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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鬼门十三针

    1、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户大门前,小个子女子撩起帘子说道:“施郎中,我们到了。”说完便跳下车,小跑到门口跟守门的小厮说了一句话,小厮立马转头往里跑去。

    师徒俩刚走到门口,刚才的守门小厮从里屋跑出来了,对着师徒俩作了个揖道:“我家阿郎与大娘子已在芙姐儿屋里等候,让小芷直接带施郎中过去。”

    “二位请随我来。”原来小芷就是一起坐厢里的那个高个子女子。

    “有劳。”

    这是一座三进的庭院,进入大门之后左转,经过一个屏门到达外院,进入二门,向左跟着走廊右转,就到了西厢房,小娘子的房间就在第三间,站在门口就能地闻到一股淡淡地药味。

    小芷敲了敲门。

    “阿郎,大娘子,施郎中与他徒弟来到了。”

    “进来吧。”从屋里传来一个男声。

    师徒俩跟在小芷后面踏入房间,越感到药味的浓重。

    刚踏入房间,就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锈有暗纹杭罗圆领袍的中年男子,走到他们面前,作揖道:

    “施郎中,快来看看小女。”

    说着便把师徒俩引到内室,只见架子床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唇面苍白,双目紧闭,眼周青黑,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绑带,额头正中的绑带上隐隐透着一抹红色,一头青丝随意地散在枕头上。

    “这是我娘子,床榻上的是小女。”男子指着坐床边上正握着床上女子手的中年女子说道。

    “娘子,施郎中跟他的徒弟来了。”

    中年女子听到马上把女子的手放回床上,盖上薄被,站起来迎了过来。

    “施郎中快来看看我的女儿,她病了一个多月了。”

    然后把她女儿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跟小芷在来时的车上说的差不多。

    额头上的伤就是今天早上刚刚撞伤的,哭闹着要撞墙随吴二郎去,这会闹累了刚睡下。

    听完介绍,师徒两对视一眼,薛竫立即把箱笼放下,取出小枕头,放在床边,隔着衣服把床上女子的手放在小枕头上。

    施老走过去坐在床边凳子上开始给女子把脉,把完一边示意丫鬟把另一边手也露出来,把另一边手。把完脉又仔细看了一下女子的头面部。之后站一边,薛竫很自然地重复了一遍施老的操作,随后把女子的手放回被子里,把枕头放回箱笼。

    “你怎么看?”施老对着薛竫问道。

    “小娘子面色苍白萎暗无华,手冰凉,脉沉细,应指无力,应是思虑过度,脾气血两虚,按理此症药石可解,可却愈发严重,再看眼周及眉心黑青,我认为还有别的主因在,病根不除,药石不灵。主因还要看看她醒时的状态才能确定。”薛竫答道。

    施老点点头,师徒俩同时看向那对中年男子夫妻。

    “那我们到外间坐一会候一下吧,她累了给她睡一下,她睡不久的,用不了多久就醒了。”

    中年女子神情担忧地说道。说完转身吩咐丫鬟上茶,上小食。

    四人走到外间围着桌子坐下,留一个丫鬟在里间看着。

    “大娘子,听闻令嫒与吴家二郎的订过亲,这吴二郎.....”施老面露疑惑地对着中年女子慢慢说道。

    “我们家阿郎任司农寺少卿,那吴家阿郎任太常寺少卿。

    吴家二郎君与我小女芙儿年纪相仿,还一起上过学,小女及笄之后,吴家便使谋人上门说亲。

    我们看着那吴二郎气质风度俱佳,举止得体,觉得跟芙儿还是挺配的,芙儿也没反对,便给他们订了亲,后来还订下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今年的九月二十。

    不曾想,今年三月,听说吴二郎感染了风寒,就是个风寒,可看了郎中吃了药却不见好,还渐渐加重了,整日整夜的咳,后来连医官院的大夫都请了,亦不见好,最后熬了三个月,六月去世了。

    吴二郎病重的时候,吴家向我们提出提前给他俩完婚,这是明摆着要我的芙儿给他冲喜啊。

    我肯定不愿意,万一冲喜没用,那我芙儿岂不是一出嫁就成寡妇。我一气之下就命人把他们的聘礼全退回给他们了。

    这事过了没多久,吴二郎便去世了。

    吴二郎去世不久,我家芙儿就病了,这不,都快到二郎的七七了,我家芙儿病了一个金月了,可怜我的儿。”王家娘子说着便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

