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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新朝气象

    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史记·平淮书》

    庙号谥号只是皇帝对朝堂话语权随手为之的一次试探,在曾经,这种事或许可以为皇帝争一争大义,但现在,皇帝的主要重心在另一边。

    盐铁。

    自古盐铁重于泰山。

    正如嘉靖大礼议一般。

    嘉靖是作为藩王子弟被迎立为皇帝的。

    他上台后,立刻就搞了个大礼仪。

    真当嘉靖是个孝顺无比,以至于不顾宗法传统的皇帝了吗?

    所谓大礼仪在皇帝看来其实就是个站队的问题。

    如今的利益只有这么大,分配利益也是得看人下菜的,从光熹元年开始,这一新的时代就将会把那些自命不凡的老顽固们统统扫进历史的尘埃里。

    二月二十一,盖顺回朝,皇帝终于有底气对盐铁开刀。

    荀攸擢为侍中,加黄门侍郎,任经学博士,在宫里侍中居住的小房子为他找了一间距离宣室殿较近的地方。

    种拂升任大司农,原大司农在年末的粮食案中,被无情褫夺职禄,同时惩处了三个关乎大司农职位的尚书,以种邵任户部尚书,马宇任度支尚书,傅干任太仓尚书。

    这样一番拔擢任命,大司农官署的权柄几乎达到了自汉武以来的最高峰,手底下三官署的郎官数百,权柄一时无二,连尚书令如今见了种拂,都要行礼示好。

    种拂是雒阳军功起家,依附于皇帝,皇帝此前提拔朱儁,皇甫嵩,如今再拔擢一个种拂,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种家,皇帝有此恩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

    种府

    种拂如今可谓是雒阳权贵中的最尊贵的那一批权贵了。

    因为如今的种拂刚升任大司农就真正拿到了朝野内外的命脉,财税权,如今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傅干以种家之命是从?

    至于马宇,他从不从业已由不得他了,威权正盛的种家,未必看的起这么个小子。

    种拂端起茶碗,将漂浮的乳白吹散,轻抿一口茶汤,淡声询问道:“申甫,而今为父位尊九卿之首,汝却因何愁眉不展?”

    种邵却不因一时得势而欣喜,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父亲是否忘了,昔日袁党猖獗,把持朝政时种种景象?”

    种拂不屑的嘁了一口。

    “袁氏之祸始于猖狂,调集兵马包围雒阳,何等猖狂,蔑视至尊,擅闯宫禁,今上不杀之已为仁德,何况今上行事,全凭王道霸道,袁氏也敢任意把持?”

    种邵目光一亮,没想到他这个向来不愿为人先的爹竟然早已经看透了袁氏与皇帝产生冲突的本质。

    “我等不同,有今日之贵,全赖今上扶持,我等需要做的,就是为今上张目,防止权柄相侵,使今上不宁罢了。”

    “正如前些时日孔伷为先帝奉庙一事,今上虽无赏赐,但毕竟询问了孔伷此人的生平任职,说明了今上有将孔伷委以大用的意思,只是孔伷资历不足罢了。”

    种拂宦海沉浮了许多年,看的比种邵清楚的多,先前这话也就是哄哄种邵罢了,当今皇帝想要做事,还得将希望放在年轻人身上。

    而在朝的年轻人不多,如钟繇之流,虽然名望高,但其人与袁氏牵扯过多,皇帝厌弃都还来不及,怎么会重用?

    此前从未召钟繇等一干由袁氏拔擢的侍中殿前诏对,这便是铁证。

    而孔伷,虽然身份高,但清流两个字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高谈阔论之士为清流,先帝时就不喜此等人,何况是今上?

    种拂很明白自己如今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于是对种邵吩咐道:“今上既然有所任用,自然将有诏命,将户部事宜查清楚,随时准备今上诏对便是,何须如此愁烦?”

    种邵还是有些忧虑,种拂见此,陡然怒声道:“我种家三代生于此,唯有仰赖今上可以富贵不衰,行事如此瞻前顾后,岂有种家儿郎之风?”

