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母从恋爱到结婚（续3）

    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收到保忠的信，但是经过师傅的劝说，再加上前些天没有睡好，淑英有些疲累，心情似乎平复了很多。自己在宿舍的时候，她常拿出保忠第一次见面送给她的那条精美的丝绸手帕，端详着青蓝色的丝绸上稍微凸起的玉兰花，那绣工当真是精湛，似乎都能闻到玉兰清雅的香气。玉兰花有两朵，一高一低在枝头，一朵怒放，一朵含苞待放，真是像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每当淑英看到这个手帕，就热切地感受到保忠的心意。保忠面带憨厚的笑容，诚恳地祈求与她交往以及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这些都提醒着淑英，保忠不会为了一句话就生气的。一直以来保忠都是那么尊重她。

    星期二中午吃饭的时间，淑英打了饭到宿舍，刚没吃几口，门外就有敲门声。淑英开门一看是同厂的好友王文娟，“英，我刚打了饭，食堂有点吵，我想跟你一块吃。”淑英赶紧请文娟进屋，搬来凳子，两人在窗户下的书桌那里吃饭。文娟买的菜是半个土豆烧牛肉，二两米饭，淑英只打了半个白菜粉丝和一个花卷。文娟跟淑英不是一个车间的，所有也很少跟她聚在一起。文娟很自然地看了一下淑英打的是什么菜。然后说：“英，好久没来找你了，听说你要结婚啦！”“你是听谁说的？”“田师傅的侄媳妇是行政办公室的，他侄子在我们车间，我们就知道了。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好事儿怎么也不告诉我呀？咱们一起进厂，老家又都在一处，要不是我知道了来找你，估计你还瞒我呢！”文娟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因为这个心中不快，来找淑英的。淑英觉得有些难为情，只得承认是自己不好，“文娟，对不起，其实我应该告诉你，只不过我介绍信还没开，所有也没法说。”“怎么没法说，你真见外，你那个对象我就见过一回，看着人不错呀，怎么没开介绍信，是有什么难处？”“不是，我只是没有完全想好。我觉得这么大的事儿，答应得有些轻易了不好。去了厂部办公室又回来了。”淑英也是许久没有倾吐心声，见到文娟忍不住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看你，既然答应了，你对象必定开好了介绍信，你没开好，到时候怎么办？其实，我今天来也是告诉你，我也要准备结婚了。”淑英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因为她不知道文娟交往对象的事，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淡淡地问了一句：“哦，真的？那真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们也刚打算，很多东西得准备，现在都八月了，年底再说了。肯定还是我先恭喜你。你可抓紧呀！”淑英问：“你的对象是咱们厂的吗？”文娟答：“对，一个班组，虽然不是特别优秀，但是人算是个老实人，能过日子就行。我们可都知道你的对象出身知识分子，我对象跟你那位可没法比！”淑英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文娟看着淑英的菜都没怎么动，自己的菜都吃光了，就说：“英，你真是饭量小，要不这么瘦呢！半份白菜粉丝你都吃不了，就吃了一个花卷，我就不行，吃不饱心里发慌，干活儿没劲儿。你老吃这么少，还都是素菜，能行吗？都要结婚的人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淑英听到这话笑了，“你这话他也说过。”“谁呀？你对象呀？他那是关心你。”“是呀，他信上总嘱咐我要吃点好的，保养身体，知道我有胃病大老远给我开好药送来。不过，我觉得自己吃不了多少，吃一口就行了，为以后多攒点钱。”“攒钱也不能不爱惜身体呀！你工资够高的了，像你说的又吃不了多少，还不吃点好的。不过，我可真羡慕你呀！”淑英问：“你羡慕我什么？”文娟说：“羡慕你和你对象鸿雁传书好生浪漫呢！我和我对象每天见面，就平淡多了。”淑英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饭。

    下午下班后，淑英到厂区的传达室去，知道有她的信，一看是保忠写来的。终于保忠还是回信了！淑英一面高兴，但是一面心里也忐忑，她想：他怎么才来信？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不会跟我生气要分手吧？回到宿舍，淑英打开灯，从信封的一端迫不及待地撕开，掏出信，有些颤抖地打开就读起来。信一如既往是三页纸。淑英开始读的时候还有些紧张，读着读着眼睛里就泛起泪光，但是这次可是高兴的泪水。她看完信，两只手捏着信纸反复读着那一段保忠的真情告白，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她把信贴到自己的胸口，一边擦擦眼泪，一边笑。

