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宁
网络搜索是乔浩的专长，他以此为生。他靠它成就了黑客圈内的名声，也为自己赚取了足以糊口的钞票。他坚信，只要你在虚拟世界停留过，就必定有迹可循。这是一条铁律。
然而，天宁似乎是个例外。
乔浩本以为查明此人的底细就像喝水撒尿一样简单，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却一无所获。唐靖瑶的电脑和手机里没有关于天宁的任何信息，社交媒体账号、手机号、邮箱、通话记录等统统没有。乔浩接着又入侵了唐靖瑶的几个闺蜜和同事的电子设备，同样没有发现半点天宁的踪迹。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莫非此人从不上网？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黑客高手，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乔浩再次点开唐靖瑶与闺蜜冯泽的聊天记录。
冯泽：“你什么时候去杭州？到时候去送你。”
唐靖瑶：“下周日晚上的动车，票已经订好了。”
“羡慕忌妒恨！有钱有假去happy。”
“嘻嘻。别闹，到杭州给你带丝巾回来。”
“不要不要，我要能填饱肚子的。”
“行行行，你个吃货，一瓶西湖水打包给你。”
“敢！跟你绝交！”
“逗你啦，放心好了，见到好吃的肯定想着你。”
“对了，你家天宁也去吧？”
“是呀，一起去。”
“注意安全呀。”
“哈哈，没事，他说他会保护我的。”
“嘴这么甜呀。不过我警告你哟，可不要轻易上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现在就油嘴滑舌，今后还得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滚去睡觉了。”
这段对话乔浩已反复看了很多遍。这是天宁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出现在唐靖瑶的世界里，但这已足以确定天宁与唐靖瑶的关系。
乔浩本能地想要了解唐靖瑶的现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查询了动车的售票系统，却只找到了唐靖瑶一个人的订票信息。而他遍寻自己的个人信息资料库之后，发现也没有叫天宁的人。类似孟天宁、吕天宁的名字倒是有不少。乔浩将这大概二十来号人的档案资料悉数下载下来，一一调查，结果并未发现有人与唐靖瑶的生活轨迹有交集，其中甚至有个七旬老人。
于是，他决定去本市的人事档案系统搜索。
然而，随着一个个名字和档案跃入眼帘，乔浩越发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是否意义。或许，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希望能找到一些天宁的黑历史，这样他就有勇气走到靖瑶面前，大声告诉她，你的现男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他小学六年级的数学考试不及格，他让三个前女友流了产，他在和你交往的同时，又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即使真的拆散了他们，靖瑶也不可能重回自己身边。
要不要停下来？
忘掉这个人，忘掉这一切。
乔浩拖动鼠标，不自觉点开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他的珍藏。当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滑过，他的思绪仿佛也飘回了那段美好的日子里。
那几年的寒暑假，他陪着她去了不少地方：他们曾在丽江古城的酒吧街一醉通宵，曾在天津之眼摩天轮上仰望星空，曾在泰山的玉皇顶等待日出，也曾在鸟巢欣赏周杰伦的演唱会……这些照片记录了他们的恋爱回忆。
乔浩是个死宅，对旅行毫无兴趣，但为了让靖瑶开心，他努力作着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出门都会背着电脑，稍有空闲便敲上几段代码。
一张背景是布达拉宫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唐靖瑶叉腰站在镜头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乔浩记得那是去LS玩，因为敲代码入了神而惹她生气，她就玩起了失踪。找到她时已是黄昏，她坐在布达拉宫后面的龙王潭边哭泣。他向她道歉。她不接受，嘟着嘴将他推开。他就把她生气的模样拍了下来，P成笑脸，又把自己P进去，然后做成了小动画。她最终破涕为笑，两人重归于好。
乔浩慢慢翻着照片，嘴角泛起了微笑。他保留着两人的全部照片，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令他绝望的是，在唐靖瑶的电脑系统里，却一张照片也没有。她早都删掉了，仿佛以此宣告和他，也和那段青葱岁月彻底划清界限。
