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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汉家硕鼠

    诗曰: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昂昊天,曷惠其宁?

    自有太初历以来,汉帝国的计年法彻底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其法规定一回归年为一年,一朔望月为一月。

    太初历将原来以冬十月为岁首恢复为以夏历正月为岁首,并吸收了干支历的二十四节气成分作为指导农事的补充历法,以没有中气的月份为闰月,使历书与农时季节更为适应。

    《太初历》规定一年约等于三百六十五日,一月约等于二十九日半;以“加差法”替代之前的“减差法”以调整时差。

    领先了同时代西方欧伦巴大陆的大秦足足五十年余。

    十二月,冬季进入尾声,气温较之往年越发的寒冷不说,连整个雒阳用碳量都不由得大增,木炭越贵,连皇帝也不敢轻易赏赐群臣木炭了。

    百姓有钱的自然有碳可用,不至于过不去这个冬天,但是却苦了那些没钱买碳,不能采木烧炭的,被迫只能用煤了。

    但这时候的煤又不是后世的各种蜂窝煤、无烟煤之类的,这玩意儿在这时候,有毒!

    不用皇帝等皇帝想起来之后主动了解这件事,京兆尹因为此事已经被人攻讦了好几次了,都被尚书台压了下来。

    如今三辅等地的流民不断向雒阳涌入,京兆尹不敢驱逐流民,因此还得拿出粮食来赈灾维稳,要不然皇帝前面做的事情都成了屁了,因此,京兆尹不仅要给皇帝擦屁股,还得让流民有归处,担子不可谓不重。

    但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粮食。

    流民过万,每天的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只是京兆尹自己能够动用的粮食就已经到了极限了,不得已,京兆尹还得向富商购买粮食,这放在以前,这只是常规操作,毕竟哪年不是这样过来的?

    要是放在孝灵皇帝朝时,这个时候的雒阳是绝对没有流民的,区区流民也敢出现在雒阳?也不怕污了陛下的眼睛?

    皇帝要维持仁德的模样,尚书台也就不能只看着了,即刻批复了京兆尹,调动漕粮,先行赈济流民使用。

    毕竟太仓的粮食要尚书台和皇帝共同同意才能使用,因为这玩意儿关乎了大汉朝未来一年的吃穿用度。

    自光武定都雒阳以来,漕运一改前汉的困难局面,如今只需从青、徐、扬州等地转漕粮到雒阳,路程较近,又不需经过砥柱之险,改善了大汉二百多年来漕粮困难的局面。

    明帝时,一个叫王景的真男人治河之后,漕运自荥阳到千乘海口,筑堤修渠,使新莽始建国三年黄河徙道后混流的黄河、汴河分流。

    便利了南来的漕粮自淮河入汴,北来的漕粮循河、洛而西,使京师粮食供应不忧匮乏。

    这么说吧,东汉可能会缺钱,因为钱在大户手里,他们藏在地窖里不愿意用,钱币因此不流通。

    但是东汉很少缺粮食,至少对上层而言是很少缺粮食。

    可是调用漕粮也不是两人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啊,于是这事又落到了两位尚书的脑袋上。

    当两位尚书一调来常平仓的存粮情况时,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雒阳岁运漕粮八百余万石,三百余万人丁一年的吃喝可都在这上头了,九月中粮食到雒阳,如今的粮仓里居然只剩下了二百万石!

    二人于是再不敢耽搁一分一秒,连忙拿起两份简牍,快马赶向皇宫。

    京兆尹这事也就自然而然捅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何颙与卢植商量一番,决定还是保险起见,没有先提常平仓的事情,而是率先开口将京兆尹的事情捅了出来:

    “陛下,此事乃天数也,非人力可为,唯愿陛下多祀太一。”

    “天数?”

    皇帝乐了,他没想到面前这群象征了大汉最高文化的人也信天命?

    这玩意儿不是汉武时期董仲舒提出来给皇帝上枷锁的吗?当年各门各派跟董仲舒打擂台的时候不是都快打出狗脑子了吗?

    咋还自己把自己也忽悠瘸了?

    皇帝漫不经心的询问:“若是太一降罪,可有办法使太一收回降罪?”

    何颙卢植二人对视一眼,不敢搭话,有没有办法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甚至就连文景昭宣等圣明天子也不知道,就如同蝗灾,地震,干旱一样,唯有修省自身,罢黜三公可以减免上天带来的惩罚。

    皇帝见两人不说话,于是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这种事私下做了再以天命的名义告诉他们就得了,这时候要是把理化生组合拳打出去,他们非得把皇帝架上火刑架不可。

    “雒阳各仓漕粮现有多少?”

    皇帝漫不经心的随口询问起漕粮情况。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一个咯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但是对于皇帝而言,二人这个模样就是最令人胆寒的声音了。

    “说话!”

    卢植果断开口:“不足,二百万石!”

    闻言,皇帝只感觉眼前一黑,就像是天突然崩了一样!

    撑着低矮的几案再次询问了一遍,二人冰冷的声音让皇帝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帝不可置信的询问着二人:“自九月来,八百余万石的漕粮存于常平等仓,无符节手书,谁能取粮?”

    “管子曰: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贾长沙曰: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皇帝顿了顿,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了一下,看向二人,抽出腰间的斩白蛇剑,指着几案,愤声道:“你们是何日知晓此事的?为何不报?!”

    随即一剑斩下几案一角,将二人骇得不轻,但这次没人敢说话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皇帝呢喃起这首令人熟悉的诗,这是百姓的祈愿,而今,却像催命符般,让人只感觉一阵寒意!

    别人不知道一个揣着军权的皇帝疯狂起来会如何,卢植何颙还不清楚?

    孝景孝武皇帝都曾因硕鼠索大狱,寒冬腊月间,血腥传至长安,人头飘在河上三日不沉!

    灵帝时的酷吏阳球,给他们的映象难道不深?

    皇帝冷笑一声,看向两人,当着两人的面,对郭胜吩咐道:“给朕传蹇硕,传御史大夫,传北军中候,司空,司徒,太尉,鲍丹,另,将张让从诏狱提出来。”

    二人面色陡然一变!

    二人的反应被皇帝看的清楚,但没做任何解释,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道:“二位尚书也暂且留在殿内,一同商议这事情如何处置吧。”

    卢植苦笑,皇帝这架势无疑是明着表现出了对两人的不信任了,另外,皇帝不宣大司农,岂不是连大司农也不信任了?

    如今二人就算没做这事,也是难以摆脱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