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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雄心勃勃元英欲灭梁,韦睿裴邃钟离转乾坤

    接上回,虽然韦老虎(韦睿外号)攻克了淮南重镇合肥,但萧宏的无能以及胆怯使得萧衍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北伐折戟于洛口,五万精锐尽丧于元英的刀下。昌义之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梁城(安徽淮南市田家庵附近)难以坚守,退守钟离。当时元英攻克马头(位于钟离西,今安徽怀远南)后,将城中粮秣全部运往洛阳,意图在战略上蒙蔽南梁。但是这无法欺骗萧衍,他驳斥了众人魏军不会继续南下的言论,说道:“不然,此必进兵,非其实也。”果断命令昌义之加固钟离城防,周边最近的军粮有限调往钟离,保证粮草充足等待魏军。

    元英、杨大眼、奚康生以及邢峦这些能征惯战的宿将又一次战胜了南梁。攻克洛口后,元英的内心极度的膨胀,一个南下渡过长江,直捣建康,覆灭南梁的计划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越想越激动,便找来邢峦商讨灭梁事宜。邢峦听完了元英近乎疯狂的计划后,心想:“洛口之战我军是大胜梁军,但主要是因为萧宏的无能与刚愎自用,竟然不听取手下那么多南征北战将领的意见。但洛口一战并未歼灭梁军主力,遑论动摇了南梁国本了。现在提灭梁或许为时尚早吧。”于是,邢峦言于元英曰:“末将以为,若要平定南梁,非得练成一支骁勇善战的水军不可。之前我军在淮南江北与梁军的拉锯战中,我军的铁骑远胜南梁,就是吃了水军不行的亏,以致于不能长久的扼守此地区。前宰相高闾的《论淮南不宜留戍表》更是一针见血。”元英不以为意,对曰:“乘胜追击,自古皆然。秦将白起于长平大败赵军后,欲一鼓作气拿下邯郸,然昭襄王却为范雎所蒙蔽,竟下令撤军。几个月后,昭襄王再下令攻打邯郸,却是铩羽而归了。我们岂能重蹈覆辙。既然你我在此意见不合,不如上奏陛下,请陛下圣裁吧。”

    元英上表曰:“陛下自景明元年登基,至今七年有余。自陛下亲政以来,文治武功无不令臣折服。下义阳三关,雍州如俎上鱼肉;夺取汉中,益州如天赐粮仓。此皆英主统一天下之先兆。今全赖陛下天威,臣于洛口如虎入羊群一般,梁军五万精锐瞬间灰飞烟灭。臣欲在我军士气正旺、梁军全军低迷之时,率军荡平南方,法杜预之故事,为陛下建立奇功。然与洪宾(邢峦字)在此战略上未能达成一致,还望陛下圣裁。”邢峦亦上表曰:“南军虽野战非人敌,守城足有余,今虽攻之,未易可克。又广陵悬远,去江四十里;钟离、淮阴介在淮外,假其归顺而来,犹恐无粮艰守;况加攻讨,劳兵士乎?且征南军士从戎二时,疲弊死病,量可知已。虽有乘胜之资,惧无远用之力。若臣之愚见,谓宜修复旧戍,牢实边方,息养中州,拟之后举。又江东之衅,不患久无,畜力待机,谓为胜计。”

    元恪看到这两封奏疏后下诏邢峦,曰:“时萧衍遣兵侵轶徐兖,缘边镇戍,相继陷没,朝廷忧之,朕遣卿于东堂,言于卿曰‘萧衍寇边,旬朔滋甚,诸军舛互,规致连戍陷没,宋鲁之民尤罹汤炭。诚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将军其勉建殊绩,以称朕怀,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卿答曰‘贼虽送死连城,犬羊众盛,然逆顺理殊,灭当无远。况臣仗陛下之神算,奉律以摧之,平殄之期可指辰而待。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将军忠规协著,火烈霜摧,电动岱阴,风扫沂峄。遂令逋诛之寇,一朝歼夷;元鲸大憝,千里折首。殊勋茂捷,自古莫二。但扬区未安,余烬宜荡,乘胜掎角,势不可遗。中山王所言,甚合朕意,平定南梁,不可更改,望卿与中山王精诚团结,为我大魏再立新功。”