手机忽然响起，震得床板颤动不已。
是何坦。
乔浩从回忆中抽离，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凌晨五点一刻。他没有接，任由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等对方挂断，他立刻抓起手机，开启反监听、反向追踪、信号干扰等程序。他的手机用的是虚拟号码，并不担心被定位，但他还是觉得有备无患。
自打何坦前日登门造访之后，乔浩便着手搬家事宜。身为黑客，他对自身的安全自然极其重视，他无法容忍警察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虽然他与何坦有旧，但这怎么想都是在玩火。故而何坦一走，他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他在一处旧小区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地下室安顿下来。到本市没多久他就租了这间屋子，用以存放显示器、服务器、键盘等各种电脑设备。他将堆积如山的设备和乱糟糟的电线挪开，腾出一小块空间，搭了张折叠床，得以暂时栖身。
虽然何坦一再强调只是找他协助查案，乔浩也清楚他的停职风波，但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钓鱼执法，尤其当他听到入侵银行监控的要求之后，这种怀疑越发强烈。于是他通过一条垃圾短信向何坦的手机植入了木马程序，以此监控对方的动向。他猜何坦不会轻易点开广告链接，于是将程序的启动信号设置为“删除”——只要你删掉短信，手机便会被病毒感染。
通过监听何坦的通话，乔浩确信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在处理一起绑架案。即使如此，乔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能给何坦留下一丁点违法证据，以免警方秋后算账。
乔浩趴在床上，一边忍受着老电扇呼哧呼哧吹出的热风，一边继续与蚊子搏斗。地下室的环境让他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监狱生活。这里不止空间逼仄，条件简陋，蚊虫更是猖獗，一晚上被叮了七八个包。好在这里不影响境外服务器的信号接收，否则真比监狱还不如。他决定天亮就去买蚊香，顺便再买台空调。
几分钟后，何坦再次来电。这在乔浩的意料之中。他按下接听键，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打着哈欠：“喂？”
“醒了？”何坦的声音很疲惫，“有个事儿问你。”
“何警官啊，那个女演员的手机我还在监控，但没什么进展……”
“不是这事儿，”何坦咳了一声，截口道，“是问你监控视频的事。”
“监控视频？不是发给您了吗？”
“跟我装糊涂是吧？”何坦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设置了什么病毒？”
“怎么会呢？”乔浩干笑一声。
“还装？要不是你捣的鬼，视频怎么会自动删除了？连邮件也不存在了。”
“自动删除？”乔浩继续装傻，“视频不见了吗？您没看吗？”
“看过了，看完之后，视频就自动删除了。”
“哦，这样啊，那没准儿是您的电脑中毒了。要不要我给您检查一下？”
何坦沉默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小子，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怕我拿这个视频当证据收拾你？”
“哪有的事？”乔浩笑嘻嘻地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没心思……”何坦说到这里，重重咳嗽几声，才苦笑着说道，“……没心思钓你的鱼。”
“那是那是。”
“不过，你小子看来倒是没少查我啊。”
“哪有？”乔浩忙道，“我哪敢查您啊？”
“是吗？”何坦哼道，“我可不记得有告诉过你，要你监控的手机机主是个演员，还是个女演员。”
“啊？我有说过什么女演员吗？”乔浩惊觉说漏了嘴，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了……”
何坦叹道：“乔浩，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有些话其实我没资格说，但还是想唠叨两句。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否还在做那些事，也不想知道，可你要明白，凡事都有两面性，那些能成就你的，最终也可能毁了你。虚拟网络绝不是法外之地，暗网也不是。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乔浩默然半晌，道：“明白。”
“明白就好，点到为止。废话不说了，两件事。”何坦咳了一声，缓缓道，“第一，监控视频再发我一份，我要拿给那个演员看。”
“好。”乔浩爽快答应。
“只能看一遍，看完自动删除是吧？”
“那个……”
