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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残吏放手

    中元二年十二月甲寅,明帝发诏书曰:“方春戒节,人以耕桑......邪佞未去,权门请托,残吏放手,百姓愁怨,情无告诉。有司明奏罪名,并正举者。又郡县每因征发,轻为奸利,诡责羸弱,先急下贫。其务在均平,无令枉刻。”

    李贤注引《汉官仪》称之为“务实校试以职”“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即在第一线岗位上实践满一年才可以向上级推举。

    这种对于德行人品和工作能力确定考察时限的要求,也有积极的意义。

    而汉代的经学由家派来体现。

    《春秋》分《谷梁》、《左传》、《公羊》,各派都有一定师承关系。

    由此衍生出一道士人—官僚—地主三者反复循环的士族圈子,而朝廷立的经博士以家学为准,在各派相传中.如西汉时期的派别几乎完全变为私家之学,父子相传。

    他们借助经学又通向仕途,做了官又扩大家产,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他们不需要有什么学识,能力,甚至连家门都不用出,就凭一部春秋,就可以吃上数世!

    皇帝对天下的第二道诏书,正是当年明帝指出选官中存在严重问题的诏书。

    明帝要求各部门“明奏罪名”,予以惩处,重申“举者”也必须同样严厉责罚。

    所谓“并正举者”,唐时章怀太子注释为“举非其人,并正举主之罪”。

    同时,明帝明确规定,对于选官程序中发现的“举非其人”的问题,“举者”必须承担责任,已成为汉制。

    皇帝几乎不用担负任何的风险,就能直接将收益做到最大化,这是真正的祖宗制度,即便是卢植等人,也只能俯首听诏命,然后下发天下。

    当然,政治的博弈在这一刻也同时到达了顶峰。

    正如皇帝所预料的一样,袁氏的门生故吏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上表了反对的意见。

    当然,他们在朝中的反对意见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因此招致了皇帝的不满。

    皇帝没有直接针对他们,反而令人收集了灵帝时期的童谣。

    ‘举秀才,不知书。

    察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

    高第良将怯如鸡。’

    ‘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这首首童谣几乎如一道道巴掌一般,将这群‘高第’打的晕头转向!

    皇帝于是跟着下了另外道诏书,凡天下征入公车者,都国征三署郎者,悉入地方为官,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

    皇帝又指出了章帝时期的选官标准,一是德行,志节清白,二是明经,能任博士;三是明晓法律,四是刚毅多略......这才足以任三辅令。

    而,三署中的各种郎官,又成了达官贵人子弟进阶入仕的敲门砖,当时称呼为“三署郎”,进了这个团队,就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了。

    大汉的高官长期居住在雒阳一地,即使可以推荐贤良,也只有本地人一个选项,他们只能从三署郎中间去挑选;因为高官、外戚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举荐贤良早就成了一块遮羞布,本质上,他们都会互相举荐利益关联的家族子弟。

    所以,“三署郎”成了纨绔子弟的“升官待定俱乐部”。

    当初,正直的官员如党人表率的陈蕃、五官中郎将黄琬,他们两人试图改变这种歪风邪气,结果,高官们们不乐意了,他们联合起来,把陈蕃、黄琬给整下台了。

    黄琬因此也喜提党锢政策抢先版。

    作为权贵家族联系链中的一环,三署郎官向来为朝廷干部储备机构,按规矩,他们只需熬上两年资历,就可以外放州郡磨一磨资历,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也只是时间问题,同样,他们登上高位之后,也会反过来提携其他人,当然了,只限权贵。

    如此一代一代的勾连,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地域、血缘、师承为纽带的士族圈子。

    这个圈子的里面,最为著名的就是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这两个一手垄断了东汉中后期天团大战的人才资源,其后一档的就是马氏。