    此时的邢峦看到元恪的命令后,百感交集。他明知现在不具备灭梁的条件,但皇命难违,他只得遵旨服从元英的调遣。而元英看到皇帝的诏书后,欣喜异常,皇帝不仅支持了他的战略,还额外征发了十万士卒前来助战。于是他马上命令邢峦前往攻打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军令如山,邢峦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攻打钟离。果然不如邢峦所料,钟离城虽然只有三千守军,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且周围有淮水为屏障,攻打了几个波次都铩羽而归。邢峦在巡营中,所见皆是受伤士兵的哀嚎。虽然有可能触怒统帅元英,但是爱兵如子的邢峦不忍心士兵再做无谓的牺牲了,但便私下里又向元恪上表。

    邢峦在表中写到:“今中山王元英进军钟离,实所未解。若为得失之计,不顾万全,直袭广陵,出其不备,或未可知。若正欲以八十日粮取钟离城者,臣未之前闻也。彼坚城自守。不与人战,城堑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士卒自弊。若遣臣赴彼,从何致粮!夏来之兵,不赍冬服,脱遇冰雪,何方取济!臣宁荷怯懦不进之责,不受败损空行之罪。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若信臣言,愿赐臣停,若谓臣惮行求还,臣所领兵尽付中山,任其处分,臣止以单骑随之东西。臣屡更为将,颇知可否,臣既谓难,何容强遣!”

    元恪看到邢峦的上表后,本应该认真地审视其所言是否有理,但此时的元恪就像秦昭襄王一般,固执地认为南梁气数已尽了,只要大魏的虎狼之师一到,萧衍便会献城投降,而他邢峦根本不知道何为君臣之礼,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皇帝。愤怒的元恪给邢峦下了这样一道诏书:“看来邢爱卿是不愿意替朕分忧了,既然如此,那就回洛阳吧,也给手下的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邢峦看到皇帝的诏书后仰天长啸:“我邢峦为大魏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一心为国,居然被皇帝这样误解。钟离真不是好的战场,于我大魏是百害而无一利。可叹我大魏要有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父亲了!”邢峦满是忧愁的返回洛阳,之后便闭门谢客。

    在洛阳蛰伏了很久的萧宝夤也听说了元恪将邢峦调回洛阳的消息。这一天,萧宝夤隐隐地感觉到他再一次领兵出征的机会到了,他甚至都策划好了要效法钟会,领兵打下建康诛杀萧衍之后便利用那些还支持南齐的旧部登基称帝。想到此处,萧宝夤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此时,或许南阳公主才是最可怜的人吧。枕边人虽然满腹经纶,风流倜傥,满足了她对未来夫君的所有幻想,但是这个人却从未对她付出过真心,有的只是利用。整日朝夕相处,南阳公主怎会感觉不到,但她仍然与萧宝夤生下了一个儿子。

    萧宝夤迫不及待地入宫面见了元恪,想要获得率军灭梁的机会。萧宝夤言于元恪曰:“皇上自景明四年接纳罪臣以来,已经整整四年了。这四年来,臣无一日不感念皇上的再造之恩,无一时不惶恐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今臣听闻刑尚书刚从钟离回洛阳,是陛下要对刑尚书委以重任吗?”元恪对曰:“刑尚书给朕上表,言曰此时灭梁时机未到。朕也不能强人所难,就让他回来了。正好姐夫来了,今日咱们抛开君臣之礼,就是家人,你给我说说,这梁,能不能灭。”萧宝夤深知元恪不是一个好哄骗的人,之前他与南阳公主那样求他,若不是陈伯之反叛萧衍,元恪是万万不会出兵的。如果他一味的强调与萧衍的仇恨,非但不会起到作用,反而会引起元恪的反感,认为他萧宝夤是拿大魏的公器报自己的私仇。

    萧宝夤这样回答道:“刑尚书在先帝一朝便被重用擢拔。在本朝,先在益州建立功勋,又在兖州击退南梁的入侵,最后在洛口在中山王的调遣下大败萧宏,挫败了萧贼的首次举国出征,臣想其上表所奏或许有理。”元恪听到“或许”二字,会心一笑,曰:“看来姐夫有自己的真知灼见,还望不吝赐教啊。”萧宝夤见状,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臣以为,自萧贼立国以来,虽然表面群臣敬服,但其实南梁境内诸多势力都处在观望之中。且萧贼在洛口惨败,这些势力都蠢蠢欲动,如果此时萧贼有喘息之机,日后大魏南征恐无法利用这些势力了。此外,跟随萧贼的那些敌将如吕僧珍、曹景宗、王茂,皆丢掉了当时的那一股锐气。如果曹景宗当时援救义阳、吕僧珍在洛口有当年起兵一半的锐气,我大魏定然不会轻易的夺取义阳三关及取胜于洛口。至于王茂更是杨大眼将军的手下败将,虽然有裴邃与韦睿这样的猛将,但我大魏难道无虎将?岂能有惧怕心理?”

