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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事小议

    七月至,处暑,立秋,在太初历内,如今已经是到了秋天的第二个节气了,时至处暑,已到了高温酷热天气“三暑”之“末暑”,意味着酷热难熬的天气到了尾声,暑意渐消,也就意味着农忙的时候即将成为大汉的主调。

    上到皇帝,下到朝臣,都已更换上了秋季的时服,所谓改元易朔,行夏之正。

    将作大匠前来禀报,孝灵皇帝陵墓完工,择日移柩。

    将作大匠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秩二千石,同时,他也是少府的一部分,直接受命皇帝,因此可以跳过外朝内朝,面见皇帝。

    “国家。”

    郭胜快步进殿。

    方下了手中的简牍,皇帝抬头看向郭胜。

    “中台有报,前些时日抄家一事,牵涉地方州郡官吏数十,中台不敢独断,请皇帝陛下圣断如明章故事。”

    皇帝点点头,对于尚书台的应对很是满意,皇帝可以不问,但尚书台不可以不报,这是皇帝的意思,以卢植何颙如今的威望虽然能把持尚书台,却不能忽略皇帝的意见。

    将郭胜递上来的简牍大略的看了一下,大约就是些该治罪的官吏名称以及罪行,皇帝思索了一下,在简牍上用朱笔批阅了‘慎刑’两个字。

    对郭胜道:“书曰:眚(sheng)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又曰:罪疑从轻,既前王之格范;宁失弗经,亦列圣之恒训。”

    郭胜不无开心的拍了个马屁:“国家圣明,伏惟国家明断!”

    他知道,这是皇帝在为十常侍之后的论罪做补丁,毕竟当初十常侍与皇帝的交易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开了个头,远远没到结束的地步。

    皇帝收拾十常侍的家产作为己用,同时也为十常侍留下了一条生路,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不立即处死十常侍安天下党人之心的原因。

    皇帝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现在朝廷里清流党人做大,他们这群人里,真的能有一半的人是在为国家考虑的话,皇帝也不用摸脑袋到现在了。

    这群人里大部分的人甚至还不如袁氏忠国,这对如今这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但是好也就好在是党人持国,只需要皇帝表现出一点点亲近党人的姿态,他们就会如明章时期一样,对皇帝报以无比的期望。

    想了想,皇帝对左右吩咐道:“着皇甫嵩入宫来觐。”

    “唯!”

    ......

    皇帝的一天总是如此,要么读书,要么批阅奏疏,然后就是留种生子,反正不逾矩就是贤明,偶尔见大臣还得被起居郎记录在案。

    皇帝望向皇甫嵩,稍稍沉吟,道:“卿家对张角怎么看?”

    皇甫嵩坐直身体,生人勿进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道:

    “张角此人,擅蛊惑民众,数十年以来,扎根底层,以传教行善为掩护,使至将太平道组织做到了一个横跨冀、幽、青、兖、徐、豫、荆、扬八州、多达数十万人之众的惊人规模,其统帅能力,仅次太傅,至于余者二人,不过了了。”

    皇帝知道张角,但也仅限于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自然比不得皇甫嵩这样亲身经历者来的直观。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教员诚不欺我啊。”

    皇帝莫名感叹起来。

    这世界从来不缺敢为天下的人才,即便如今两人的立场不一样,但皇帝也不由得佩服此人,即便失败了,但他的理念从没有消失。

    他代表了这个世界大多数的贫苦大众,但也不只是单纯的代表了贫苦大众,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要想改变这个陈腐的时代,还非得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可,但,从来没有人能敢为了那泥土里的人去跌的粉身碎骨。

    只有两千年后的那一抹红色。

    所幸,皇帝如今也是火德之主。

    “星星之火......”

