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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戏前折

    除夕夜,寄啸山庄灯火明,照夜鬼。

    安坐于正堂的人撑着一只手闭眼假寐。

    门户紧闭,似乎是拒绝一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快到子时,炭火烧得正旺,不时的爆响衬得四周寂静。大堂本来两排十六座的椅子被撤下去了,只留右下首一个仍在孤独的等待它的来客。

    离子时还有一刻,稀稀疏疏的烟花伴着敲门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若不是时辰不对,还以为是来贺岁的客人。

    “来者何人,请进来说话。”正堂的人并未起身,也未抬头。

    “是来取你命的人。”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门口,红色的灯笼随风摆动,映在白衣书生身上,影影绰绰不真切。

    “待客不周,还请见谅。不知先生要怎么取我性命?”

    “此为天意,不可告人。”

    “既从正门入,何不光明磊落一些,好叫戴某也去个明白。”

    “做个小人也没什么,可你身边的人实在是太过难缠,我也只好来此见你一面,未呈拜帖,是我失礼。”

    书生打开箧笥,一只小虫钻出来,盘旋了两圈才站到书生指头上。

    “先生孤身一人来见我,便可以见其厉害之处。”堂上之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色,“只是先生漏算了一些东西。”

    那小虫似有感应,吱吱叫了起来。

    “是什么?”

    那书生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一点寒光自房梁上坠下。

    “当然是我!”

    躲闪不及,横云刀直扎入书生心口。余年刀尖一挑,那书生站立不稳,小虫从书生手中掉落,飞回箧笥中。

    下一秒,那书生却似乎是没有痛觉一般握着刀刃从心口处拔出,刀上未有一滴鲜血。

    “原来还有这一手在等着我,怪不得戴家主如此安然。”

    “是,那还就请先生——知难而退。”

    “可惜你们也漏算了一棋,”书生摇摇头,“胡闹该结束了。”

    那书生不知念了什么东西,小虫猛地从箧笥飞出,直冲余年面门而去,余年横刀一挡,反倒被虫子撞出了火花。刀身留下一条浅浅的白印,余年心疼一瞬,这可是新刀。

    “什么鬼虫子!”这东西难缠,被它咬上一口,保不齐要一命归西。

    这边,趁着余年与虫子缠斗,书生暴起,袖中匕首正要弹出,堂上之人却先后撤一步腿弯勾起椅子巧劲抛出,那人原本低垂的面目显露出来。

    “原来是李鬼。”书生好整以暇,将匕首又放回袖中,“敢问戴家主何在,何不出来一见,让弱女子出来做替死鬼,好生佩服。”

    余弦听此,却未见愠色,只淡然一笑,“先生难道就正大光明么,何不坦然相见,而以傀儡示人。”

    “姑娘倒是聪明,我就知道这傀儡做的不甚逼真。不过就算我不出来,又如何?”

    “不出来,那就只好逼你出来了。”

    方才傀儡袭来时,余弦就已看到那不甚明显的傀儡线,手中短剑直冲那几截丝线而去,袖口飞出两根银针灭了两列灯火,一片黑暗中,只有正在烧着那虫子的炭盆正旺。

    “鄙人这傀儡线可不是那么易断。”

    “那先生可真是小看我们了,”余弦闪身向一旁,“哥!”

    “来了!”

    横云刀砍在傀儡线上,分毫未断,二人意不在此。那傀儡线抖动,窸窣响动都指向了一个方向,瓦片之上!

    一刀扎在木梁上,余年破瓦而出,果然看到了一人坐于屋檐上摆弄着傀儡架。

    借着夜色看清,那人倒是与傀儡两个模样,宽袍大袖,手中傀儡架密密麻麻缠满了丝线。

    那人倒是临危不乱,错后几步与余年拉开距离,就要操控书生几步跳上房梁,向余年攻去,手上却动弹不得,烛火重新燃起,往下一看,是那扮戴焉的女子手持短剑,将傀儡牢牢钉在地上。

    余年趁机一刀挑开傀儡架,“至此,先生可认输?”