    见元恪面有喜色,萧宝夤又说道:“臣一直在寻觅一个报答陛下的机会。如若陛下信赖臣,臣愿为陛下拿下钟离。陛下试想,若南梁将士看到投奔大魏的人才能被如此重用,其在战事不利之时必然不会死守不降。于我军而言,是大利。”之前萧宝夤在寿春的英勇作战,元恪也看在眼里,又想到萧宝夤在钟离战场的出现会向那些还支持南齐的残余势力传递积极的信号,于是便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任命萧宝夤为使持节加镇东将军,受元英节制。

    元英本就对邢峦接二连三地向皇帝打小报告不满意,这个碍眼的下属终于被调回洛阳了,并且接替者还是与南梁有杀兄弑父之仇,亡国灭种之仇的萧宝夤。元英从这一人事安排上看到了元恪要平梁的决心。元英心想:“之前钟离城内只有三千守军,萧衍也没有派出主力部队进行增援,但邢峦这样的宿将居然久攻不下,除了消极怠工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理由了。好在邢峦的胡言乱语没有动摇皇帝南征的决心。此等良机是稍纵即逝的。”在洛阳的邢峦听到皇帝调萧宝夤接替他时,不禁感叹道:“他萧宝夤怎会怜惜我大魏将士的性命,他所想的仅是报仇而已啊!可怜我大魏的儿郎啊,怕是回不了家了!”但小心谨慎,处事圆滑的邢峦没有效法百里奚、蹇叔那样在秦穆公东征晋国时身穿丧服送行,也没有像陆逊那样奔丧似的送孙权出征,有的仅仅是心中扼腕而已。

    正当邢峦在扼腕叹息时,元英已经在马头(钟离西,今安徽怀远南)的大帐内与萧宝夤把酒言欢了。酒酣之际,元英曰:“驸马,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南方的王爷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会稽公在寿春的英勇改变了我的看法,您是文武双全,怪不得能让南阳公主芳心暗许啊。”萧宝夤对曰:“中山王您是我大魏第一良将,洛口之战前的一些列指挥调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南梁多路进攻都被您一一击溃歼灭。在洛口,您的虎威更是吓破了萧宏的胆,重挫了萧衍老贼精心安排的第一次北伐。我萧宝夤听说中山王早已在邵阳洲搭好了浮桥,沟通淮水南北两岸,您只需保障此桥的安全,冲锋陷阵的事情就交给我,不出十天,定然拿下钟离城。”

    元英面对萧宝夤如此舒适的马屁,心中虽然欣喜,认为这比那个总和他对着干的邢峦强多了。但是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他攻打钟离非同小可,绝不能放心的把他交给这个新兵蛋子。元英笑着对萧宝夤说:“驸马求战的勇气令人振奋,然攻打钟离不仅仅是攻城,是要从整个战局考虑的。邵阳洲的上的那座桥是我军粮草装运,大军后撤的必经之路,它的安危同样重要。我非常担忧我们在全力攻打钟离时梁军来焚毁此桥,那时,全线军心动摇,我军危矣。驸马与萧衍老贼的深仇大恨我早已知晓,打建康时,我让你当先锋。但现在,我将守卫此桥的重任交给你,万望驸马不要推辞。”萧宝夤必须受元英节制,所以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当晚,萧宝夤百感交集,一夜未能入眠。“四年前改天换日,我从高高在上的王爷一夜之间变成了逃犯。由天堂堕入了地狱,面对如此的落差,我多少次想了此残生,幸得麻拱与黄神对我的劝导,才有了活下去的打算。从那时起,那个整天没心没肺的快乐王爷就死了,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便是复仇,砍下萧衍老贼的人头,光复我大齐的社稷。四年前,我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逃到了北魏。感谢祖宗的庇佑,逃过了萧衍老贼的暗杀。与此同时,元恪看中了我的身份,把他姐姐嫁给了我。这一路走来,虽有坎坷,但却始终向着自己的目标靠近。美中不足的是我不能冲锋陷阵亲自前去攻打钟离。父皇在天有灵,看我怎么从萧衍手中拿回我们萧家的江山。”

