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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渊海壶天

    我喜极而泣,涕泗涌出凝在脸上。我用力大喊他名字,声音嘶哑,像堵了一口血。我咳出残血,难掩狂喜。

    然而天寒地冻,绝路绝境。

    狂喜瞬化悲恐。我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寒风飒飒,漫路荒藤,腊月寒天,骨冻凌凌。入目尽是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一口雪气呛入肺腑,我咳出几口血,继续嘶声呼叫。回应我的只有漫山遍野无力的哀号。

    我终于力竭跪倒在地,伏在他身边恸哭。一个声音自冥冥中递来:“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真的就要这般结束了吗?或许我能一直这般活活冻死,也好跟他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好相见,来世再续未竟缘。

    扪心自问,是千万个不甘心,这辈子还没活够呢!

    忽然,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涌来,我强撑起身,运行内力,丹田仅存一丝真气,我便将这一丝真气全部注入墨染体内。须臾,胸腑一堵,一口血又呕出,霎时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轻飘飘栽下去,陷入冷寂无边的黑暗中...

    又是那个梦。我在幽蓝色的世界里游走,飘飘乎不知其所止,倏而踏入一座穹高数丈的宫殿,六根柱子排列四方,灯火幽莹,将一切都映照成幽蓝色。

    我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漫步,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却又想不起来该去哪。

    昏昏沉沉中,一点金光刺破眼前的幽蓝境界,映入眼帘的先是乌漆嘛黑的木头屋顶,接着是一盏油灯,灯芯燃起一颗火苗,跃动的光芒唤醒了我。

    我扭扭脖子,似乎没那么僵痛了。转头一看,看见墨染安详熟睡的脸。脸上冰消雪融,恢复了人色。我喜从中来,忙想起身顾看,谁料身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别乱动!”

    循声向左看,看见一张严肃的老脸。是个鹤发庞眉的老翁,粗衣破衫,腰板挺直,看气度威仪,绝非常人。

    他幽幽望着我,垂柳眉遮住半边眼,形如三角,精光暗透。

    “你...你是谁?”

    老翁柳眉倒竖,“好没礼貌的小鬼!老夫姓陆。”

    “陆...陆前辈,是你救了我?”

    “哼!不是我,难道是他?”他朝我身侧的墨染努嘴。

    我长舒一口气,大石头落地,墨染有救了,他没有死,老天保佑!

    “小鬼,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废话...当然是:“摔...摔下来的。”

    老头眼睛一眯,“你们殉情?”

    我无语,“不是...”

    “那是自杀?”

    “......”这两者有区别吗?“被人...打下来的。”我有点懊恼,自己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被谁打下来的?”

    “百里...封天。”

    “嗯?这是谁?”

    “......”我实在没力气跟他解释,眼睛一闭就想睡。

    “小鬼别睡!”他一声将我喝醒,老家伙声音挺大,内力肯定不错。

    “我问你,这把剑是谁的?”墨染的傲雪剑竟在他手里。

    我顿时不爽,难道他见这是绝世宝剑,便想霸占?

    “那是我师哥的!”我急得想从床上爬起,终究力竭放弃。

    “你师哥?就是你旁边那个?”

    “当然!”

    他一沉吟,三角眼使劲在墨染身上打转,忽然问:“你师哥叫什么名字?”

    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即回答,万一这老家伙跟我师哥有仇,或者跟我师父有仇,那岂非正中他下怀?谁料他却看出我的心思,喝道:“小鬼,别给我打马虎眼,快说!”

    我被他洪钟似的声音唬得抖了一抖,立刻想起我那千里之外的师父独孤修,没由来对这老翁好感全无,纵然他救了我和师哥。

    “我师哥...哎呀...”我作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我我我想不起来了...一定是摔坏了脑袋,哎呦呦....”

    “你师哥是不是姓慕容?”他直接打断我的戏。

    我脑瓜一震,确信自己没听错,立刻扭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陆老头冷冷一笑:“哼,这把剑分明是幽州慕容家传世宝剑,若非他姓慕容,这把剑难道还是你们偷去的不成?!”

    “当...当然不是!这剑是...”不由一梗,是啊,从小到大都见师哥佩这把剑,那它究竟是哪来的呢?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仍笃定:“就是师哥的,我师哥叫慕容墨染,怎么,您认识他?”

