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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九死一生

    “或许我就是这么不争气,辜负了你的好意。”

    “……”

    幽冥深处,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高峻而熟悉。他背后有一轮光点,他逆光望着我。

    “师哥,是你吗?”

    话音未落,他却已转身离去,走向那团光,消失不见...

    我瞬间沉入漆黑雾海,冰冷潮湿。我四蹄乱蹬,绝望地挣扎。

    雾气渐渐散去,出现一缕光。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朝那光点狂奔。倏然一亮,穿出幽冥境界,投身一片郁郁苍苍的竹林中。

    竹林里有一青一玄两条人影,窜高伏低、来往甚欢。

    少女青衣白裳,罗裙挽风。唇红齿白,梨涡浅浅。灵秀动人,娇憨可爱。而那少年玄墨素衫,仪正体端。剑眉凤目,玉面皎然。萧肃绝尘,俊美无双。

    玄衣少年手握一根竹枝,与一把铁剑游斗酣快,“太慢了!”

    “哼,我不信打不过你!”青衣小丫头樱唇一撅,秀腮染桃,纤腰翩转,身姿更疾。

    风临幽篁下,月映玉树清。身举不惊鹤,剑落漫青萍。漫漫烟波起,依依少年情。相伴溪云晚,共看长星沉。

    我跟这对璧人没入林深处,有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行过幽林,面前有一泊静湖,湖光粼粼,微风拂动,四林婆娑,天青水碧。湖边传来轻灵嬉笑。

    一池静水畔,青衣小丫头坐在湖边一块大青石上,赤着两只脚丫在水里扑腾。一边回头冲岸上修隽少年笑道:“师哥,好了吗?”

    玄衣少年正在扎秋千,老黄藤混竹节编织而成,随风轻轻摇。

    “好了。”少年拍拍手,捋平衣袖。

    “师哥,这里有好多鱼啊,我们来捉鱼吧?”说着,小丫头已嘻嘻哈哈跃入水中。水滩正浅,没过她双膝,她肆无忌惮在水里踢踏,翻起水花,惊得鱼儿四处乱窜,一个不慎跳出水面,跃过她面前。她抄手去抓,可抓了几次怎么也抓不到,脚底板一滑,竟跌进了水潭里。

    她湿沥沥一身爬起来,环顾一圈,发现鱼儿早跑得没影了,气得原地嘤嘤起来:“抓不到抓不到!师哥你快来帮我呀~”

    岸上的少年无奈地摇摇头,又撸起袖子扁起裤管,淌入水里,探手在水里摸。左摸一下,右摸一下,渐渐跟小丫头聚在一处。那小丫头定定望着少年,樱唇轻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倏地抬手激水,水花飞溅,泼了少年一脸。她还嫌不够,泼得愈发起兴,顷刻少年如落水鸟,一身衣衫尽湿。

    他百忙之中也不再躲闪,反抄水回泼小丫头。他本就身长臂展,一舀下去水如瓢泼,一下便淋得小丫头簪发斜落,忙不迭后退,却足底一滑,“哎呀”一声往水里跌去。

    少年脸色一白,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丫头揽入怀里,又受惯力抱着小丫头在水里转了几圈才稳定身形。一番忙乱,风雨骤平。万籁俱寂,惟相对咫尺的两个人彼此清晰的呼吸与心跳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风烟俱净,水天一色。清波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双。相对无言,竟谁都红了脸。再别眸侧身,佯装一切从未出现。

    ……

    一颗青芽悄悄刺破壳生长。

    破裂了一条缝的壳里有光浮动。

    杂乱的光影逐渐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披白羽长袍,戴银笄华冠,雍容尊贵,宛若神衹的人。他背对着我,投身门外的光明。面前的玉石大门被关上,一双手扳正我的肩,将我带离那扇门。这人拥有一头雪发,云髻高束,背影苍厚而佝偻。四周涌溢着幽蓝色的雾气,雪发老人牵着我朝幽蓝的世界深处走去。

    一个娇弱的女孩,从我面前走出,跟随雪发老人步履蹒跚地投身幽冥之中…

    我低头看去,身下是一片虚无,逐渐变幻成一片刺目的白,白茫茫中晃动着模糊的人影。莫非是黑白无常找我索命?