    虽然一晚上没睡,但清晨的萧宝夤格外的精神,目光坚毅。右手紧握着宝剑,浩浩荡荡自马头直奔邵阳洲,前往守卫大桥。元英带着杨大眼亲自前往攻打钟离。城中的昌义之自从退守钟离后,便命令左右抓紧修筑城防,征集粮草。元英,杨大眼大举进攻钟离的前一天,昌义之终于凑够了三千石粮食,这足够他的三千守军吃一个月了。第二天,元英便领大军兵临钟离城下。之后,元英下令士兵用车装土填平钟离城四周的壕沟,由于车数量不够,还命令士兵用麻袋背着土跟在后面,骑兵则为督战队,对于那些未及时返回的人,用马鞭予以惩罚,就这样不多久壕沟填满了。这时,元英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城内以招降昌义之。

    书信这样写道:“梁北徐州刺史昌义之,吾虽在北方,却闻得刺史的大名。刺史少有武干,齐时随曹虎征伐,累有战功。跟随萧衍起兵以来,战功赫赫。与王茂于新亭,并硃雀航力战,斩获尤多。平建康城后,被萧衍任命直阁将军。但却在去年二月被我大魏平南将军陈伯之击败。我元英自南征以来,统领手下将士击斩蓝怀恭、宋黑,击溃桓和、张惠绍,最终在洛口痛击萧宏,这些刺史应当知晓。今我奉大魏皇帝陛下之名,统领大军百万、良将千员,覆灭南梁易如反掌,况蕞尔钟离呼!素问刺史善射,技艺可比养由基,我大魏皇帝爱才,若你此时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机啊!若是执迷不悟,怕是要尸骨无存啊。”

    昌义之看到元英的劝降信后,轻蔑一笑,当着部将的面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念完后,大声质问曰:“降还是战?”部将皆高呼战。昌义之见士气如此高昂,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便给元英回信,言曰:“尔先祖拓跋焘,在位二十九年里,亲征胡夏,克长安、统万,擒夏主赫连昌;继攻平凉,逼赫连定败走上邽;取龙城,灭北燕;取凉州,俘北凉主沮渠牧犍;北击柔然、高车,吐谷浑,降服西域诸族及东北契丹完成统一北方大业,是何等英雄。这位大英雄在反击刘宋时不也号称百万?怎么就折戟在了盱眙这座小城呢?大秦皇帝苻坚,论文治武功皆强于尔先祖,在位期间消灭前燕、前仇池国、前凉、代国,取东晋梁、益二州,征服西域。狂言到南征的铁骑把马鞭仍在长江里都能阻塞长江,最后不也兵败淝水?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大秦随机便四分五裂了。尔元英,逊于以上二位英主远甚。吾不知尔勇气何来要攻破我的钟离,速速退去吧,不要让钟离成为中山王殿下的埋骨地。”

    元英看到昌义之的羞辱性地回信后怒不可遏,立即下令攻城。首先是设飞楼,飞楼高于城墙,有木板可以在靠近城墙后放下。士兵可经过此通道直接攻入钟离城墙。飞楼最高处有弓箭手,可在士兵向城墙前进时提供火力压制。最下是冲车,用来撞击城墙。所撞到的城墙的土块马上就塌落,但始终没有被毁坏。昌义之见状,立刻命令士兵用泥土补上缺口。魏军多次攻城都未能奏效,死伤万余人,尸体一层一层,与钟离城一般高了。杨大眼见状,亲自带领士兵从飞楼上攻城。昌义之见到杨大眼后,立刻发挥神射手的本能,张弓搭箭。一箭过去,杨大眼应声倒地。士卒高喊,杨将军负伤了,南梁的士兵更是添油加醋,喊道:“杨大眼死了,杨大眼死了。”不明真相的元英只能下令撤军修整,来日再攻钟离。