    寒风阵阵,掀起傀儡师的宽袍一角,“好戏才刚开场,认输可就太早了。”

    那傀儡师丝毫不惧余年的刀尖近在眼前,余年不多废话,刀尖就要挨上那人眉心,被一个黑影一掌劈来错开几分。

    余年定眼一瞧,与那傀儡师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原来先生也要演李鬼的戏码。”余年一只手执长刀,另一只手换了短剑。

    “兵不厌诈。”傀儡师猛地后退,与那傀儡同时开口说道。

    余年先发制人,一刀砍向一人脖颈,短剑掷出向另一人心口,却不料两厢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傀儡趁此空挡一爪朝余年心口袭去。余年下腰躲过,转而攻击傀儡下盘,却又是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余年借力后退,皱皱眉,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和傀儡。

    一个是人,一个是傀儡。天色也黑,看不出来两人的区别。

    那傀儡师不甘示弱,三人你来我去,余年和傀儡师都丝毫未占到便宜。

    余年沉呼几口气,冷静,冷静。

    破瓦露出几片光影,黑暗中若是看得清眨眼就好了。

    长刀映射月色,三人立在屋顶上。余年假意出刀,引得傀儡利爪袭来,他自己飞身后撤,掠过光影,那人一时不察,脚下被绊了个趔趄,险些掉下屋顶。

    看着两个黑影同时的动作,余年摩挲了下刀柄。

    人会呼吸,傀儡不会。人会迟缓,傀儡不会。余年一面躲着对方的进攻一面观察。傀儡灵活若常人,但也只是随人摆布。傀儡架被自己挑飞,所以——他自己就是傀儡架。是他控制傀儡,人先动而傀儡动。

    明白了。

    余年身随意动,长刀直戳面门,明亮的月色下,被残瓦刮破的袍角飘出几丝线。

    两个人都伸出手臂来截挡,看到了余年想要的东西,是手!

    傀儡师的手大多因灵活性而不能穿盔戴甲,否则控制不好傀儡。

    看来余年猜对了,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傀儡师捂着手后退几步。

    “是鄙人小看你了,”傀儡师单手操纵傀儡继续上前,“但好戏才演到中场,远没有结束呢。”

    单手操纵的傀儡略显迟缓,但全身包裹铁甲,在黑夜里在犹如一面盾挡在余年面前。

    余年甩甩刀尖的血,看着面前的铁甲傀儡,长刀横在身前。与这东西缠斗明显不值当,可是身后的傀儡师自然不会上前迎敌。横云刀划的伤口很深,那傀儡师必会速战速决,持久战又会落入下风,铁疙瘩一爪怕是力道不轻。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务必在天亮之前将此人解决。

    挡下几十招,横云刀与铁皮碰擦出的火花在夜色中看的清楚。铁傀儡一爪袭来,余年向后闪避,以刀为支撑,借力绕到傀儡身后,那傀儡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生生将余年的手臂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屋檐上。

    钻心的疼痛袭来,余年咬着牙不敢迟疑一瞬,直冲傀儡师而去。

    傀儡在身后紧追余年不放。长刀前刺,直戳傀儡师心口,横云刀离傀儡师胸口仅有半尺,却硬生生停住了。

    铁傀儡先余年一步,抓住了余年的手臂,力道大地像是要把骨头捏碎,受伤的手臂咔咔作响。

    傀儡师笑笑,正想了结余年,下一秒表情瞬间凝固,余年挑起不知什么时候拾回的短剑,飞过颈侧,鲜血喷涌,一击毙命。傀儡师身死,那傀儡也失了支撑,倒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

    余年捂着受伤的手臂,力竭倒在屋顶,天边泛起鱼肚白。

    真冷啊。

    余弦翻上屋顶,替余年包扎伤口,“肩膀脱臼了,还有些骨裂。”

    “没多大事,”余年尽力摆摆另一支没受伤的手臂,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点小伤,你哥我不在话下。戴焉,我就说不会堕了横云刀和五十里沙的名声吧。”

    “都看得见骨头了,还不在话下,”余弦紧皱眉头,时间紧急,只好先止血,“你好好歇着,戴焉你找人把他抬下去,不要动受伤的地方,我去对付剩下的人。”

    说罢直接飞身下了屋顶,将余年的话抛在身后。

    “诶诶诶!我还可以!让我去!”余年本想起来追着余弦,腿却因力竭站不起来,看着余弦远去的背影,对着戴焉长吁短叹,“唉,主意大了不由哥啊。”

    看着破瓦漏顶,血从瓦当滴落到还未燃尽的门灯,余年心道,“这可不关我事。”

    罪魁祸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不像活人的眼睛。余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点怪异却在心中挥之不去。弹开护腕的暗刀,强撑着坐起来,划开傀儡师血涸的右手,人皮下,是银色的钢筋铁骨。

    余年浑身的汗毛竖起。

    不对,人已经走了,若不然早该对他下手。没让余弦出手果然是对的,那人也不会有所忌惮而收手。想明白的余年复而躺下。

    鞭炮的声音由疏到密,寄啸山庄门口也响起了爆竹声,硝石和火药味混着别样的血腥,看来,第二场好戏要上演了。