    种邵被怒骂的羞愧不已,“马宇此前任侍中,被放为度支尚书,儿若行事,必逃不过他的耳目,儿该如何应对?”

    种拂笑了,道:“他要看,就让他看好了,扶风马氏最善天命之说,而今正是鼎盛之时,他不会为难大司农官署行事,此不过为制衡之道,权术之道,非是雷霆之怒,在点滴风雨之间,吾儿当好好看看今上行事如何。”

    这是种拂他爹传下来的存身之道,如今种拂也传给了种邵,有意培养他。

    “至于傅干,不必在乎,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谁也动不得你我父子。”

    “诺!”

    不出种拂预料,种邵很快得到了皇帝的单独召见。

    单人,匹马,跨马在苑林之间。

    种邵不敢骑马,下马要拜见皇帝,被皇帝制止,笑道:“素闻种氏善骑射,且拿弓跨马,与我比试一番!”

    年轻气盛的种邵闻言,也不客气了,拿起弓箭上马。

    皇帝也不等待他,张弓搭箭,快速瞄准射向被刻意撵出来的一只兔子。

    ‘咻’一声尖锐的厉响,鸣镝狠狠地落在兔子身上。

    种邵眼皮一跳,多年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认出了这种弓。

    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

    一把好弓需要用木、筋、角、胶、丝漆六材调和,精心挑选六种弓材,然后可以制作优良的角弓。

    汉代的主流是小梢弓,多用于骑射所用,种邵下意识选择的,也是这样的弓,而皇帝拿的是长梢弓,迥异于小梢弓,以及西域传进来的角弓。

    “彩!”

    种邵由衷赞叹一声。

    皇帝扔下长梢弓,有骑士捡起长弓,来到皇帝五十步外,皇帝跨马来到种邵面前,笑道:“种卿既为汉家君子,乃父可曾握卿手执射?”

    种邵也笑了。

    执射礼代表了汉时父亲对儿子的期望。

    皇帝果然询问种邵对于户部的一应事宜,又询问到种邵对于如今朝廷税赋的看法。

    种邵在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皇果然如种拂所料的那样,询问了户部的事宜。

    不过,皇帝接下来又询问了种拂盐铁的看法。

    对于这种事情,种邵只能斟酌自己的言语,不敢随意的发表看法。

    说了半天山泽池沼皆皇帝私产,唯皇帝可以处置如何如何,就是没说到点子上。

    皇帝有些不悦。

    但也没过多在意他的态度,如今盐铁私营的太久,牵涉的人和事太多,种邵未必有胆识敢摸这块蛋糕。

    “臣邵窃自以为,盐铁之政,未必是首要之事。”

    种邵思虑再三,进言道。

    皇帝神色迅速变得惊讶起来。

    “卿有何见解?”

    种邵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自孝武以来,五铢立为生民殖货之用,涉及钱粮赋税殖货交割等,至于王莽时,钱币大小,铸币三十余种,光武皇帝后又解禁,至今时,已历百十年光景。”

    说着,种邵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枚五铢钱。

    这是他的厌胜钱,他时常揣在怀里揣摩,这枚铜五铢倒并不如民间收上来的钱币那样缺斤少两。

    “钱币种类繁复,曹吏收取税赋艰难,且因此有了种种贪腐手段,臣以为,行盐铁之政,无异于害民之举,望陛下慎之慎之!”

    皇帝沉思着可行性。

    随即暗自点头,这事完全可行。

    五铢钱的战斗力无可置疑,就这也是封建王朝史上唯一的一次良币驱逐劣币的著名案例。

    王莽甚至将五铢钱放进了法律禁止使用的范围,也没能干掉五铢,直到光武以来,这玩意儿又一次绽放出强大的生命力。

    不止是两汉,往后数八百年的时间,这玩意儿同样吊打其他铜钱。

    “卿持朕的手书去少府取个钱范,与技巧令共同商议钱范改进等事宜,铸新币事关重大,不可疏忽,既然要铸新钱,此事务使他人知悉才是。”

    种邵闻言兴奋的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