    元恪虽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却对钟离城下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付出了一万鲜卑健儿的代价下,钟离城依旧岿然不动。元恪动摇了,他不禁想起了邢峦的奏疏,难道真是操之过急了吗?就在元恪犹豫之时,一封来自建康的密报更是令元恪后背发麻。萧衍命令曹景宗亲率二十万大军增援钟离,按照行军时间以及密报在路上的时间,陛下看到此密报时,估计曹景宗的大军已经快要逼近钟离城了。当晚,元恪睡意全无,赶忙招来元澄与邢峦共商对策。

    元恪见到元澄与邢峦后,表达了对钟离战况的担忧。邢峦这段时间虽然赋闲在家,却时刻关注着钟离的战况,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上奏,但又怕触怒龙鳞,所以选择了隐忍。在揣摩到元恪想撤军的意图后,邢峦便直抒胸臆了,曰:“就目前战况而言,中山王殿下攻打仅有三千人驻守的钟离城却久久未克,今曹景宗、韦睿、裴邃援军将至,我实在看不到我军的胜算在哪里。”元澄非常赞同邢峦的意见,亦曰:“陛下,元英手中现在足足有二十五万大军。一旦前方战况有失,恐动摇我大魏的根本。况钟离城久攻不下,我军士气低迷,趁援军还未对我军形成威胁,赶紧撤军吧。”元澄与邢峦为了顾及元恪的体面,齐声曰:“我军此次已经取得了空前的战果,见好就收并不有损大魏的威严。”

    元恪也深知在目前的状况下,与保住元英手上二十五万大军相比,拿下钟离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于是下令:“中山王英,卿在钟离城下奋力作战,劳苦攻高。然曹景宗等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增援钟离,情况甚是危急。朕令全军回撤,钟离可徐徐图之。”钟离前线的元英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彻底丧失了理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扫荡东南,就如同赌徒希望翻盘一般。他更是无法接受皇帝下诏命令撤军的事实,向萧宝夤发牢骚道:“仅仅是钟离城下小小的失利罢了,想当年甘茂攻打宜阳遇到的困难比我大多了,秦武王不也始终如一的支持他吗?邢峦这个小人定在皇上跟前摇唇鼓舌了,怕我灭了梁立头功吧。”

    萧宝夤也隐隐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毕竟是二十万大军,还有大将韦老虎。但是萧宝夤根本不在乎这些魏国军士的安危,在他眼里,这些人只是他复仇的工具,所以只要有一丝胜算,他就要去赌。苦命的南阳公主啊,她的温柔并不能感化萧宝夤那颗复仇的心。此时他甚至想到了效法姜维劝说钟会称帝一般直接劝说元英拥兵自立。但是理智告诉他时机还未到。于是他就这元英的抱怨继续拱火道:“自古以来的灭国之战哪能那么容易,皇帝仅仅是因为钟离城下的小败就不再信任中山王,未免也太过严苛了。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中山王还是要据理力争一下吧。”

    元英听从了萧宝夤,上疏说道:“钟离、合肥、建康为品字形,互为犄角之势。今我在钟离城下虽然小败,却吸引来了合肥全部、建康大部援军,这是千载难逢一举歼灭梁国生力军的大好时机。臣有信心在钟离城下实现这一宏伟壮举。陛下可在洛阳静待我的捷报。”元恪居然被元英这个赌徒说动了,一起加入了这一场赌局。就在元恪与元英这一番拉扯的过程中,曹景宗、韦睿和裴邃共领二十万大军已经成功登上了道人洲(淮河中心的岛屿),沿着淮河向上游方向去,便可威胁邵阳洲。

    曹景宗、韦睿和裴邃三人,皆是梁国的猛将。曹景宗投奔萧衍时,萧衍还在主政雍州,尚未起兵;而韦睿虽然在萧衍起兵的第一时间就起兵响应,但他始终不是萧衍的心腹;至于裴邃更是梁立国之后才追随的萧衍。要论谁在萧衍心中的分量最重,无疑是曹景宗;但要论谁最能打仗,魏国的将士已经给出了答案,毫无疑问是韦老虎(韦睿的外号)。曹景宗可能是已经功成名就了,打仗开始畏首畏尾了。萧衍太了解曹景宗的小心眼了,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安排韦睿、裴邃听从他的号令。好在韦睿、裴邃有容人的雅量,接受了这一安排。