    信上保忠说这个礼拜六带着介绍信来找淑英，并且陪她一起回家见淑英的父母。之前几次去淑英家里，都只有淑英的母亲在，父亲都不在家。淑英特意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家里这件事。因为淑英在厂子里是挺出色的，建厂第一批技术工人里面她掌握技术最快，也是最快出徒的。厂部批复她的结婚介绍信也比较顺利。礼拜六到了，淑英早早起来，和往常一样打扫了房间。然后吃过早饭就要去厂门口等保忠。淑英单身时虽然不讲究吃，但是也是喜欢美的。她有时会给自己买一些好看的衣服，有些衣服还是很不错的料子。出门前，她从大衣柜的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件看起来很新的连衣裙，是一件像是丝绸面料，裙子的裙摆很长，荷叶边的领子，袖子是长袖，袖口也有荷叶边，上身有竖排假的包扣，裙摆上打了一些褶儿，显得裙子蓬蓬的。裙子是白色底，有非常清淡的藕合色的小碎花点缀。那件裙子淑英一次也没穿过。她把这件衣服找出来，想穿上它去等保忠，可是她把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是又叠好放回去了。那件裙子的设计比较特别，也很少人穿，淑英觉得她和保忠毕竟还没有结婚，不能太张扬了，就穿着平常穿的那件朴素的淡蓝色半袖连衣裙出去了。

    上午约莫十点半，淑英就在厂门口等保忠。他们约定二人回合后一起回淑英的父母家。厂门口外就是一条大马路，礼拜六路上的人不多。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保忠了，淑英很是期待。没等多一会儿，保忠就出现在她的视野。淑英面带微笑向保忠招手，保忠却没有什么反应，直等到走得足够近，才看清是淑英在等对他招手。一见面保忠就说：“英，亲爱的，大热天儿，你怎么出来等！你在宿舍等我就好了。我刚刚一直没看出招手的人是你，你怎么那么大老远就看见我了呀？”淑英笑着说：“我眼神儿好，你刚一从那边路口到这条马路上我就看见你了。那我们现在回家吧？”“好，你就背了这个单肩包？东西都带好了吗？宿舍钥匙什么的？最重要的我们的介绍信你别丢了。”淑英见保忠见面就啰嗦有点不耐烦，“知道了！我都收拾好了，介绍信开好了放在床头柜里了。你的也开好了吧？”保忠说：“当然了。虽然有点波折，但是最后开好了。下面我们就得去准备体检，最后到民政局登记。”淑英说：“还要体检？那什么时候去？”保忠呵呵一笑：“你看你担心什么？到时候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结了婚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淑英有点不好意思，一抿嘴说：“讨厌，真肉麻！”保忠却很开心。他们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才能到淑英父母家，周口店的一个非常狭窄的院落。

    坐上了汽车，保忠对淑英说：“英，难以想象，你身体不好，每次回家要坐这么长时间，你还晕车，真是不容易！”“哪儿就不容易了，你每次来找我不也是折腾几个小时车程吗？说起这个，我还是有些顾虑的。”保忠赶紧问：“英，你顾虑什么？只有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砍儿！”淑英却似乎心不在焉，“你就知道甜言蜜语！现在我们都离的这么远，要是以后结婚了还要两头跑，日子怎么过呀？这些实际的困难你想过吗？”保忠沉默了片刻用安慰的语气说：“英，我相信，只有我们在一起，困难就能解决。你总是怕这个怕那个的！”说完这话保忠就一路沉默，几乎没有说话。淑英见保忠沉默，也就没有再开口。两人下车往家走，淑英才说：“保忠，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信心，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保忠一听有点诧异，连忙问：“英，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愿意嫁给我吗？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保忠，我其实跟你交往很开心，也能肯定你是真心对我好，虽然我也有过糊涂的想法，认为你是因为可怜我。但是我的好朋友们的对象都是她们班组的，或者一个车间的。我们跟别人情况都不一样。见一次面那么费劲，而且我也真的害怕以后结了婚也是两地分居。”保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有些激动地开口了：“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交往以来我都是很尊重你的，结婚的事我们也是商量共同决定的。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感情是纯洁的，坚不可摧的，就算摆在我们面前是有现实的困难，难道我们不能共同面对吗？你知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你却觉得应该再考虑考虑，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你其实根本就对我没有爱情？英，我们决定的事你为什么就能单方面反悔？也许今天我是不该跟你来，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好好冷静冷静。前面就是你家，你可以自己回去，我就不去了，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你父母。我先回去了。”说完这话，保忠顿时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他头脑发懵，刚刚还在一起热切地讨论着登记结婚，下一秒就成了“我们再考虑考虑”。他看着上了一辆公车，坐了几站地发现似乎不是来的路，询问了司机才知道坐错了车。于是下车又折返到有回去的那路公车车站等车。折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晚上八九点了才回到自己单位的宿舍。同屋的工友回家去住了，保忠自己进到黑漆漆的屋子里，打开灯，把包扔到桌子上，趴在桌子上，好一会儿，他有些哽咽了。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是分手，还是继续争取？保忠突然感到自己身心俱疲，而这份感情却总是摇摇欲坠，似乎稍不留神，他满心向往且以为马上就能得到的爱情就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跌宕起伏的一幕幕。你说这爱情是真实的，是美好而充满希望的，但又好像瞬间就变成是虚空的，是现实而攻于算计的。保忠感到伤心得无法动弹，那一刻，他仿佛一下有一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感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