    那我必定是死了,而且死相不会太好看,下了地狱也是十恶不赦的厉鬼,若有幸溜回阳间,说不定还能吓死几个人…

    胡思乱想着,眼前又亮了些。这回看清了,那摇晃的鬼影极其细长、杂乱、冗密,晃着晃着,变得愈发清晰。

    是树?谢了顶的枯藤老树?我想揉揉眼好看得更清,谁料意念动了,手却没动。嗯?我的手呢?扭动脖子想去望,谁知“嘎吱吱”一阵诡异的声音,扯得我眼珠子都在疼,忙不再动。那声音呢?我尝试动了动喉咙,却只能发出“呜呜”的气声。

    我废了?我死了?!

    也不对,死了也不该这么狼狈,好歹也该弃肉摒俗一身轻,哪像现在这般,动动手指都沉得要命。

    就这么不生不死又过了一会儿,指尖先递来了感觉,凉嗖嗖、湿漉漉的,一碰就化成了水。我动了动指尖,舀起一小块,搓了搓,果真成了清凉的水。是雪!我心头一喜,地狱里怎会有雪?死了又怎能感受到雪?一股求生的渴望充盈胸臆,我用力抬了抬手,左臂却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的剧痛。

    糟糕,手必然是断了。那右手呢?我使劲眨眼,使劲叩地,总算将手抬起了一点,痛倒是不痛,就是软绵绵的没力气。那其他地方呢?我又尝试动动脚,也没问题,于是暂缓片刻后,我卯足力气将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嗯…四肢都健在,五脏还健全,就是这脑袋…我伸手揉了揉颈子,僵硬得犹如石头,想转一转,却酸得我泪流满面。估计是哪根筋扭了,于是伸手摁了几个穴道,尝试回正。一番折腾,脖子总算能动了些,却总觉不爽利。四顾去看,左边脑袋的位置埋雪里一颗顽石,青灰色的苔痕上还残留一块血迹。

    想来是我的杰作,不由去摸额头,果真肿起一大块,血渍未干,摸上去湿漉漉的有些刺痛。不禁去望,周围一圈皆是高耸大树,枝冠参天,交织成网,中有一块破缺,其下一座丈许高的雪堆,一路散落不少枯枝碎叶。看来我是从那里坠落滚下,幸有繁密枝桠作挡,又有厚绵雪层垫底,教我大难不死,捡半条命。

    闪念一想,我既没死,那墨染呢?心下轰然,忙四处搜寻,入目皆木叶丛林,青石碎雪,哪有人?一阵猛烈的恐惧袭来,我强撑起身,狼狈往雪坡上爬。一番要命的折腾,我终于在雪堆之上看到了那泼墨般的身影。

    墨染安静躺在碎雪堆里,身上覆了一层薄雪。他双目紧闭,怀中仍抱着傲雪剑。狂喜之后便是深深的悲切。我手脚并用朝他爬去,一口气没上来,伏腰咳出一滩血。胸口像堵了一块顽石,一呼一吸骨头都在痛。可我已顾不得这些,用力靠近他,最后摔在他身旁,伸手去摸他的脸,轻唤他。

    他的脸如雪一般苍白冰冷,我心被狠狠一揪。他睫毛上凝结一层霜,双目紧阖,有如熟睡。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脉搏,俯身贴在他胸膛听,只有呜咽的风声回应。

    “师哥,你不能死…不能…”我摒弃那股绝望,吹暖手指再探他颈子。

    一缕温热即将消散于寒风中,一丝细若游丝的律动递回指尖:“扑…扑扑…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