苦你啦。”

    “头伸过来。”

    “干嘛?”云英明知故问把头伸了过去。

    那男子用手臂勾着云英的头,在她额头用力嘬一口,“我就不下去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你别太难过,别累着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男子说完,撸两下云英的头,就开始给车掉头了。

    “老公路上小心点开!”云英大声嘱咐一声,目送她老公的车走远后,就赶紧跑回了厨房。

    云英听说有一种叫见手青的蘑菇,吃了可以致幻,就叫她老公想法弄些来,她老公托同学给采来了致幻效果最强的见手青。云英为了保险,又特意咨询了她的医生朋友,确认了见手青安全剂量。

    云英用见手青给她父母包了一顿饺子,盛到碗里后,又在汤里加了点咨询过医生用量的安眠药,给她父母端去了。

    这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云英说托梦都是需要午夜后才最适宜,反正借助她以前看的鬼故事,一通添油加醋乱说,顺利哄得她父母吃了饺子喝了汤。

    云英临走时,她父母还叮嘱她,门都别关,大门也打开,夜里千万别再亮灯。

    原本云英父母因为心情激动,担心睡不着,压力挺大,吃了云英端去的饺子,没多久就酣然入睡了。

    云英等她父母熟睡后,估摸着蘑菇的致幻效果该上来了,就给她父母戴上耳机,拿出她的手机,打开音频播放,播放起了她事先制作好的音频文件。这个音频文件,是云英用以前她弟弟给她发的语言制作的,说话声和她弟弟一模一样,只是说话的内容,都是她精心思考后编造的。

    心病终需心药医,“心药”世间买不到,对外人而言,常常没什么价值,它通常不过是一个放不下的人,或一段忘不了的情。“心药”对“心病”的人来说,价值超过整个世界,甚至超过他的生命。“心病”不是病,又是一种能要人命的病。

    云英一夜没敢睡,时不时去父母房间看一下,试试他们的呼吸,估摸着药效快过去了,就赶紧拿走了戴在她父母耳中的耳机和放在床头的手机。当云英取耳机时,感觉到她父母的耳朵都是湿的。

    云英走出她父母的房间时,看了看天空,天已经蒙蒙亮了。事已办妥,困意袭来,她打算眯一会儿,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云英父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云英端来早饭,他们二话不说,就给吃完了,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

    云英在厨房忙着收拾,她的小女儿在她身边玩抖音,她父亲走了进去,“你弟弟说,他在那边孤单,我去附近殡仪馆看看,有没有不幸死去的年轻女子。这事你别打岔,我做主。我晚上回来。”

    “爸!看你说的,我打什么岔。以前咱们不信人死后有灵魂,想不到真的有,这事我肯定支持你,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及和你说。这事你要秘密的做,志远身份特殊,别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诋毁。那你早去早回。”

    云济民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才走到院子,云英就喊着追了出去。

    “咋啦?”云济民一脸疑惑的问。

    “我忘记一件事,你看这个。”云英说着打开手机,递到她父亲眼前。

    “这个咋啦?”云济民还是不解的问。

    “这个女孩二十岁,今年初车祸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妈妈也有那个意思,你看她行不行?我刚没想起来,忽然想起来了,以前看到她妈妈在朋友圈发过,而且她也是咱们本地人,离得也不远,模样也清秀。”云英一切都掩饰的不漏一点痕迹说道。

    云济民对着手机仔细打量了会儿,点点头道:“行!那你问问她,给她女儿找到了没有,看看她愿不愿意。”

    云英假意应承下来,云济民就放弃了去殡仪馆,改口说去云英她弟弟坟前转转。

    云英看着她父亲孤独走出大门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好歹她总算给父母找到了点心灵寄托,在他们的“心伤”上,上了点管用的药,就又回厨房忙活去了。

    中间云英和她老公说起演这一出的效果,为人父母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能体会丧子之痛的,她老公建议她搞得越真越好,彻彻底底让她父母相信最好,这样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死了,而是知道他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云英为了把假事当真事办,就通过网络,挑了又挑,花不菲的钱,约了位号称能招魂合葬成就阴间夫妻洞房花烛的大师。

    云英之所以选中这位大师,主要是聊了聊,感觉这位大师,吹牛吹的最是牛逼,还吹的让人唏嘘不已。她根本就不信,本不在乎大师的说辞,可为了给父母营造以假乱真的效果,好歹的了解一下大概,要不然漏洞百出,被她父母发现是骗局,那可就弄巧成拙啦。