    马氏出身显贵,马援马伏波自不必多说,马融,已经是天下大儒,和袁隗结为姻亲的那个,袁隗得叫马融一声岳父。

    马融的孙子叫马日磾,他这一生干的大事就多了,先和杨赐等人正订校勘六经,又和卢植蔡邕等人续写了汉记,虽然因为灵帝的原因没有写完,但不可否认他的才干非凡。

    这个以关系为纽带的集团内部以党人自居,当年两次党锢之时,在宦官专权的黑暗时期,陈蕃,李膺,窦武等人都快成为他们的亲爸爸了,动辄相随,在皇帝提出致命问题的时候,这群君子甚至敢和灵帝梗脖子。

    即所谓的强项令。

    如今,在骤然没了宦官与外戚这两个共同的敌人以后,本就并非铁桶一块的士人内部也出现了分裂,而正是由于士人之间剧烈的矛盾,皇帝才得将他们使唤的动,以完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皇帝任用何颙为光禄勋,本就是为了挑拨泡沫一团的朝廷势力,用意大概就是将朝廷原有的势力集团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分化走。

    对何颙而言,这就是一波滔天的富贵落到了自己家的脑袋上,就看自己把握不把握得住了。

    皇帝早就对袁氏的擅专表示出了不满,上行下效,无论是在朝廷的重臣高第,还是地方州郡县吏之辈,都将会快速与袁氏脱离干系,甚至是为了讨好皇帝,袁氏的衰落也仅会在这数年之间,这种衰落,不仅是在朝为官方面,更是袁氏曾经把控的人脉。

    何颙也不会例外。

    在领受诏书之后,何颙甚至不用思考,就能看到一些家族已有衰落之象的人双眼都快放光了!

    何颙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能把握住这样的富贵,尚书台这群人就能立即将自己撕碎!

    一经思量,何颙便选择立即执行下去,但是郑泰却拦住了他。

    “何君且慢!”

    何颙闻言,写诏书的手一顿,不解的看向他。

    郑泰笑着安抚道:“何君如今身负党人之望,何必如此喊打喊杀,如此行径,非君子所为。”

    何颙闻言冷笑一声,“君子所为?倒要请教。”

    “何君是否忘了,袁公昔年任上时,有多少门生故吏为袁公牛马走,若是一封上表传入今上手中,言及何君昔年之事,敢问何君,又该如何?”

    何颙摇头,不以为意,即使当初他与袁氏多有勾结,但如今是如今,皇帝难道会在乎一个尚书令曾经那点小瑕疵?

    郑泰于是接着问道:“这些人即便学识不精、德行不足,也是京中权贵子弟,若是今上执意追究此事,他们动不得今上,难道还动不得何君?”

    这话让何颙顿时冷汗直流,本以为只是新帝登基时的惯例、顺带让自己打击一下政敌的小事,没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皇帝有意追根究底,那么不仅是这些不合格的郎官,连带着那些举荐者、甚至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彼此结成的圈子都要遭受毁灭性打击。

    皇帝如今威权在手,只需要坐镇宫中,便可使邪魅退避,当然,肉食者鄙,他们也不会目光长远到去怪到皇帝身上。

    那京城书数百权贵的怒火,又会烧到谁的身上?当然是他这个叛徒,尚书令何颙,因为他才是得利者啊!

    区区一介乡侯,怎么比得上这些累世权贵之家。

    哥们,你都跳反背刺我了,还想当我的家人?吃劳资一剑!

    “今上威权日壮,一旦决定之事便不允许旁人再做反对,而今上素来仁德,不愿伤天下党人之心,这个恶人,何君愿做否?”

    郑泰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小透明,摸清楚了皇帝的行事风格,强调道:“强项令,今安在?”

    何颙思虑片刻,终于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即分两步走,大概就是,一为考察学识,二是外放地方任职,深切落实了务实校试以职这一正确。

    反正到时候自然有自家的爹妈着急,再如何着急也怪不到何颙身上。

    两全其美,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