    “令嫒跟吴二郎关系如何?”施老问道。

    “芙儿生性恬淡,不争不抢,一开始对这门亲事并没有异意,可是后来吴二郎上门邀约她出去玩,出去了两三次,便再也不愿意跟他出去了。

    这吴二郎还是三天两头地过来约,可芙儿就是不愿意,甚至见他都怕。甚至有了退婚的念头。

    我问她,她说吴二郎轻薄于她,还想与她~~说两人迟早都是夫妻,早一些又如何。”

    王娘子轻轻抽泣着,露出心疼又愧疚的神情。

    施老轻轻点点头:

    “了解了。”

    说着便转头看向薛竫。

    只见薛竫正认真地看着王娘子,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充满着对未知事物的茫然。

    薛竫感觉到师父的眼光,遂从王娘子身上收回眼光,对上师父的眼光。

    “你有什么问题不明白?”施老对着薛竫说道,这徒弟有多纯,他是知道的。

    “我大概知道王小娘子的病根了。可是还有一事不明:两人都订亲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应该是更爱护对方,更尊重对方吗?为何这吴二郎还要轻薄王小娘子呢?”

    施老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守在里间的丫鬟的声音。

    “芙姐儿你醒啦!芙姐儿!芙姐儿~。”

    座上四位听到了马上站起并向里间走去。

    只见王小娘子两眼无视,神情呆滞,挣扎着要起来,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丫鬟见状就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突然间,她眼一瞪,身一直,站起来就往外走,丫鬟见过马上扶着。

    “芙儿,你要去哪?”王娘子走上前扶住另一边胳膊问道。

    “我要去找吴二郎,他在城西等我。”说着自顾自的往外走。

    “芙儿,吴二郎已经去世了,你找不到他的。”王阿郎说着便往前面站,挡住了王小娘子的去路。

    “胡说!他明明告诉我他在那里等我。”王小娘子说。

    “你去找他所为何事?”施老问道。

    “他说我是他娘子,他去哪我就要跟着去哪,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让开,你别拦着我。”说着便去推她父亲王阿郎。

    薛竫上步抓住她的手,指腹搭在其手腕上。脉洪数,刚才还只是苍白的口唇,现在也隐隐的透出暗紫色。

    “吴二郎七七日是哪一天?”施老问道。

    “后天。”王娘子答道。

    “亭安,准备银针。”施老对薛竫说完,又吩咐他们把王小娘子放躺床上,把手脚露出来。

    薛竫从箱笼里拿出一个皮夹子,打开,放在桌子上,长短不一的银针一根根整整齐齐的被固定在皮夹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抽出一根最短的银针放在蜡烛的火苗上烧了起来。

    这时王小娘子显得非常抗拒,不断地扑腾着,面部狰狞,眼睛也渐渐变得怨毒起来,嘴里大喊着:

    “放开!放开我!”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按紧她的手脚,还有头。亭安,我下第一针,剩下的你来。”施老边说边接过薛竫递过来的针。

    “我们要给她施鬼针,一会房间里有什么变化大家不要惊慌,要控制住她,不要给她乱动,以免针断在里面。”施老说道。

    “好!"大家都找到最适合自己发力的位置,一个人按一个位置,四肢加头,四个人,还差一个,刚好看到一个扫洒丫鬟在外面打扫,便叫过来帮忙了。

    施老拿着针对着王小娘子的人中刺入,边右旋边下刺,入三分停下。

    这时薛竫也拿着烧过的针过来了,对着王小娘子的右手的少商穴刺入,边右旋边向下刺,入三分即停。

    王小娘子挣扎得更厉害了,两眼怨毒地瞪着薛竫,呲牙咧齿,恨不得冲上前去撕了他。

    按着她的几个人只能加大手上的力量,不敢松懈半分。

    施老把烧好的针递过来,薛竫接过,完全不理会王小娘子的眼神,直接在她的右脚的隐白穴刺下,同之前一样的操作,入二分停下。

    这时候房间里开始变得冷了起来,这不是初秋该有的温度。

    接着薛竫刺下第四针,在右手的大陵穴,一样的操作,刺入五分。

    这时王小娘子挣扎力度变小了,房间里也更冷了,刺骨的冷,加多少衣服都没用的那种冷。

    此时大家的神情充满了三分担忧,三分疑惑,四分恐惧,都四处张望着,生怕是有什么东西出现的时候自己察觉不到。除了那师徒俩。

    当薛竫在王小娘子右脚的申脉刺下第五针之后,房间里冷得就像到了滴水成冰的世界。

    大家都在咬着牙顶着,不敢出一声,此时王小娘子也不再挣扎,只是眼定定的直视自己的前方。

    正当薛竫寻好穴位准备刺下第六针时,耳边出现了一个男声,这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有点遥远,可是却能真真切切地听出威胁的意味。

    “这不是你们该管的,赶紧走!”