    皇甫嵩听着皇帝呢喃了一句,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陛下,要想剿灭黄巾,非兵革可以成事,臣窃自以为,欲平黄巾,在安民,欲要安民,在劝耕,在降低税赋,臣前为冀州牧时曾上表朝廷,减免冀州一年田税,朝廷并无损失,而百姓归田勤耕,盗贼绝迹……

    臣深以为欲平黄巾,亦是如此。”

    皇帝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皇甫嵩突然说了这么多。

    这也说明,作为曾经差点灭了黄巾军的统帅,皇甫嵩对黄巾军的根底其实是知道的,因此早就有想法劝说朝廷要对黄巾减刑了。

    皇帝微微点头,认可了皇甫嵩的话,当年确实是黄巾撼动了大汉的根基,但与这群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反而是朝廷对不起他们太多了。

    要不是汉朝以孝治天下,皇帝几乎想要将汉灵帝遗留的政策全数废除,没有谁能将人口税收到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汉灵帝是独一茬。

    皇帝没有再试探,直接道:“卿才能卓越,目光长远。朕愿拜卿家为车骑将军,兼幽州刺史,并三万兵马于兖州,屯田,卿以为如何?”

    皇甫嵩却犹疑一瞬:“臣,惶恐!”

    皇帝道:“幽州不比冀州,自古苦寒之地,且有丘力居劫掠青徐等地,朕欲整军备武,然国库空虚,实在是有心无力,因而效当年孝武皇帝轮台屯田故事,卿可愿为朕之郑吉?”

    郑吉,孝宣皇帝时期侍郎,车师国勾结匈奴,劫杀汉使,郑吉发西域诸国兵三万余人和屯田士卒一起一举攻占车师,孝宣皇帝亲赞其:“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拊循外蛮,宣明威信,迎匈奴单于从兄日逐王众,击破车师兜訾城,功效茂著。”

    皇甫嵩低头思索,片刻道:“陛下,这都不是难事,关键在于军饷。”

    看似强盛的大汉朝,在黄巾军叛乱爆发后,显露出了虚弱不堪的本质,最重要的就是,税赋收不上来,朝廷国库见底,地方的做大更让人心惊胆颤,州郡兵都足以让朝廷心忧了。

    皇帝估摸着少府的家底能支撑多久,道:“从少府出,三天内,先拨付二百万钱,一个月,拨付你三千万钱,粮五百万石,往后凡幽州屯田所得,分六年还清少府,如何?”

    一千钱是一缗,三千万钱,三万缗,相当于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在这个时候相当值钱!

    听到从少府出,皇甫嵩神情有些意外,认真的注视皇帝,旋即,他挪后一点,伏地朗声道:“敢不为皇帝陛下效死力!”

    皇帝不置可否。

    说的好听,在汉朝,屯田的功劳也算在军功行列,效果卓著的话还能封个侯什么的,而皇甫嵩到了这个年纪,封不封侯什么的也没当年看的那么重要了,他现在没有别的求的,但就有一点,传家!

    长子性素仁孝果敢,皇甫嵩在军,他也忧心父亲,故而没在朝,如果能挣一个列侯回家,他那儿子就不愁了。

    还有他爹当年续弦了一位遗孀,这么多年也没改嫁,皇甫嵩还得养着这位二十来岁的小妈,都得花钱啊!

    待皇甫嵩起身,皇帝不甚在意的说道:“降虏校尉公孙瓒这些年愈发懈怠,卿上任之后,须好好整顿幽州兵马,勿使夷狄窥伺我中国!”

    皇甫嵩闻言,将这句话牢牢记住,因为他知道,这才是皇帝的真实目的。

    大汉皇帝素来刻薄寡恩,公孙瓒身为幽州降虏校尉,正是因为抵抗丘力居才有功于朝廷,如今一朝有异,甚至并没有异常,仅仅只是皇帝看了某年某月的奏疏,就因此被皇帝怀疑不力。

    皇甫嵩明白,面前的这位少年君王,已经初具一些威严了,但他也尤爱武功,这对皇甫嵩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因此,皇甫嵩不禁深深俯首在案,以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