    陆老头沉吟略想,狐疑地打量我和墨染,似有不善。谁知他话锋忽转:“小鬼,我这无涯谷有规矩,只能进不能出,你若想让我救你们,哼...”他故意卖起了关子,精光毕现睨我。

    我立马中招,“只要您愿意救我师哥,怎么样都行!”

    陆老头道:“好,你且发个誓来,此生不再出这无涯谷一步,否则,不论你们在天涯海角,老夫定会取你们小命!”

    我被唬得一愣,没来得及想,脱口便起了誓。陆老鬼这才满意地一笑,起身离开,片刻又回转,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递给我喝。我一闻,有股熟悉的香气,似乎是黄芪、当归和人参,我惊喜,全是大补气血的好药,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干净净。又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照看墨染。

    陆老鬼说他浑身筋骨全断了,我吓得当场哭出来,陆老鬼嫌弃地白我一眼,道:“他天生骨骼精奇,内功又修炼得不错,倒是保了自己一命。之前我以树枝给他定骨,又以金针封脉阻隔淤血,现在只需给他推宫行血,服些补药,见好只是时间问题。”

    我破涕为笑,连忙感谢老神仙救命。

    陆老鬼毫不客气让我给他打下手,劈柴烧水、磨药煎煮,碍于我左手绑着定骨绷带,只有一只手,陆老鬼很“贴心”的让我每天只劈一捆柴,只烧两锅水,磨药可免,煎药难逃。幸亏有陆老鬼的十全大补汤,又闻师哥醒来有望,我干劲十足,一天下来也不觉累,唯独躺在榻上后倒头就能睡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日我照常坐在小板凳上照看药炉,忽觉胸口一堵,真气刹那凝滞,遍体发寒,紧接着便不省人事。

    待我醒来,陆老头悻悻看着我,没好气儿:“小鬼,药都糊了,怎么看的?算你命大,被仲尼拖出厨房,否则你就要跟那锅子一起被烧成黑炭了!”

    我唏嘘不已,后知后怕,如此说来她倒要感谢那条大黄狗了?

    “前辈,我...我突然觉得好难受,莫名其妙就晕倒了。”

    陆老头略沉吟,探手给我把脉,片刻后白眉一跳,狐疑地看向我,“小鬼,你修炼的什么武功?”

    “唔...癸玉心经。”

    陆老头眼珠一亮,眉头一沉,捻须道:“怪不得...哼!”他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微笑,矃我,“你这小鬼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我大骇:“什么?前辈这是何意?”

    “怎么,你不知道?你舌苔泛青,面无血色,显有先天不足之症,后来不知何故寒湿侵体,心火不足,又修炼这至阴至寒的邪功,能活到现在实属万幸啊!”

    我懵然,“我...难道会夭折?”

    陆老头捻须思索道:“我猜你所修功法必定对你有一定助益,歪打正着补全了你先天之缺,只是你寒毒益深,早已覆水难收。若想延寿,只能整日以汤药滋补、膳食精养,再无他法。”

    我讶异,这老头果然厉害,从记事起在蜀山,我就每日服用一碗哑婆婆熬制的药羹,浑是温补养元之类,据说方子还是我师父给的...

    思绪飘散时,陆老头忽递来一碗汤药,让我喝下。还是那碗十全大补汤,只不过闻着加了一味陌生药材,我问他,他神秘兮兮不肯说,只言不想死就赶紧喝。我只得照办。一碗下肚果然松快了不少,力气渐渐充盈,果然是奇药。

    待养足精神,继续给陆老头当小工。端茶送水、捏肩捶背、烧火做饭。我自然对做饭一窍不通,头一天便被熏得涕泗横流、眼冒金星。灰头土脸出来后,还要被陆老头数落一通。

    瞧他气定神闲给墨染搭脉针灸,推宫行血,我自然心服口服,不敢有半句怨言。

    累了,我便趴在炕头小憩。朦胧中,似乎做了一个梦:

    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月沉。无波江流畔,一人穿云戴雪,罗衣纨素,微光轻尘。举步揽云,拂袖生烟。发如青冥,眸似碧海。淡云撩乱,山月昏蒙。他款款走来,伫立云水边,隔一江幻雾幽幽凝望我。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烟波随风起,浩渺仙冥境。

    渺尽千山空画影,无端一点是凡心。心如水上银河冷,人似烟中玉笛声。

    于幽梦中惊艳,时光静止于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