    薛竫看了施老一眼,看到施老肯定的眼神,是的,施老也听到了,只有施过针的人才能听到,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王小娘子是阳间人,我是郎中,她病了,请我来,我既然来了,就有救治她的义务,这事我管定了。你是吴二郎君吧?你们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我劝你赶紧回头,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薛竫回答道。

    “你懂什么!我们是订了亲的,她就是我的娘子,我去哪她就要去哪,我现在来带她走什么错?"

    “《宋刑统》有规定,成婚后夫死无子者,女可回娘家,而你们只是订亲,尚未成亲,王小娘子尚未过门,算不得你娘子,劝你莫要再纠缠。你若识趣离开,我可以放过你,并让王家给你做一场科仪,让你了却尘缘,轻松上路。”

    为什么薛竫会懂《宋刑统》,因为他一家都是罪奴,为了脱奴籍,他特地研究过法规。

    一场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看大家都冻得不行,薛竫又说:

    “给你十个数考虑。”

    过了三息。

    “好,我走,你说话算话,不然我跟你没完!”

    “好!”

    说完便动手撤针,只见他捏着申脉上的银针,边左旋边退针。

    几息之间,针已退完,房间温度也恢复正常。

    王小娘子眼神恢复清明,面色仍旧苍白,但眼周及眉间的黑青及口唇的暗紫正慢慢散去。

    “娘,爹爹。”王小娘子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坐了起来。

    “芙儿,我的女儿,你可醒了,你吓死娘了。”王娘子赶紧抱着女儿,说话间眼泪便出来了。

    “女儿怎么了?我只记得吴二郎去世后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莫名其妙的只想哭,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王芙揉着头说道。

    “后来你就病了。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王娘子把贴在王芙脸上的头发往后拨,说道:“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点粥,留着你醒了吃呢。”

    “小芷,去厨房装碗牛肉粥过来。”

    “是。”

    师徒俩看到此情形,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走到外间,薛竫拿出处方笺坐在桌前写方子:

    白术,当归,白茯苓,炒北芪,远志,龙眼肉,炒酸枣仁,各一钱,人参二钱,木香五分,炙甘草三分,大枣三颗,加生姜同煮,煎汤内服,每日一剂。

    写完递给施老,施老接过看了一遍,点了下头。

    薛竫把东西收拾好,背上箱笼,师徒俩默契地走到屋外,王阿郎也跟着出来了。

    “刚才我徒弟跟那吴二郎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施老问道。

    “是的,但只听到了你徒弟说的,没有听到别的声音。不过能猜出来是吴二郎想带走我家芙儿,所以才把芙儿弄成这样的。”

    “是的,他现在只是暂时离开,要想彻底送走,就要找个道场给他做场科仪,才能送得彻底。”

    “施郎中可以得力的道场推荐?”

    “这只是小问题,你把情况说清楚,一般的道观都能做。你们尽快去办吧,尽可能在他七七日之前做好。”

    “好,记住了,”

    “这方子拿着,先吃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内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找我们。”施老一边把方子递给王阿郎一边说道。

    正说着,王娘子也出来了。

    “施郎中,这小郎君叫亭安吧?”王娘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薛竫说道。

    “是的,他是老拙的弟子,叫亭安。”施老答道。薛竫在一旁微笑点头示礼。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帮我把女儿治好。”

    “应该的,治病救人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施老回道。

    “我女儿应该是好了吧?那吴二郎不会再来了吧?”王娘子面露担忧说道。

    “他是走了,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办的,办好了他就不会再来了。我已经跟王官人说过了,药方也给王官人了,你们商量着去做吧。我们就告辞了。”施老说道。

    “请稍等!”王阿郎喊到。

    “小女初醒,也不知道接下来情况如何,恳请二位郎中暂且在府中住下,等小女恢复差不多再离开,可行?”王阿郎说道。

    “王官人,我们能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就没必要留下了,再者我们住的也不远,随时都可以找我们”施老答道。

    “那好吧。辛苦二位郎中了,请!”说着便叫丫鬟过来带师徒俩去帐房领诊金并送回街上摆摊处。

    “告辞”师徒两做了个拱手礼,跟着丫鬟走了。

    回到街上,已经到了午时,找了个食肆吃了午饭,回到落脚处云来客栈小憩一番,下午再继续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