“第二，”乔浩尚未说完，何坦已截口道，“帮我查个车牌号。”
然而，天宁似乎是个例外。
乔浩本以为查明此人的底细就像喝水撒尿一样简单，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却一无所获。唐靖瑶的电脑和手机里没有关于天宁的任何信息，社交媒体账号、手机号、邮箱、通话记录等统统没有。乔浩接着又入侵了唐靖瑶的几个闺蜜和同事的电子设备，同样没有发现半点天宁的踪迹。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莫非此人从不上网？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黑客高手，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乔浩再次点开唐靖瑶与闺蜜冯泽的聊天记录。
冯泽：“你什么时候去杭州？到时候去送你。”
唐靖瑶：“下周日晚上的动车，票已经订好了。”
“羡慕忌妒恨！有钱有假去happy。”
“嘻嘻。别闹，到杭州给你带丝巾回来。”
“不要不要，我要能填饱肚子的。”
“行行行，你个吃货，一瓶西湖水打包给你。”
“敢！跟你绝交！”
“逗你啦，放心好了，见到好吃的肯定想着你。”
“对了，你家天宁也去吧？”
“是呀，一起去。”
“注意安全呀。”
“哈哈，没事，他说他会保护我的。”
“嘴这么甜呀。不过我警告你哟，可不要轻易上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现在就油嘴滑舌，今后还得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滚去睡觉了。”
这段对话乔浩已反复看了很多遍。这是天宁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出现在唐靖瑶的世界里，但这已足以确定天宁与唐靖瑶的关系。
乔浩本能地想要了解唐靖瑶的现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查询了动车的售票系统，却只找到了唐靖瑶一个人的订票信息。而他遍寻自己的个人信息资料库之后，发现也没有叫天宁的人。类似孟天宁、吕天宁的名字倒是有不少。乔浩将这大概二十来号人的档案资料悉数下载下来，一一调查，结果并未发现有人与唐靖瑶的生活轨迹有交集，其中甚至有个七旬老人。
于是，他决定去本市的人事档案系统搜索。
然而，随着一个个名字和档案跃入眼帘，乔浩越发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是否意义。或许，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希望能找到一些天宁的黑历史，这样他就有勇气走到靖瑶面前，大声告诉她，你的现男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他小学六年级的数学考试不及格，他让三个前女友流了产，他在和你交往的同时，又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即使真的拆散了他们，靖瑶也不可能重回自己身边。
要不要停下来？
忘掉这个人，忘掉这一切。
乔浩拖动鼠标，不自觉点开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他的珍藏。当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滑过，他的思绪仿佛也飘回了那段美好的日子里。
那几年的寒暑假，他陪着她去了不少地方：他们曾在丽江古城的酒吧街一醉通宵，曾在天津之眼摩天轮上仰望星空，曾在泰山的玉皇顶等待日出，也曾在鸟巢欣赏周杰伦的演唱会……这些照片记录了他们的恋爱回忆。
乔浩是个死宅，对旅行毫无兴趣，但为了让靖瑶开心，他努力作着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出门都会背着电脑，稍有空闲便敲上几段代码。
一张背景是布达拉宫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唐靖瑶叉腰站在镜头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乔浩记得那是去LS玩，因为敲代码入了神而惹她生气，她就玩起了失踪。找到她时已是黄昏，她坐在布达拉宫后面的龙王潭边哭泣。他向她道歉。她不接受，嘟着嘴将他推开。他就把她生气的模样拍了下来，P成笑脸，又把自己P进去，然后做成了小动画。她最终破涕为笑，两人重归于好。
乔浩慢慢翻着照片，嘴角泛起了微笑。他保留着两人的全部照片，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令他绝望的是，在唐靖瑶的电脑系统里，却一张照片也没有。她早都删掉了，仿佛以此宣告和他，也和那段青葱岁月彻底划清界限。
手机忽然响起，震得床板颤动不已。
是何坦。
