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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生几何

    真是一场好梦…梦里我在软绵绵的云朵里打滚,抱着暖乎乎的大熊,埋头蹭啊蹭。嗯~真好闻!想着,眼前有了光亮,愈发清晰起来。

    咦,什么啊?再一抬头,心跳一漏——

    好熟悉的脸,好漂亮的眉眼,眉若远山,斜飞入鬓,舒朗自然,风仪绝艳。墨眸澄净,柔光万里,藏尽春江秋水,明月星辰。

    我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却嗅到一缕温热的、略带酒香的山风气息,再睁眼,心跳几乎停止——

    墨染正静静看着我。而我正霸占着他一条胳膊。四目相对不知多久,时间空间都已不存在。突然,这家伙一抽手臂,我后脑勺磕了个响。

    “哎呦!”我惨惨痛呼,嗔视他,他全当不见,兀自整理衣衫。一瞧过去,我不禁红了脸。那片中衣仍沾着酒渍,外衫松垮,胸膛半露,仍挂几颗细腻水珠,微微起伏,阳光下泛出晶莹露光。

    再看我自己,不禁羞得无地自容,忙爬起身,逃也似地蹿回我的厢房,关门捂脸。缓了一阵,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两颊飞红晕,杏黄抹肚现,衣襟半敞,散发披头,怎能不羞?

    昨晚…昨晚?我惊出一身冷汗,酒不醉人人自醉,想是醉极了,才闹出这荒唐事来。不由心头打鼓,赧思如潮。

    我透过门缝去看,墨染已理好衣衫,正慌忙拾掇桌子。杯盘狼藉,酒洒了一地。瞧他抿唇皱眉、两颊挂红晕的样子,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他悻悻抬眸,透过门缝矃我一眼。我忙躲藏,继续偷笑。

    忽闻外堂门被推开,不闻脚步声,我意识到不妙,慌忙整好仪容,小心翼翼把门拉开一条缝,果然瞧见师父那张老脸。他立刻看向我这边,给我一个“还不滚出来”的眼神。

    我灰溜溜出去,躲在墨染身后。墨染呢,乖巧知趣地低头看脚面。师父目光如电,在我俩身上盘桓。我不敢正眼,心中忐忑。就凭我俩通身的酒气,他老人家压根不用发问。

    “你们…”师父果然沉声。忽然他盯紧了我,一把抓起我的手臂,撩开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内侧清晰可见一颗朱痣。他这才放开我,背过手去,冷冷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

    我偷偷去看墨染,他也睇我一眼,心照不宣,大气不敢喘。听师父吧啦吧啦教育一通后,我们跟随他老人家来到另一间屋子。

    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虚浮幽香。一眼便看到师叔冷霜华闲坐窗前,沐浴阳光,支颐于案,幽幽望着我这边。

    借着明媚阳光,我终于将她看了个清楚:好个端丽姽婳,美艳无方的妙人。濯濯如春月柳,皎皎似凝脂玉。毛嫱西施,媲之有余。昭君妲己,过无不及。近之妖丽,远之难测。曼妙无极,世罕其匹。云鬟雾鬓争仙姝,霞姿月韵比神娥。攘皓腕于楸枰,落黑白于方圆。静言思之浅笑,流眄纵观兮安然。

    师父走进帘栊后,广袖飒扬,与师叔对坐,“犬徒惫懒,别见笑。”

    冷霜华声音雍丽,笑道:“你门下桃李新荣,哪像我门庭冷落,我何以笑你?”

    师父嗤鼻轻哼,也不知是笑还是讽。

    伴着琅琅落子声,我和墨染安静候立,直到一只老乌鸦扑簌簌落在师父肩头。他从乌鸦脚爪上取下密信,看了片刻,随手将信丢入小火炉,沉声:“好个宇文毓,今日辰时已即位天王,大赦天下。”

    宇文毓?我心头一跳,忙看墨染,他果然绷紧神情,专注去听。

    冷霜华道:“难道昨日刺杀的并非正主?”

    师父冷笑:“探子来报,宇文毓早在前一天秘密下榻驿馆。刺杀发生后,第一时间入皇宫,见宇文护。”

    冷霜华幽然一叹,“倒真小瞧了这庶出的长子。冥王的怪罪恐怕不会太远。”

    师父凛然一哼,悠然落子,“他怪罪不得。”

    “为什么?”

    “天罗地网为他所用,受命于他,刺探情报不力,自然不会由我们顶锅。”

    师叔会心一笑,落白子于棋枰,“不错,冥王此番怕是要哑巴吃黄连了。“

    “倒是有一事我们必须先发制人。”说着,师父看向我们,问:“那奎木狼审得如何?”

    墨染回禀:“正在连夜急审。”

    “他为何偷盗玲珑宝函?”

    墨染垂首,面露一丝惶恐,“他死活不说。估计还得等等...”

    师父冷笑:“不用审也知道,他必然是受了别人指使,胆大包天,竟敢偷盗我蜀山地图!”

    冷霜华一惊,“什么?存放地图的玲珑宝函应该在我房中收藏才对,怎会被盗?”

    师父龙目逸电,“那盒子早被人顺手牵羊放在了花间陈杂室里。”

    冷霜华眉头一皱,似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师父一指墨染,“你去,再审!一天之内,给我撬开他的嘴!”

    墨染面露惊惶,顿然称喏,匆忙携我退下。

    我俩提上各自宝剑,来到陌上花满楼后后花园。凉亭无人,石桌沾满灰尘。

    墨染信步入亭,伸手在石桌下一扭,“咔吧”一声,石桌移开,露出一口斗大的洞,一条石阶蜿蜒而下,不见尽头。我随他步入地下,幽暗冗长。随天光黯去,两侧石壁出现灯盏。草灯如豆,映得四周昏昏惨惨。

    我默数百步,见甬道尽头一扇紧闭的木门,两侧有兵把守。

    “又是他们?”我看着那俩鬼面斗篷人,心中不祥,“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酆都鬼兵。”墨染随意作答,径直往尽头走去。

    鬼兵恭敬开门,我俩前后步入,门又旋即合拢。里面是一方石室,修葺极其粗糙,中间木架子上绑了个人,我细瞧,不由一震,正是路千帆!再看他周身,血肉模糊,竟无一块好皮,披头跣足,衣衫破烂,俨然不成人形。我骇然万分,才一天不见,活生生一个人竟成这副鬼样,一股无名之火陡生。再看到他旁边两个赤膊磨刀的壮汉,真想冲过去一剑给他们个了断。

    墨染驻足在前,看了一会儿,问:“撬出什么了?”

    一个壮汉接话:“无!”

    墨染眉头一拧,“半字也无?”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