    抵达道人洲的当晚,韦睿在征得曹景宗的同意后,趁夜色偷偷摸上了邵阳洲。在解决了魏国的守军后,在邵阳洲上站稳了脚跟。此时,韦睿命令全军以最快的速度筑营垒。在全军的努力之下,一座营寨在拂晓前拔地而起,距离魏军大营约一百余步。曹景宗接到韦睿筑好营垒后额消息后,命令裴邃留在道人洲作为预备队,自己前往邵阳洲与韦睿汇合。留在道人洲的裴邃也没有机械地等待命令,而是开始秘密制造斗舰和冒突舰,为将来的战斗最好准备。

    第二天清晨,魏国将士睁眼便看到一座营寨矗立在自己面前。在淮河南岸的元英接到军报后顿感大事不妙,于是立刻命令杨大眼前往邵阳洲,摧毁梁军营寨。杨大眼接到命令后不含糊,立刻领一万精骑兵前往邵阳洲。韦睿见杨大眼前来,在营寨高处向他喊话:“邵阳洲可是你们北虏的坟墓啊,十三年前,这里满是你们的尸体啊。你看,邵阳洲上的草长得也格外茂盛,今日你们又是来送肥料了吗?”

    杨大眼怎能忍受这等讥讽,命令向梁军营寨发起进攻。韦睿不慌不忙,命令两千弓弩手齐射,冲锋在前的杨大眼从马上坠落。魏军主将受伤,暂时停止了进攻。元英听说杨大眼受伤后,不敢大意,留下部分军队包围钟离城后,率领大军前往攻打邵阳洲上梁军的营寨。韦睿不愧韦老虎的名号,多次打退了魏军的进攻,两军邵阳洲上进入对峙状态。

    邵阳洲上的战报不间断地送往洛阳和建康。身在洛阳的元恪万分焦急,难以扭转势成骑虎的局势。元恪无比想让二十五万魏军安全撤回洛阳,但又担忧一旦下达撤军的命令会动摇军心。与元恪的稚嫩相比,萧衍明显更老辣一些。萧衍对目前的战况非常满意,曹景宗与韦睿在邵阳洲上牢牢地缠住了元英和杨大眼,钟离城内的昌义之亦牵制了部分魏军主力,裴邃在道人洲枕戈待旦,随时做致命一击。久经沙场的萧衍敏锐地发现了取胜的关键点,沟通邵阳洲与淮河两岸的南北两桥。正在这时,裴邃的书信送到了。萧衍看到信后,大呼:“这个裴邃不简单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斗舰,冒突舰造好了,真是天助我也啊!”立刻命令:“曹景宗在邵阳洲上继续牵制魏军,韦睿则秘密撤离邵阳洲,前往道人洲与裴邃会和,择机击溃萧宝夤守桥的水军,焚毁南北二桥,之后尽数歼灭邵阳洲上的魏军残部。”

    接到命令的韦睿与裴邃会合后,兵分两路,驾驶着斗舰和冒突舰舰队前往南北两桥。魏国毕竟不习水战,两军相接时,梁军的冒突舰凭借坚固的坚守向魏军舰队冲去,冲散魏军阵型后,再由斗舰消灭之。不过一天,韦睿和裴邃便消灭了萧宝夤的舰队。之后放出引燃的装满油料和草料的小船乘风势向前,俄而,南北两桥火光冲天,不一会儿便烟消云散。这火光如同垓下的“楚歌”一般,魏军的士气如同那两座桥一样灰飞烟灭。杨大眼和元英也顾不得大部队,独自逃亡梁城(今河南省方城县)。至于那二十五万大军,十万被歼灭,十万溺水而亡,还有五万被俘虏。在梁成的元英面对这二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多次想拔剑自刎,都被杨大眼劝阻了。

    钟离一战是元英的军人生涯最大的一次失败,也是魏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此战过后,在合肥、钟离两站皆胜的韦睿声望达到了顶点。萧衍坐在建康皇宫的龙椅上,如释重负,梁国举国欢庆。萧衍深知此战可谓一战定邦,如同赤壁之战孙刘联军大胜曹军一般。这一场胜利是自刘裕之后南方对北方取得最大的一场胜利,新生梁国经受住了战火的考验,他统一中国的执念又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