    这位大师说:他本是唐朝人,世居越州,打渔为生,与一渔夫之女青梅竹马,有同生共死之约。不期天下大乱,苛捐日甚,渔夫本有三子,二子已战死,为保祭祀不绝,不得已将此女卖给浙东观察使崔璆为妾,免了幼子从军。此女去了数日,渔夫才贻书一封给他,他不识字,找人读后,方知始末。他伤心欲绝,可崔璆位高权重,他不过一介草民,乱世命贱如牛羊。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听闻黄巢统率义军杀来,而且一路招兵买马,他想都没想加入义军。攻城之日,他和一群死士,先登入城。城破之时,义军劫掠成性,争先奔向崔璆的观察使府,他也夹杂其中。等他在观察使府,遍地狼藉中找到她时,她已被义军所辱,不着一丝,倒在血泊中。他抱着她大哭,听到耳边传来她微弱的声音说:‘来生,我在钱塘江边等你。不要忘了,就是,你起誓的地方。两不相负。’言讫,他看着她在他怀里,含笑而去。他把她葬在钱塘江边他们定情的地方。葬完,他看到天边有烟升起,急忙赶回村子,发现整个村子已被义军所屠,屋舍正在燃烧,他的家人,渔夫一家,都不幸殒命。他就到处打听,谁能剿灭这群贼兵,听闻淮南节度使高骈,乃当世名将,正在招募忠义之士剿贼。他就前去应募,成为高骈骁将张璘帐下一步卒。后每与贼战,他皆舍生忘死。广明元年他跟随张璘屡破贼军,贼势日蹙,败亡就在旦夕,然不知何故,官军突然停止追击,几路合围援军,也一直不见踪迹。张璘也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严肃军纪,操演士卒,而整日饮酒作乐,不管军中事,散漫纵酒之风开始在士卒间蔓延。不一月,张璘忽然下令击贼,与贼战于信州城下,全军皆没,他也被贼兵乱刀砍死于乱军中。他死后,做了几十年野鬼,才得以进入鬼门关。进鬼门关,经黄泉路、望乡台、野狗岭、金鸡山、野鬼村、酆都城、迷魂殿、才到阎罗殿。阎罗殿有十殿阎罗,经十殿阎罗审判,他才得以投胎转世。然阴曹地府有来路,无回路,要想投胎转世,需经忘川,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才能到还魂崖投胎转世,再回人间。他怕忘记前世的记忆,有负和她来生的约定,可不喝孟婆汤,就过不了那奈何桥。他在奈何桥头徘徊,孟婆告诉他,想不喝孟婆汤到还魂崖也可以,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跳到忘川河里,顺河去还魂崖,除此别无他路。孟婆劝他还是喝汤过桥好,路近很多,省事好走,也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喝了这汤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孟婆还说不愿喝这汤的,有男有女,多半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上辈子没爱够,想再续前缘,可一个人不喝要是另一个人喝了,也没意义,需要两个人同时心坚如铁,才可以,她舀汤亘古至今,极其少见不喝汤跳忘川河的,一来忘川河极其难走,二来信不过另一个人他心似你心。孟婆说,这忘川河的源头就是十殿阎罗殿,河水就是血水汇集而成,所以忘川河看起来是红色,河里有无数蛇蝎毒虫,走河里的灵魂,要忍受一路的啃噬叮咬,走上千年才能到还魂崖。他最终没有喝汤过桥,选择走了忘川河。他经忘川河去还魂崖,快到还魂崖时,曾遇到一个垂钓的白发老者,老者说:‘负他人心者众,不负己心者甚寡。’感他不负情义,送了他一本《太上九天玄女斩邪秘箓》,还教习了他一番。这本书所教之法,能驱鬼使神,招来鬼魂结个婚,不在话下。等他投胎重回人间,已经是一千一百多年以后了,他回到和她来生相约的地方,那地方如今已成江心,她的尸骨也不知道被钱塘江水冲去了哪里;曾经的观察使府,也变成了高耸大楼。

    云英一边和大师协商合葬事宜,一边和宋茜协商,怎么着秘密把这事办了,她父亲今儿问一次结果明儿问一次结果,她为了让事情真实自然,只推说对方在考虑,她正在协商。

    终于在她父亲问过几次后,云英告诉他,对方同意协商好了。然后云英还把具体怎么秘密办这事,也给她父亲详细说了一遍,云济民表示认同,让就抓紧办。

    可这事定好没多久,云济民就后悔了。

    江湖传言,抖音会偷听使用者的对话,你和别人聊什么话题,就可能刷到与之相关的视频,至于真假,不得而知,但云济民和云英聊这个话题时,他的外孙女总在妈妈身边玩抖音。

    那天,云英忙着在厨房做晚饭,她的小女儿嚷着要给她帮忙,在瞎捣乱,云英没奈何,就哄她小女儿把新学的儿歌唱给外公听,看唱的好不好。

    外孙女唱完儿歌,就在云济民面前刷抖音,就刷到了当天的热搜,水库发现美女尸体那条,连住几条这样的抖音,引起了云济民的注意,他拿过手机一看,觉得这个女子更漂亮更合适。

    人嘛,有的选,总想选最好的,爱一个人,更是啥都想力所能及给他最好的。

    云济民不敢公然反悔,怕闹出事来,影响不好,更何况他也是公职人员,但转念一想,死人又不会到处嚷嚷,神不知鬼不觉给他办了,也省心。至于到底行不行,总要尽一番心思,真要不行,那他心也尽到了。

    云济民动用人脉,打听到了发现的这具女尸停放的地方,就许本镇一游手好闲之人重金,让他盯着,看看这是谁家的女子,姓甚名谁,是否成婚过,最终会埋在什么地方。

    云济民得到这人的消息后,挺满意,他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这事好凑巧,仿佛天意安排一样,行动力就更足了,当即决定说干就干。他就到楚州市里,找了几个在工地干活的壮实小伙,也许他们重金;租了一个厢式货车,买了几身黑衣服,担忧摄像头多连蒙脸的布也买了,一切安排好,就出发了。

    云济民出发时对家里宣称,只是想去云志远在过的军营看看,明天下午就会回来。

    几个黑衣人经过一通忙碌,挖开了坟墓,拖出来了棺材,仔细掩埋好坟,就抬着棺材抹黑下山了。

    等他们抬着棺,走到停着的厢式货车旁时,天空依旧漆黑一片,只是有稀疏的雨滴落下。他们才把棺材装车好,雨就下的大了起来,天地间回荡着哗哗的雨声。

    大雨洗涤着世界,抹去很多痕迹,也留下一些历经风雨的坚强。漆黑风雨中,一辆厢式货车,在缓慢行驶,车灯发着无力的光,驶向远方,逐渐消失在风雨交加的黎明前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