乔浩从回忆中抽离，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凌晨五点一刻。他没有接，任由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等对方挂断，他立刻抓起手机，开启反监听、反向追踪、信号干扰等程序。他的手机用的是虚拟号码，并不担心被定位，但他还是觉得有备无患。
自打何坦前日登门造访之后，乔浩便着手搬家事宜。身为黑客，他对自身的安全自然极其重视，他无法容忍警察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虽然他与何坦有旧，但这怎么想都是在玩火。故而何坦一走，他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他在一处旧小区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地下室安顿下来。到本市没多久他就租了这间屋子，用以存放显示器、服务器、键盘等各种电脑设备。他将堆积如山的设备和乱糟糟的电线挪开，腾出一小块空间，搭了张折叠床，得以暂时栖身。
虽然何坦一再强调只是找他协助查案，乔浩也清楚他的停职风波，但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钓鱼执法，尤其当他听到入侵银行监控的要求之后，这种怀疑越发强烈。于是他通过一条垃圾短信向何坦的手机植入了木马程序，以此监控对方的动向。他猜何坦不会轻易点开广告链接，于是将程序的启动信号设置为“删除”——只要你删掉短信，手机便会被病毒感染。
通过监听何坦的通话，乔浩确信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在处理一起绑架案。即使如此，乔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能给何坦留下一丁点违法证据，以免警方秋后算账。
乔浩趴在床上，一边忍受着老电扇呼哧呼哧吹出的热风，一边继续与蚊子搏斗。地下室的环境让他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监狱生活。这里不止空间逼仄，条件简陋，蚊虫更是猖獗，一晚上被叮了七八个包。好在这里不影响境外服务器的信号接收，否则真比监狱还不如。他决定天亮就去买蚊香，顺便再买台空调。
几分钟后，何坦再次来电。这在乔浩的意料之中。他按下接听键，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打着哈欠：“喂？”
“醒了？”何坦的声音很疲惫，“有个事儿问你。”
“何警官啊，那个女演员的手机我还在监控，但没什么进展……”
“不是这事儿，”何坦咳了一声，截口道，“是问你监控视频的事。”
“监控视频？不是发给您了吗？”
“跟我装糊涂是吧？”何坦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设置了什么病毒？”
“怎么会呢？”乔浩干笑一声。
“还装？要不是你捣的鬼，视频怎么会自动删除了？连邮件也不存在了。”
“自动删除？”乔浩继续装傻，“视频不见了吗？您没看吗？”
“看过了，看完之后，视频就自动删除了。”
“哦，这样啊，那没准儿是您的电脑中毒了。要不要我给您检查一下？”
何坦沉默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小子，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怕我拿这个视频当证据收拾你？”
“哪有的事？”乔浩笑嘻嘻地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没心思……”何坦说到这里，重重咳嗽几声，才苦笑着说道，“……没心思钓你的鱼。”
“那是那是。”
“不过，你小子看来倒是没少查我啊。”
“哪有？”乔浩忙道，“我哪敢查您啊？”
“是吗？”何坦哼道，“我可不记得有告诉过你，要你监控的手机机主是个演员，还是个女演员。”
“啊？我有说过什么女演员吗？”乔浩惊觉说漏了嘴，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了……”
何坦叹道：“乔浩，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有些话其实我没资格说，但还是想唠叨两句。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否还在做那些事，也不想知道，可你要明白，凡事都有两面性，那些能成就你的，最终也可能毁了你。虚拟网络绝不是法外之地，暗网也不是。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乔浩默然半晌，道：“明白。”
“明白就好，点到为止。废话不说了，两件事。”何坦咳了一声，缓缓道，“第一，监控视频再发我一份，我要拿给那个演员看。”
“好。”乔浩爽快答应。
“只能看一遍，看完自动删除是吧？”
“那个……”
“第二，”乔浩尚未说完，何坦已截口道，“帮我查个车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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